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无情的母亲二十五
书迷正在阅读:[综漫/N/P/总/受]论诱/受反扑的可能性、代号鸢(第一人称广陵王all、【须蛇】无期之瘾、【mob猫喜】训诫恶猫,微沸喜、爱你不着寸缕的模样、囚欢(1v1)、她和猫少年(女攻)、rou灵侦探(nph)、非人类按摩馆(np)、不凋花(父女 兄妹
郁楠楠升三年级了。 忽然间郁小小感觉身边很安静。程言被带回去,寸守去驻地,张云在上大学,每天打视频回来吐槽奇奇怪怪的事。那颗心脏她当作新年礼物送给了他,张云就送给她一份报告,说是现如今在研究的男用激素型避孕药,还在试药阶段。而他是投资者之一。 他很好,寸守也很好,程言的前途也很广阔。所有人都很好,新的一年,一切都欣欣向荣。 郁小小忙碌着三人组的工作,去想怎么把童话改编得更合适。王易全身心扑在关于女性的心理健康上,疯狂地啃心理学还有社会学。时光仿佛水一样淌过,叶子掉了又长,长了又掉,原琳琳养的乌龟也伸出脑袋又伸回去。 闲暇时候郁小小停下来,脑子里会闪过任务什么时候开始的疑惑。这样的日子如温水,令人沉浸,像是摇椅上昏昏欲睡的半晌午,阳光倾洒下来。她总是做着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忘掉她本来是任务者。 进入世界的时间点总是很往前,郁小小总是不习惯这样,人们很鲜活,各有各的经历和性格。不用刻意去融入,都能被世界本身所包容。 只是,她是来做任务的。 她的任务,是给主角郁楠楠,一个浪荡薄情的mama,一个悲惨扭曲的童年。 现如今郁楠楠都升三年级了,任务还不开始吗? 如今郁楠楠在班里是班长,也很受同学喜爱,他后来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呢?事情总有变化的契机。固然郁小小可以做出伤害他的样子来期盼他变坏,但他后来所遭受的那些,只郁小小的方面全然不够。 还有什么方面呢? 郁小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个很热的下午,夏天不甘心退出,在近期发起了一场酷烈的反扑。本已经换上长袖的郁小小不得已又换了个短袖,她扇着风,一边打字一边问原琳琳点了什么香,驱蚊这么管用。 原琳琳说是老家姥姥自己配的,要是喜欢可以带走点。郁小小一面说谢了一面把玫瑰花的位置放到女王的王冠上,就算是纵横的女王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那个原琳琳的富婆姐妹说童话故事很好,只是现在都看绘本,问她们能不能弄成绘本的形式。三人组面面相觑,她们三个人谁都不会画画。招个人也很困难,绘本太好看请不起,绘本太难看太掉价。而且她们资金也不充裕,哪儿来的足够的吸引力? 就在三个人达成共识准备去本地的美院骗——咳咳,拉个人来一起参与进她们伟大的事业时,王易的电话响了。 “什么?!”只见刚刚还笑嘻嘻的王易顿时站起身,那欢悦一下子变为紧张和严肃。郁小小和原琳琳一起站起来,望向各自,又都摇了摇头。那边王易已经在问哪家医院,边说话便换鞋。 “我现在过去!”说罢,她已经拿起衣服冲出去。郁小小拎着笔,匆匆忙忙蹬上鞋,原琳琳直接跳出去。等她们俩冲出去的时候,王易已经不见了踪影。郁小小和原琳琳赶忙招手打了辆出租,报出刚刚听到的地址。 王易姥姥出事了。 原先李姥姥身体就不很好,cao心这个cao心那个。她的名字叫胜楠。李姥姥一生不服输,过得红红火火,只女儿那件事深深打击了她。 郁小小和原琳琳赶到医院的时候,李姥姥已经去世了。王易失魂落魄地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她没赶上李姥姥最后一面,呆在她身边的一直是李姥爷那个伴侣。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王易喃喃自语,“明明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啊。医生说她好好养没事的啊。” “是你是不是?是你害死了姥姥!”车子推出来,王易一见到被蒙上的白布,哭得哀戚的李老爷,凶戾一下子爆发出来。她三五步冲到李姥爷身边,手一伸薅住他的领子,竟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她身边只有你……她身体一向好……是不是你动的手,是不是!”眼圈发红,鼻孔翕张,青筋爆出。王易拧转着头咬牙切齿地问他,择人欲噬。李姥爷竟被这样的凶戾之气吓得发抖。身边的医护人员赶紧围上去,“注意情绪,节哀节哀。医院里不许打斗……” 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下来,顺着裤腿一径落到洁白的瓷砖上,很快滴滴啦啦汇聚成黄色的一滩。