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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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申是被那个卖糖葫芦的玄阴教成员喊去镇里的。那人让他落日时到镇里的县衙内见,他准时赴约,来到了二狼镇县衙,等在那里的还有郡主柳无双等人,而最后到场的,则是那位尊贵的龙先生。 “朕已经知道了师兄遇难一事,杨善来过密奏,说是郭解所为,不过霍冰卫箐还有李甘几位爱将都怀疑此事乃是陷害,你们已经亲身在二狼镇待了一段时间了,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龙先生神色凝重,符申则是心里一惊。杨善直接密报说是郭解所为……看来他所说的“别告诉任何人”,甚至还包括了皇上,而这个态度简直也是堂而皇之地告知郡主他们,继续针对他,没必要心慈手软,因为他也会继续针对郭解陷害。果然,郡主一听此言,神色微动,随后果断把那晚发生的事和他们所发现的证据一一告知。 “所以,臣妹很有理由怀疑,杀死常大侠的乃是杨善,他递的密奏是恶人先告状。此人武功高强,还练过奇书中的武功,那制心术十分危险,之前一系列事情很可能都与他有关。皇兄还请务必小心,不可再听信此人谗言了。” 龙先生的表情转为了讶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杨善一向是朕信任倚重的大臣,他要是对朕不忠的话,朕真的……”话未尽,他只叹了口气,随后换了话题,表示第二天会和众人一起去祭拜常笑天,至于杨善和郭解,他表示谁都不召见,就在这县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主动前来的。 等第二日完成祭拜,回到客栈时,符申却刚巧碰到了那帮正冲出客栈往二郎镇赶的江湖人。他疑惑拉住一个询问缘由,才知有人把“花如梦将郭解藏匿于神仙居”一事散布了出去,这些等了许久的家伙早就不耐烦了,一听闻这个,立刻都要冲去神仙居找花如梦对峙,为常大侠报仇。 这消息是杨善放出去的,还是他背后的人放出去的?符申无奈叹气,一帮子江湖人足以让事态失控,为防万一他只得跟着同去。到了神仙居,出面的却是太极门掌门陆凡,他表示神仙居是太极门产业,难得来了这么多英雄豪杰赏光,要请大家一块儿吃个酒席,就这么带着一头雾水的一帮子人直接进去了。 符申是知道太极门和花如梦的关系的,他离了众人径直绕去后院找花如梦,这才从她口中得知,杨善已经提前通过竹镖给她传了书信,让她把这帮江湖好汉说服,搬到神仙居来住,至于原因,那人只说这些人武功虽然不是顶尖,但也是响当当的江湖好汉,代表着一股正义力量,不能葬送在他自己手里。 花如梦转述这话时,面上有些微妙的愧疚和佩服,符申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不由攥紧了拳,现在就想把那个救了别人却一心葬送自己的家伙揪出来,然后直接杀了那幕后之人,还他清白就算了事。 “我会出面解释的,关于我的身世和报仇缘由,以及和奇书以及这一切的关系,尽量说服他们相信郭解,搬到神仙居来。符大侠也还不清楚吧,若是想知道便一起来听吧。” 他便一起去了,那些祖辈的恩怨情仇果然是所有人都绕不开的结,简单来说,一本奇书在花如梦手里,另一本,在她的仇人手里,而郭解等人都是因为练就了奇书上的武功被牵扯进来的,现在能得知的,就是她的仇人应当就是杨善身后那人,也就是那晚袭击的鬼面人,那人所会的奇书武功应当是比他们都要高超,而且还联合了匈奴人,因此才会又牵扯到了朝廷。 花如梦说了很多很多,那些心思单纯的江湖人各个都是铁汉柔情,成功被她说服,决定搬来神仙居静待之后的发展,而符申被花如梦喊住,说过会儿郡主他们也会到,有事情要相商。 于是他们几人又聚在了神仙居。据说是有山盟的暗桩来报,之前身着黑白色衣服的人来神仙居试探厮杀时,发现了羊天朋和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一直在神仙居一带活动,鬼鬼祟祟目的不明,等袭击者被抓自尽后,那两人也就一并离开了。 “所以……你的仇人,那鬼面人,就是羊天朋?他同时也就是杨大人背后的指使之人。” 符申缓缓说着,当初那股违和感终于有了答案。怪不得杨善会是那种微妙神情,怪不得他问羊天朋的事儿时就被对方无形中岔开了话题,也怪不得花如梦之前会说羊天朋此人高深莫测,山盟甚至都打探不到他的来历。他想到了那日霍冰在酒楼里对着羊天朋骄傲夸赞郭解的样子,还真是让他说中了,祸从口出啊,张扬还真的出了事儿了。 “对,应该可以确认了,而且他勾结匈奴,恐怕要的就不只是我这本奇书这么简单了,若是猜得没错,甚至有可能是……” 造反。所有人心中都想到了这个昭然若揭的答案。 “不过他武功究竟如何,我们尚不清楚,但郭大哥一人打不过他,杨善也只能乖乖听他驱使,凭这两点都可以断定,要对付此人必然不容易,需要我们齐心协力。” 花如梦神色严肃,强调道:“而且,据我所知,奇书中记载有一种武功,丧命前可与敌人同归于尽……虽然不知真假,但千万要提防。” - “既然皇帝那小子来了,那你就先去对付皇上,把一切罪过都推到郭解和花如梦身上。” 羊天朋阴着脸给出了主意,杨善心里头听着只想发笑。那边基本上已经排除这两人的嫌疑,视线都盯着这边了,他师父却还一心针对着那两位,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意思。不过谁让他失策了呢,派去朝廷卧底的只有自己一人,偏偏这卧底也是个大不孝之人,甚至做起了卧底的卧底,眼下这局势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已经暗中向着一方倾斜了。这高楼,终究是快要塌了。 他还是一副只听命令不问缘由的模样,按着指令用易容术假扮成了郭解,于当天夜里正大光明地走进县衙,刺杀皇上,要多招摇有多招摇。那些人还不至于分不出他这郭解是假冒的吧,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刻意使出了自己惯用的抱剑姿势,如此大的破绽,别人先不论,符申肯定是认得出的。 对方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两人对阵时眼里隐隐的笑意足够说明一切。此行目的只是制造郭解刺杀的假象,他见好就收,和符申打了一阵就撤退走人,至于其他人的反应,杨善已经懒得去管了,反正左右肯定都说是自己陷害的——毕竟事实本来就是如此。 杨善回去后便卸下易容,换了衣裳,连夜再次进入县衙晋见皇上。皇上对他卧底一事俱不知情,仍是谨慎小心,果然当着他面痛骂了一顿郭解,又好生安抚了他一番,让他不必气馁,继续抓捕郭解——此乃骄兵之计,想让他自露马脚。 杨善和符申说这些的时候,对方很是忧心忡忡,担忧问他待事情了结之后,若是皇上因为此间种种而再也不信他了该如何,他愣了一下,似乎还真的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沉思片刻后最终答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总比随波逐流最后牵连全族丢了命要好。” 全族?符申敏锐捕捉到什么,他知道杨善的爹也仍在朝为官,勾结匈奴甚至造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杨善被他师父带着在做,那么他爹呢,难道全然不知?他想问出这个疑惑,杨善却再次避而不谈,在那人若无其事的神色里,符申骤然理解了他身上担负的重量有多重。 “不用紧张,快要结束了。” 快了……吗。符申垂下眼,跟着喃喃重复了一遍。 - 从那一晚之后,假郭解开始频繁出现,sao扰二狼镇百姓、袭击山盟和玄阴教安排在镇里巡逻的人,负伤甚至身亡者逐渐增多。这是明晃晃的、冲着神仙居而来的挑衅,双方显然都按捺不住,躁动渐旺。 先动起来的是韩通,他带人跑来劝说郭解和符申,说匈奴和鬼面人那儿有众多黑白武士,以山盟之力不可能抵挡,让他们携奇书来投,共谋大事,共享富贵;随后跟着的是鬼面人,再次偷袭了郭解等人,使得郭解负伤,一时间难以使用刀剑,不过因祸得福的是,这一次那另外一个鬼面人又出现救了他们,而且使出的招式让花如梦认出了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郭解的师父。