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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天冰此人是有些自闭社恐在身上的，然而高墙大院，豪门府邸，大半天都不一定能看到一个人，置身如此“绝境”，破天冰不得不迅速和管家先生熟悉起来。管家先生喜欢看电视和听广播，每天关注时政新闻，尤其关心外交方面的事情，常常在餐后散步途中激情议政，破天冰就安安静静听着，偶然接茬。

    一次散步结束，破天冰倒了杯温水，星先生在沏茶。“小少爷会跟你聊什么？”破天冰道，“管家先生，你说你很难跟上小少爷的思路，可就我感觉你已经相当健谈了，如果连你都跟不上，”他闷闷地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更难？”

    “小少爷啊……我们也聊政治，或者府邸哪处房间需要清洁、哪些植物需要修剪、当天食物的口味等等，除此之外能聊上几句的不多，毕竟小少爷与我差了两辈，兴趣爱好少有重叠。”管家先生将沏好的guntang茶水晾至一边，“说实话，你跟小少爷的确不太像一路人，但我虚长数百春秋，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朋友、亲人、爱人，不计其数，自诩看人的眼光还算准，小蓝老师，打从初次联系我就觉得，小少爷应该会很喜欢和你相处，而这几天的进一步接触更是让我坚定了我的直觉。很多时候两个人太像了未必是件好事，容易起冲突。”

    破天冰双手握住杯子陷入沉思：“可是两个人太不像了也并非什么好事吧？处处都无法相互理解，这不是更容易吵架吗？”

    “当然喽，人是很复杂的，哪有什么万能的人际交往公式，带入条件就能知道某个人与自己合不合拍？都是需要亲身摸索的嘛。”管家先生笑道，“没关系，试用期反悔不算违约，你还有三个月呢，等你亲眼见过小少爷再决定是走是留吧，小蓝老师。”

    “嗯。”

    于是破天冰暂且收心。他的行李已经到站了，不过大部分都还整整齐齐锁在箱子里，倒不是破天冰有拖延症懒得收拾，而是因为管家先生做事实在周全，给他准备的房间里仅衣物就有四季礼服、常服、室内便服、睡衣、室外活动服、教学专用运动服、衬衣衬裤、内衣和罩衣等等，以至于破天冰打包来的行李显得十分没用，且违和感极强，只好用来压箱。

    起初看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破天冰是拒绝的，对此管家先生表示不出所料，并进行了认真的劝导：“小蓝老师，你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的点缀，或者说累赘，是这样吗？的确，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教养与他/她的外在无关，甚至是那些惯于以貌取人的家伙，但即便心里清清楚楚，他们也还是会以貌取人。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小蓝老师多少也见过吧？真是一群讨厌鬼。而我身为管家，不让自家人被讨厌鬼闹得心烦，这也是我的责任。”

    接着管家先生又详细指导了破天冰如何穿脱一些较为复杂的服饰，末了提醒他说府里养了一窝西伯利亚森林猫，还有两只橘猫，猫猫们性情温顺讨喜，但也不是没发生过抓坏衣服抓伤客人的事，让破天冰注意安全。

    “西……抱歉，西什么？”

    “西伯利亚（Сибирская），”管家先生放慢语速用原语讲了一遍，又音译成了通用语，“是西部雪域的古地名。西伯利亚森林猫很久之前就生活在那儿了，自然选择留下的品种，不是人工培育的，因此身体健康，极少生病，粗壮耐寒。小少爷很喜欢他们，尤其是这一窝的长姐。”

    话虽如此破天冰却一连几日都没见过哪怕一只猫，莫名有些失望。周五下午听见猫叫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幻觉，可随之响起的陌生人的声音总不该是幻觉了吧？破天冰放下笔，侧耳细听，那个声音圆润清亮又活力满满的、估计年龄不大的陌生人笑道：“橘子，大甜，你们来接我啦！星爷爷呢？他在忙吗？”

    好像一刻钟前管家先生说要出门办事？破天冰心想，办什么事？接人？不，不对，如果是接人那管家先生肯定就直接说了，然后叫上我一起去接小少爷，所以……

    思绪被猫咪的跑动声打断，破天冰寻思这猫估摸着体重不轻，跑起来把走廊地板跺得“嗵嗵”的，声音越来越近，终止于自己这间屋子的门前，猫不跑了，转而扑到门板上开始磨爪子。

    “诶？你要我进去？”磨爪子的尖锐响声也停止了，猫被小主人抱了起来，“好啦好啦橘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没有二楼的钥匙啊，我们还是先等星爷爷……橘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

    “听话，橘子。”

    “喵……”

    破天冰打开房门。

    “喵！”

    “什么！……喔，”橘发少年抱着名为橘子的橘猫，仰起头，露出了橘子汽水般凉丝丝甜津津的快活微笑，“原来是星爷爷说的‘小蓝老师’呀。您好，小蓝老师！以后我就是您的学生啦，我叫逆风旋。”他从制服的上衣口袋取出一张浅蓝色磁卡，“您瞧，是这三个字。劳您久等了。”

    “只等了八天，不算久。”

    “是吗？您不介意就行。”他收回自己的学生卡，熟练地安抚橘子，挠挠下巴，摸摸颈毛，　“我家养的猫普遍怕生，方才橘子那么凶地又扑又咬，没吓到您吧？”