腥味儿散发出来,李姥爷竟然被吓尿了。 场景一时顿住,郁小小拉拉原琳琳的袖子让她去看。原琳琳皱起眉,这男人这么害怕做什么?李姥姥死了,王易激动很正常,他有必要被吓成这个样子吗? 医护人员好说歹说把王易拉开,王易还死死盯着那个看起来可怜的老人。郁小小捅了捅原琳琳,“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原琳琳微微摇头,“一会儿问问她。” “报警!对,报警!”王易眼睛里陡然爆出光芒,她颤抖着手去按手机。情绪摧毁了理智,此时的王易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暴躁复仇的野兽,却不知目标在哪儿。原琳琳和郁小小对视一眼,一齐按住了王易的手,“你得先冷静一下。” 原琳琳选择的冷静方式分外粗暴,格斗。 看着场上被原琳琳翻来覆去炮制的王易,郁小小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公报私仇吧?是吧是吧?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啊,没有吧? 经历过按在地上揍,按在围栏上揍,坐在角落里揍,各种各样的揍之后。原琳琳搀着一动不动仿佛尸体的王易下来。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郁小小还以为王易也得送医院。 原琳琳微微喘气,皮肤上浸出湿意,她才刚刚热身。王易的身子骨还是太差了,缺乏运动。 擦汗,补水,按摩。一番cao作下来后,王易躺在那儿瞪着天花板仿佛被熬煎的咸鱼,只有不服输的眼珠子瞪着上空。 “冷静下来了吗?”原琳琳俯下身来问她,“要不再来一次?” 她那张娇俏的脸在王易的视野上空出现,代替了黑色的覆盖着布料的房间顶部。王易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咽口口水,“冷,冷静了。” “好,”原琳琳坐回去,递过去一只手机,“还想报警吗?想报就报吧。” “我觉得,我得先想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于是她们又陪着冷静下来的王易跑了趟医院,详细了解一下李姥姥的状况。医生说李姥姥是脑部血管爆开,心脏骤停,救不回来死去的。李姥姥喜欢大鱼大rou,本身是个很富态的老太太,血压高血脂高,医生说要她减脂注意饮食,说三高太容易得病。但是李姥姥虽然听劝道理也懂,但受不住诱惑。这次进院就是因为呼吸不上来,医生说身体状况不太好,让她忌口,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是平和心态,清淡饮食。 先住一段时间观察观察。 李姥姥到底什么毛病,医生也说不上来,只说是什么什么地方出问题。但是为什么那些地方出问题,是什么地方导致的那些地方出问题?最后还是绕到了清淡饮食,忌思虑易怒。 但是李姥姥在医院确实很好,身体也舒服许多。本来王盼还打算如果这边情况不好转就到她那边去,医疗水平好一点。 李姥姥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呼吸困难的症状也减轻不少,前些天王易来的时候医生还说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可以考虑回家养养了, 结果就出了这事儿。 多处血管爆裂,心脏骤停,王易翻着单子,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出来。路过的小护士听到她念叨的几句话,嘴快出口:“哎呀,就是气死的!”年长的赶紧过来道着歉把那小护士拉走了。 “气死的?什么意思?”王易追着问,医生只摇摇头,最后被缠得没办法,说了句只是疑似有可能,病人情绪起伏大等等等等。 “当时谁探望过我姥?”王易忽然冷静下来问道。 “去前台查。” 是王妈。 得到这个消息的王易怒火中烧,王妈电话打不通,她直接打车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她又回了老家,在老家,她看到了刚刚出去旅游不久的老爸和一脸喜意的老妈。 她盯着王妈虚虚捂着肚子的手,一字一顿道:“姥姥去世了。” 王妈顿时站起来,又是震惊又是心虚,很快她摸着肚子,那心虚全然由喜意支撑的底气所驱逐,她不自在地瞥过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她的女儿。”王易说道。 “有几十年不来往的妈吗?有见了面也不说话的妈吗?有不盼着女儿好的妈吗?”她如此说着,情绪也激动起来。王爸赶忙扶住她小声叮嘱,“小心点小心点,又不是以前了。” 