郭解的记忆里确实只看到了师父留下的遗书,并未亲眼见着尸体——他并没死,他们这一仗更有赢的把握了。 这一切杨善都不知情,他被他爹喊了去,然后才知道羊天朋已经带人去袭击了神仙居,被太极门的太极剑阵困住后,和花如梦达成了一致,双方终于都确认了另一部奇书在彼此手中,花如梦用“几代旧仇宿怨也该彻底了断”为由,约了羊天朋于三日之后到二狼山中,携带奇书各凭手段一决生死。 “这是缓兵之计,他还说什么待奇书到手后就发动总攻,料那些人无法抵抗……”杨玉林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已然充满了不屑,“你师父他变了,骄傲自大唯我独尊,这样下去他以后只会独享江山,不会有我俩的好下场。现在就干脆让他们斗吧,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然后你用制心术控制住皇帝,何愁江山入不了我们杨门之手。” 看来上次的离间多少也有些效果了,他之前还听他父亲对羊天朋说过,“不会忘了当年的誓言,一切奉羊兄为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多么的冠冕堂皇滑稽可笑,果然任何承诺都是有时限的,在利益面前都是一文不值。 他低下头,恭敬说道:“孩儿明白了,但是这段时日就暂且让孩儿继续跟在师父身边吧,父亲您不用暴露,先好好的修生养息,静候师父和花如梦一战后的结果。若是他赢了,我们还可趁机继续利用,若是输了,您老人家也已经及时撤出了,不会受到波及,只要切断关系继续按我们的新计划来便是……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他父亲果然同意了,直夸他考虑周全,终于不再心软。若是知道自己实际在打什么主意,父亲是不是会气得跳起来用那拐杖打他?杨善苦笑一下,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了。他抄小路回到了客栈,那帮子江湖人都已经搬去神仙居了,符申他们为了方便与皇上联络,也都纷纷搬了过去,这客栈如今没剩下几人,冷冷清清。 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两拨人马终于泾渭分明了吧,离那争夺奇书的生死一战,也就三日时间了。他默默感叹着时间之快,在一片安静中踏入了房间,却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常二常三。 他们是来传达消息的,说黑白武士将要大举行动,不会按之前的计划听他差遣了,要他按着老主人的命令,先回皇上身边待着,把目前的地位巩固好,不要让皇上对他起疑即可,而假郭解还会继续出现,并且大开杀戒,让他必要时可以假败于那冒牌货手中,总而言之就是取得信任,嫁祸郭解,仍然是之前那老一套。 这是为何?他心有疑惑,便干脆直言说自己要收拾神仙居,不打算遵守命令,果然,那两人立刻态度恶劣了起来,口中是说着“交给小的来执行就好”,表情却是不耐轻蔑,甚至在最后嚣张加了一句,老主人令出如山,让他听话些才好。 他自信绝没有做出什么能让师父起疑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更改计划,受到这般冷落?杨善摆出一副忍气吞声模样,不情不愿应了下来,随后打听着师父那边到底是何打算,发生了些什么,就见那两人挤眉弄眼嗤笑道:“捉了敌方一个姓符的回来,据说老主人还挺看中他的,正在想办法劝他归降,若是不从,大概就拿去做人质了。” 姓符的?他甚至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符申,居然会被抓?难道师父亲自出马了? “等等,先别走,麻烦二位告知一下,那人被抓去哪儿了?”他问道,语气里掺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急切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