    “门关着，我没事。”破天冰道，“管家先生二十分钟前出门了。”

    “怪不得我没看到星爷爷。唉，真不巧，原本打算提前一晚上回家给星爷爷一个惊喜呢。”

    “星先生办完事回来看到你在家，这一样是惊喜。”

    “也对。”逆风旋又重新变得快活，“小蓝老师，您去看过我们的教室吗？”

    破天冰点点头：“各种设备系统都和军部训练营所使用的一模一样，而且因为用的人少，设备几乎都是全新的，手感很舒服。家主先生的投入真的很大，我一定努力教好你。”

    逆风旋顿时两眼放光：“那您能带我进去看看吗？橘子，喏，去找大甜玩儿吧，我有正事。”

    “当然可以。”破天冰穿好常服外衣，和逆风旋一起去了三楼，“不过我还以为……”

    “教室一直在翻修，星爷爷不准我进去，怕出危险。”

    “这样啊。”

    破天冰话不多，胜在本身就是军人，可以熟练使用剑术课教室里的训练设备，辅以简明扼要的讲解。他回答逆风旋提出的问题也不会长篇大论，但在回答之前需要留出一段时间静静思考，因此总的来看耗时还是挺长的。“不过我喜欢。”

    他们度过了相当融洽的一个半小时，五点四十七分才离开，破天冰就着走廊微弱的烛光给教室门上锁，听见身后逆风旋笑道：“小蓝老师，我很喜欢你。我讨厌啰嗦，真希望所有人都能向小蓝老师学习，先组织好语言再讲话。”

    破天冰锁好门，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倒觉得自己反应有些慢，不太适合当老师。”

    “唔……小蓝老师，你、哦不好意思，是您，您或许不适合当某一部分人的老师。”逆风旋的笑容愈发灿烂，“可我觉得您非常适合我！”

    “不必非得讲敬称，我没比你大多少，算不上是你的前辈。”

    “怎么不算？我管您叫老师呀。”

    “只是家庭教师。”破天冰纠正道，“而且我还没能考取文化部认证的教师资格。”

    “哈哈，那好吧，小蓝老师，重申一遍，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我。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嗯。”破天冰感觉自己从脸颊到耳朵根都在发烫，所幸走廊还没到开电灯的时候，仅靠烛火照明，四下一片昏黑，他的害羞、欣喜、不知所措全都被掩饰得很好，“谢谢。”

    逆风旋听懂了，弯起眼睛：“不客气～”

    天生一副玲珑心思的小少爷得寸进尺，想再说些俏皮话逗逗自己的小老师，却冷不防一道疾风闪过，什么东西撞上小腿又仓皇拐弯，隔着马裤鞋袜也能感受到那簇毛茸茸，逆风旋睁大眼睛，追出几步叫道：“卡佳——”

    对方已然没了踪影。

    “对不起小蓝老师，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得把她找回来！”

    破天冰果断答应，目送逆风旋冲进走廊，耳畔充斥着他的脚步声、他呼唤“卡佳”的声音，而后是木制楼梯吱吱呀呀的响声——他到阁楼上去了？

    六点零三分，逆风旋抱着另一只猫折返，想必就是“卡佳”。西伯利亚森林猫的巨大体型在卡佳身上展露无遗，破天冰目测了一下，保守估计身长也得有半米：“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吗，卡佳？”

    围着雪白毛领的灰衣淑女看起来并不抗拒，她被逆风旋转移到破天冰怀里，破天冰一手托脖子，一手托后背，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她，慢慢下楼。

    “卡佳，卡佳……很特别的名字。”

    “对，卡片的卡，佳人的佳，但其实这是音译过来的，在西伯利亚的残缺古籍中，‘卡佳’好像是他们部族的一位女英雄（neta叶卡捷琳娜大帝），我喜欢这个名字。卡佳——是说猫咪的卡佳——卡佳是这一窝小猫的长女，她保护她的弟弟meimei，就像英雄卡佳守护她的族人。”逆风旋落后两个台阶，甩甩胳膊，忽而借助此时此刻的高度优势凑到破天冰修剪利落的鬓角旁，附耳悄声抱怨：“卡佳又胖了。”

    破天冰倒没有因他这一下突然袭击而反应过激，只偏了偏头，将距离重新拉开少许，可能是潜意识里认定逆风旋构不成威胁：“还好，将近六公斤，是她这个品种母猫的正常体重。”

    “诶？小蓝老师，您也养过西森？”

    “没养过，但星先生已经告诉我府里有养猫了，我就查阅了一些资料。”破天冰停下来，调整姿势，将略微滑落的卡佳重新抱好，“她的眼睛很漂亮，很像蜂蜜。”

    “是啊。也很像您的眼睛，都是黄色的。”

    “战斗机更倾向于把自己的瞳色描述为金色。”破天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我？”逆风旋几步跳下楼梯，站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拐角，转身望向破天冰，“您的眼睛很漂亮，这是客观事实，而非夸奖，所以不要说谢谢啦。您对我客气过了头，我不喜欢。”

    “我没……”

    “小少爷！”管家先生扶着楼梯扶手，探身一瞧，“噢，小蓝老师，还有卡佳，你们都在啊。晚餐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