王妈顿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这要怎么养,紧张道:“没事儿吧没事儿吧。我我,吸气,呼气……”她平稳下心情。扭头又看到讨债的女儿,不耐烦道:“现在这儿有事,你懂事点别来烦。” “姥姥死了,你连送也不送吗?”王易死死盯着王妈,眼睛通红。 “这妮子怎么说不通呢,嘿我和你说了不方便……”王妈还要上前,被王爸推着到内屋,口里一边说着我来我来,一边哄她。 王妈赧笑着拍了下王爸的手臂,顺从地扶到了屋内。 “妮儿,爸呢,也没对你要求过什么。”王爸抽着烟,烟雾缭绕。想到什么,看眼内室,又赶紧熄了,“你妈好不容易怀上了,不管啥事儿,仅着她要紧。其他事儿就放一放啊。你也懂事点儿,爸不用你做什么,你别来烦你妈就行。” “爸也不希求你看顾你妈了,正好你从小就和你姥亲,这事儿你就自己办了吧啊。你妈她自从嫁进来就是我老王家人了,再为着个外人把身子糟践坏了不值当,这正要紧时候呢。” 王爸是他们那一代难得的读书人,还在本地日报上发表过一首四行诗,那剪报如今还贴在外堂屋子里供人观摩。他便自认为不同旁人,烟也要抽卷起来的,不肯抽旱烟。虽然他只念到初中,但是写字收纳算数是够用了。他也动手,不过他管这叫床头教妻。在外面他也会给足王妈面子,所以十里八乡都认为王妈嫁了个好人家。 如今这个文化人为着老妻肚子里的孩子冲着女儿低三下气,他自觉给足王易面子,再闹下去就是王易不懂事了。 王易捏着拳头,连着说了三声好,然后点点头大步离去。 李姥姥停灵七日,全是王易一手cao办,她为李姥姥带孝摔盆。在此期间,王妈一直没有出现过,怕晦气冲撞了身子。 王易的眼泪早流了干净。也不过一段时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那些掩藏在袍子下的肮脏蛆虫和裂痕全然浮现出来。原琳琳看着她,分外担心,她有心给郁小小打个电话。但是想到郁小小走的那天的神色,还是没按下去。 王易姥姥离开的那一天,就在正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郁小小本来打算陪王易回老家找王妈,但是忽然电话响起,她接起来。 是老师的电话。 “喂,哦,老师啊,怎么了?”郁小小皱着眉,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她看眼原琳琳,看眼王易,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哦哦,好,一定要去吗?好的好的,好,我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郁小小抓抓脑袋,她的神色变换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叹口气,“郁楠楠在学校出事了,王易,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王易在前面路口把她放下,车上的原琳琳还在琢磨那复杂的神色,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宿命感?期盼感?尘埃落定感?种种交杂在一起,让她分辨不清。 郁楠楠,郁楠楠,郁小小念着,老师的语气很不好。终于要来了么?在这一天? 他会出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周围人都厌恶他?今天是转折点,是他人生骤然下降的转折点吗?郁小小想着,天很蓝,太阳很大,盛夏早已过去,在将要临近的秋天垂死反扑。她忽然听到一声高亢的鸣叫,像是无尽的夏日隐藏在绿叶中的鸣叫。在这几乎属于秋的季节,这不知如何逃脱死亡脱离群体的小生物在如今发出高亢凄哀的叫声。 伴着愈发的酷烈的灼热,一波波迎面而来的汹涌的浪潮,蝉鸣凄厉,宛如一支不肯言败的破兵残俑,面对无可转圜的未来,在战号下义无反顾地冲锋。 那战鼓振作,如同丧钟。 这属于夏的丧钟。 郁小小赶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来了家长,一进门却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还有小区水果店的店员。她吃了一惊,那边郁楠楠已经红着眼圈叫mama。他跑到她身边来,说着,“你相信我mama,我没有做。” 本来沉默的男人陡然凶狠起来,他握着拳头,看起来很想给郁楠楠一拳,只是顾忌着老师不好动手。郁小小问老师怎么回事。老师叹口气,望着郁楠楠的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把郁小小领进去,郁小小牵着郁楠楠的手一起进来。 “楠楠,是你说还是老师替你说?”老师问道。 郁楠楠只扒着郁小小的衣服,眼圈红红,“mama,我没有做。” “先听老师怎么说。”