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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沐浴后躺下,不可避免的,余敏再一次想到蒋承泽。 根据心理学研究,戒掉和养成一个习惯的时间,对多数人而言,为两个月左右。 从五月初到七月末,已经过了近三个月;可夜里,余敏依旧会习惯性翻身,把后背留给枕边人—— 明明已经决定彻底放下,很多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他: 在深夜醒来,身后没有贴近的气息和灼热的温度,只有寂静与黑暗之时;在打盹地午后惊觉已无人会轻搂着她的肩从身后贴上她的颊侧时,在独自回家的路上,看着情侣挽着手商量晚上的节目时;在清晨洗漱时,透过镜子望见形单影只的自己时…… 和蒋承泽在一起的时候,过往总会萦绕着她,让她心怀芥蒂;可当他彻底远离自己的生活,她又会没有由来的回忆起两月里的点点滴滴。 这样的时光回溯好像一种折磨,让她觉得矛盾:重新接受他不行,彻底无动于衷也不行—— 人的心无法分成两半 余敏感觉自己却仿佛从一盘僵持不下的棋局,进到一个进退两难的迷宫。 或许,人与人之间有时候需要一些巧合,让人感觉到缘分,感觉到一种命中注定。 两周后的七夕,当余敏在东京出差,在异国街头便利店的屋檐下不期然的撞到熟悉的笔挺的人影时,她终于承认:事到如今,她还是想见他的。 她对他的想念是大于抗拒的。 有没有谁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曾让你对明天满怀期许? 有没有谁让你鼓起毕生勇气,曾把敞开自己坚壳之下的柔软内心? 有没有谁之于你,像寡淡人生里一杯斑斓的鸡尾酒—— 用醉人的倾慕与憧憬打底,倒进酸甜的占有欲和妄想,再淋上几滴极酸的嫉妒和极苦的泪水,最后加上层薄却烈的情欲,点燃爱恨交织的火焰。 有。 且她迄今为止,甚至从今以后的生命里都只有那么一个。 于是当她付出的真心没有得到同等的回馈,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把真实的感受牢牢封固在怨恨之下,给自己的心缠上一层厚厚的枷锁。 再不肯敞开半分。 但人的感情是复杂的,难以觉察的。 意识就像是浮在表面的冰山的一角,潜意识却是隐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待深切体会到时,船体已经撞上冰水—— 她才发现,她恼恨蒋承泽曾经的行径,自己却也犯了和蒋承泽同样的错误。 隔着一条街的车来车往,余敏远远地看着蒋承泽。 对方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两人的眼神在雨幕中交汇。 距离太远,她隐约看到他眼瞳里轻微地闪动,还没开口,一辆巴士从道路中驶过,飞溅起巨大的水花。 余敏退后着闪避,再抬头,一切仿佛错觉,对面的背影凭空消失在雨里,只剩光秃秃的灯杆,黄灯闪烁着切换成绿灯。 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余敏朝着斑马线迈开了脚步。 雨势忽地变大。 夏季的东京下起大雨来如同那吃人的猛兽一般,将天地都吞噬。 无休止的雨点从灰白色的天穹上坠落,噼里啪啦地砸落余敏雨伞;伞布厚实,足以挡得了漫天雨水,却阻止不了风斜刮盘旋席卷。 余敏的衣服被沾湿,她踩着高跟鞋在积水的道路上艰难地一步步走着,忽然感到小腿一阵抽搐。 她吸着气屈膝,索性并不严重:酥麻的劲头儿瞬间就被缓过。 可就在她低头那刻,她看到了积水路面反射着的倒影——街道的尽头,有身影一探而出。 她起身的动作暂缓,忽地一下子蹲身去抓脚踝。 雨伞因为她忽然的动作被风吹得倾斜,铺天的暴雨,迅速将她轻薄的外套淋湿。 几乎一瞬间,角落里的身影迈开大步,着急地朝她奔来,扔下雨伞,在她脚边蹲身:“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丝尚未平复的喘息;不用抬头,余敏便已确认这次没有看错。 她没说话,只收紧搭在脚踝上的手—— “我送你去医院。”身边人语调更着急了。 他说着在她面前蹲下,手臂后伸,示意她赶紧上来。 余敏没动,目光却落在他手上的腕表:Grand Seiko 工艺腕表新作 Spring DriveSBGZ009;灵感来自白桦林冬日雪景,全球限量50枚。 铂金表壳上面有数百道手工雕凿出的细长雕痕—— 余敏记得火灾那晚,在烟熏火燎的楼道,她抓着“好心人”人的手臂,也曾摸到上面的腕表:无论颜色、触感都和眼前的这块吻合。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却又指向另一种更让人动容的真相。 另一种,她曾暗自期待的真相。 这一刻—— 所有的犹疑徘徊,都仿佛尘埃落定;所有的抗拒推拉,都落入心的归属。 余敏向前俯身,缓缓趴上蒋承泽宽阔的脊背,把身体的重心整个倚靠到他身上。 她闻着他身上久违的、熟悉的气味,在他颠簸且急促的步调里缓声开口:“不用那么急,也用去医院,我没事,我只是抽筋了一下,已经缓过来了。” “刚才,我是装的。” 久违再次向他撒谎,她有些心虚,环在蒋承泽脖子上的手收了收,脑袋轻轻贴向他的后颈。 这应该是一个下意识的,撒娇的动作。 这样的举动,无论怎么理解都应该是撒娇。 酥麻的触感伴随她鼻尖散出的气息弥漫到蒋承泽的后颈和耳边—— 一瞬间,蒋承泽像触电般一样,停下脚步。 她说什么?她骗他的? 他小心的掩藏自己的行踪,害怕她再一次将他驱逐出她的世界;他却故意假装崴脚,骗他现身——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已经原谅他了? 胸口的鼓动震耳欲聋,血流的奔腾如同海港的波涛—— 蒋承泽小心地将余敏放下,转身。 他想说些什么,奈何喉咙发紧,双唇干涸。 但当他抬眼,接触到余敏的目光时,他又发现,一切都不需要了。 他们不需要言语。 当两个人相爱,他们可以从彼此眼中看到,他们看着对方的方式,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神。 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从对视的目光中倾泻而出。 余敏抬高伞,往前迈了一步,将蒋承泽囊括到伞下;蒋承泽瞳孔微动,再没犹豫,低头攫住她的唇。 这个吻,格外激烈。 蒋承泽揽着余敏后脑勺和腰,像是要掠夺对方的全部呼吸一样难舍难分。 余敏单手勾住蒋承泽的肩,在湿润的双唇被短暂分开后,睁眼看到蒋承泽的棕色的眼睛中好像含着一汪澄澈的湖。 手中的雨伞在激烈的相拥中,缓缓滑落,掉在积水的街道,反扣着,被急促的雨滴打得噗噗作响。 一吻结束,两人都已经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