郁小小拽开郁楠楠的手,问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沉默地看眼郁楠楠,再看眼郁小小,心在半空中悬。 “楠楠mama,我要和您讲之前呢。和您说一句,您先别着急,这事儿不一定是郁楠楠做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郁小小掖下头发到耳后,她看起来有些困惑。 “是这样的。”老师看眼郁楠楠,推推眼睛,“我先说,您别生气。” “今天我有一节课,是早上第一节。上完后我就回了办公室批改作业。第三节课的时候,张婷婷哭着被一群同学扶进来,说郁楠楠偷看她上厕所。” “当时她哭得很厉害,话也说不清楚,便有同学给她补全,她不停点头。说是郁楠楠已经不是第一次偷看女同学上厕所,当时还有其他同学也说被人偷看过。张婷婷缓过神后说郁楠楠还威胁她不准告诉父母老师,不然就到她家撒小纸条,说她身上的隐私部位的标志,骂她是个婊子。并且当时在郁楠楠的包里搜出了小纸条,确实是郁楠楠的笔迹。” 怎么可能,郁小小下意识皱眉,不是她为郁楠楠开脱,而是郁楠楠压根没有这样的需求——等等,说到底她也并不了解郁楠楠。 而且她要表现的是一个盼着孩子不好的mama。 她不该信任郁楠楠。 她瞥了眼郁楠楠,那小孩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瓷砖缝像开了花。 老师把搜到的纸条放到桌上,还有郁楠楠平时的作业,那笔迹确实看不出什么差别,上面全是些污言秽语,还有张婷婷身上的隐私部位的标志。 “我当时带着张婷婷去了厕所,她腿内侧确实有一颗小红痣。而且郁楠楠是被当场抓获。当时张婷婷举手要去上厕所,郁楠楠后来说不舒服也跟出来。班里的赵祥同学发现了张婷婷同学的好朋友不停地往外看,以为她开小差,就举手报告老师。张婷婷的好朋友黎顺同学支支吾吾说她不是开小差,英语老师再三追问,她才说是担心张婷婷出事。说郁楠楠这几天仗着班长的身份一直纠缠威胁张婷婷。” 说到这儿,老师看眼郁楠楠,叹口气,“然后赵详就在下面起哄,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说老师见死不救,不公正,站在郁楠楠那边欺负同学。老师下不来台,震也震不住,她脾气素来软和,和班上学生关系好。可能她也想着看一看就回来了,但是在门口抓到了探头往里看的郁楠楠。” “郁楠楠,你到底当时在做什么?”老师忍不住问,她也不想相信,但是证据摆在面前,郁楠楠又被人抓了个现行。她也不知如何辩驳。 更闹心的是,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张婷婷哭诉的时候,又有几个女同学面面相觑,说自己也在厕所门口看到过鬼祟的人影。郁楠楠因为是班长,成绩又比较好,老师有些事情会交给他办,上课出来的好像只有他有这个权利。 一时间控制不住,等新老师来找班主任的时候,已经有同学借赵详私自带的手机打给了家长,现在家长也知道了,完全控制不住了。 郁楠楠只是咬着唇,不停摇头,但是问他当时在那儿做什么,他又一声不吭。郁小小招手叫他过来,摁住他的肩膀,微微低下头,“老师问你话呢,要懂礼貌知道吗?回答老师,你当时做什么去了?” 郁楠楠还是咬着唇一声不吭。桌上的那些纸条,撇捺横,和郁楠楠的作业本上的字很相似。rou眼很难找出什么区别来。 郁小小听完,说道:“做笔记鉴定,是不是就能判定是谁做的?” 她这么说,老师却摇摇头,“笔迹鉴定不是什么年龄都可以做的,小学生的笔迹还没有成型,一般到成年也就是18岁才可以做笔记鉴定。” “也就是说根本没办法确认这字是郁楠楠的?” “家长不需要确认,只要摆在那,长得像就可以。” 他们会这么说,谁会陷害郁楠楠呢?有什么必要陷害郁楠楠呢?这证据摆在那里,谁有那个能力造假?那怕不是个天才!更何况,郁楠楠当时为什么在厕所门口?他不是去偷看是去干什么去了?难道女生还会冤枉他吗?说不定之前的事儿都是他做的呢!没见那么多人作证! 这家学校并没有在教室内安装监控,偏偏教室是个四角,在走廊的尽头,走廊的监控也照不到。到底这纸条是不是郁楠楠写的,是不是有人偷偷放进去的,竟然是个谜了。 “郁楠楠,你过来。”郁小小把郁楠楠拉到身边,摁住肩膀,“你当时在厕所门口做什么呢?” 然而一向有问必答自找自话的郁楠楠竟然摇着头,一句不吭,只是那双眼睛红着,配上他俊秀的样貌,更是可怜。 郁小小问了几次,郁楠楠还是不说,最后她问:“郁楠楠,你真偷看女同学上厕所了?” “mama,你相信我,我没做!”他拼命摇着头,眼泪都含在眼里,分外可怜。 老师看着难受,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孩,郁楠楠是不会做这样事情的,但是证据确凿,还有那么多人叫嚷,就算最后确定不是他,他的声誉和人缘也很难回来了。 更何况,看起来他的mama也并不是很相信他。 “楠楠mama,事情还没确认呢。孩子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会儿最需要您的信任了。”老师忍不住劝道。 然而郁小小只是瞥她一眼,轻轻哼一声,“来,郁楠楠,和mama说清楚,你当时去做什么的?” 郁楠楠还是低着头摇摇头一声不吭。 郁小小撸撸袖子,她伸展伸展筋骨,慢条细语,“郁楠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说mama不相信你,蛮横不讲理。你知道mama最讨厌这种小孩,也最讲道理。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来,告诉mama,你当时做什么去了?”她的手还在孩子的背脊轻柔抚摸,看起来温和而有耐心。 郁楠楠还是拼命摇头,仿佛要把头摇断似的,他抬起头,泪水蜿蜒而下,眼睛已经红了,“mama,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郁小小仰起头,屏住呼吸,试图压下窜起的火气。于是她扶扶额头,手指有些颤抖,“郁楠楠,你是不相信mama吗?为什么不能告诉mama你当时在做什么呢?你知道嫌疑没办法洗清,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偷看女孩儿上厕所的变态了。他们会排挤你轻视你,甚至还会说他的mama教养不好,不然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小孩呢?郁楠楠,如果你没有做,为什么不能说出你当时在做什么呢?” “你难道愿意以后过没有朋友一起玩,被人排挤的生活吗?你难道想让别人说mama教养不够吗?” 然后郁小小只在郁楠楠眼里看到了浓郁的伤心,还有被话逼出的绝望。他还是拼命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她相信郁楠楠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是被人胁迫了也说不定。她不愿意相信郁楠楠是这样的孩子。于是她劝郁小小,“楠楠mama,我知道您着急,但是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解决。那些家长现如今都在医院,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事情出来后,张婷婷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怕出事,家长就带她去了医院。接着那几个哭诉的女生都晕倒了,所以如今外面只有司雨和她的家长在。” 郁小小只是拼命揉着太阳xue,好像在郁楠楠一次次的否认中丧失了耐心,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击碎了她残存的幻想。她终于开始正视她的儿子所做下的事情,这事情中所隐瞒的问题。她闭上眼,呼吸急促。在极致的情绪催动下,眼前开始浮现出当时母亲死亡之前的诧异和惊愕,她的脸和平静的健康的郁楠楠的脸不断切换,不断切换,快速地在她眼前闪现。那被不断拉长的橡皮筋终于到了它的极限,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白光闪现。郁小小猛得睁开眼,啪得给了郁楠楠一巴掌。 “我叫你来学校是偷看女孩儿上厕所的是不是?我给你生活费是叫你干坏事儿的是不是?当时死的怎么不是你,你这样的有什么资格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随着郁小小的暴喝,被一巴掌抽到地上的郁楠楠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暗。郁小小冲着郁楠楠拳打脚踢,仿佛一个疯婆子。她本来还在那里好好说着话,突然暴起伤人,老师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让你偷看女孩儿上厕所,我让你做猥琐事,我让你当垃圾……”随着每一声喝骂,大力的踢打暴雨般落到郁楠楠身上。身份和言语的暴击使得郁楠楠只能抱着头任由母亲打骂,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眼泪肆无忌惮地冲破眼眶,在微微污迹的瓷砖上流出印子。 “楠楠mama楠楠mama你别激动!”老师赶忙上前来拉,等她终于把郁小小拉走,郁楠楠已经像只被攻击的刺猬蜷缩了起来。他想打开身体又不敢,手还护着头颤抖。 郁小小分开的时候还踢了两下脚。“楠楠mama楠楠mama你冷静一下,现在还没法确定是孩子做的,打人并不可取。孩子还小呢,您和他好好说。” 被拉开的郁楠楠昂着头,深呼吸着平复情绪,鼻孔翕张,泪水自眼角流出,在鼻翼处浸润。她终于低下头,手掌平铺着,中指抹一抹眼泪,“不好意思老师,我失态了。” 老师惊魂未定地说没事没事,又去扶蜷缩在地上的郁楠楠,郁楠楠拂开老师的手,自己站起来,他的头很低了,尖锐的颈椎骨似乎要穿破刺出来,那是一抹沉默的弧度。 “这样,这样。”老师也不再劝,防备着郁小小再动手,“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郁小小看着低着头的郁楠楠,他不再说mama你相信我,而是终于接受了无法忍受但必须忍受的残酷的现实,他一句话不说了,便连啜泣也没有声音,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开出花来。 “没有了。”郁小小摇头,她客气地问老师还有什么要说的,老师连连摇头,只说现在家长都不在,也不方便,回来组个局再把当事人请过来,说一说这件事怎么办,您也可以回去想想对策。 郁小小往门口去,郁楠楠沉默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师还是忍不住把她叫住。 “楠楠mama,”老师道:“可能这样有点僭越,但我是相信楠楠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回家不要着急,好好问一问。有些话他可能不愿意和我们说,但您是他的mama,好好开解他,他可能会愿意和您说。不要急着打孩子,这个时候,孩子一定很需要您的信任。” 老师穿着针织衫,在门口透过来的日光下无比温柔,郁小小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又顾忌着,她只礼貌笑笑,“您放心,我知道。” 出门的时候,郁小小仿佛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郁小小带着郁楠楠回去,穿过外面的待客室。那小姑娘见郁楠楠要走,往前迈了一步。老师早迎上去,和男人说:“陆先生,现在家长也不在,这样,等过两天,大人把事情都和孩子问清楚了,我们再组个会,来说一下事情怎么办。现在也不方便,您也可以先领着孩子回去,我给您开假条。回家好好问一问孩子,毕竟都是做家长的,问清楚才放心嘛。” 说着,老师就抽出一张开好的假条。听到老师的话,男人也紧张起来,想问什么又顾忌着。于是他匆匆接了假条,搂着孩子往出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那女孩儿往回望了一眼,那眼里除了沉默,似乎还射出一点怨毒的光来。郁小小眨下眼,那女孩儿就回头去了。 郁小小在前面走,郁楠楠在后面跟着,没有一个人说话,风,树叶,鸣笛。路过桥,水,棉花糖。郁小小驻足在棉花糖摊子前,和老板买了串棉花糖,老板便一边做一边和郁小小攀谈,说这天阴沉,快要下雨了。秋天的第一场雨,以后可是场场秋雨场场寒啦。 “快回家吧,这天阴的。”老板摇摇头,递给郁小小一朵兔子棉花糖。 郁小小拿着那串棉花糖,空气中飘来一股潮湿的味道,她好像才闻到一样,心里氤氲出浅浅的悲伤来,这样的日子她总不会太高兴。 这样的天气好像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雨开始慢慢下了,细成丝飘下来,挂在头发上衣服上。郁小小裹紧大衣,闷着头往前走,棉花糖蓬着被雨丝挂着,又慢慢消解。忽然她停下脚步,身后的郁楠楠也停下来,她转过身,将棉花糖递给郁楠楠。郁楠楠接过,然后抬起头,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郁小小没有解释,只是转过身闷着头继续往前走。雨还是丝线,朦朦地将世界织成网,天空灰白白的,无数的丝线飘下来,像一只大蜘蛛在天空盘踞,而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是它的猎场。 郁楠楠捏着棉花糖,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还红肿着。雨丝飘到他的脸颊上,被绒毛牵扯住。他伸出舌头来,雨丝便飘到他嘴里去,舌尖碰到棉花糖,甜甜的味道一路传到大脑。被冻结的大脑被一点点甜意唤醒,他眼睛一亮,小碎步上前跟在郁小小身边,举着棉花糖给她。 棉花糖被接连的雨丝腐蚀得密麻,郁小小低头看了一样,摇摇头没再看。郁楠楠低下头,有些失落,他小步小步跟在郁小小身边,一点点舔着棉花糖。 棉花糖的甜在神经见游递,他的心好像变成了棉花糖,被雨丝一点点腐蚀,那甜意接连做洪流,也不过冲刷入深不见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