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为吾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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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慢慢地把茨木圈进怀里,贴着他的后背,冰凉的掌心玩味地摩挲着茨木的脸颊: “你的这副身体,本大爷可是喂了很多仇人的魂魄才换来的。当年涉足大江山的人类,本大爷一个都没有放过。可是这片阴地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亡魂,你说,会是谁呢?” 茨木闻言跟着一想,猛然醒悟。 还能有谁,人类的魂魄尽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能是大江山妖众的鬼灵了。如今竟有人想借他们来害茨木的性命,这巧合好笑且荒唐。 茨木探进床底下,一把将人血画成的驱策符扯了个干净。 他又唤出鬼葫芦,在犬类灵敏嗅觉的加持下,找到了所有藏在家具缝隙里的符纸和人血画成的符咒。 这些东西他一概不留,能撕毁的全都撕毁,不能撕毁的就用砂纸打磨个干净。茨木忙活了将近一个钟头,直到所有家具都被里里外外倒腾了一遍,东倒西歪地横在房中。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压,呼吸都变得透彻了三分,在这凉爽的秋夜里好像弥漫着人迹罕至的密林的味道。 地板之下,渗水似地泛上一阵哀怨的阴气,在并不明亮的灯光底下几乎泛着涟漪。 鬼葫芦吠了两声,被酒吞牵过来贴在腿边。 酒吞攥着茨木的手,茨木手中握着被鬼王应允的鬼面五股杵,几乎化实的血红之色环绕其身。 “鬼疆众生,听吾号令——” 白发青年跟随半附在他身体上的鬼王,启唇默念, “今诸灭无则,吾为汝等断去枷锁,前尘可破,自入轮回。若不愿入轮回者,与吾成契,为吾之兵。” 话音落处,茨木指间一道金芒暴起。 像有什么实形的禁锢真的碎裂似地,无数轻浅的影子从脚下飞上来。茨木耳边擦过一片迭起的哀怨啸叫,贴着他的白发旋起冰冷的风,须臾,腾空而去。 房中那股阴冷的潮湿感霎时灭去小半。 但转瞬,更多近乎是暗红色的影子从地面之下沉重地升上来,从头颅到身躯,一寸一寸,像是从地板的缝隙里拼着气力挤出来。 整栋楼都发出了一阵微颤。 围住茨木的身影们,庞然或高大,有的生着角,有的半是虚影,有的半身兽形。 茨木猛然意识到,这样的灵魂非人非鬼非兽,只怕根本就不属于轮回。 咧开的血口里沙哑地嘶吼出执念,仇恨、屈辱和愤怒纠缠得几乎化实。他们朝茨木挥舞着利爪,口中却恨恨地重复着: “源氏……源氏……” 茨木胸膛中翻涌着千年之久的悸动,颈根上的印记骤然灼痛,爆发出一阵红光。 鬼灵面前站着的人类之躯,白发覆盖的额头上方竟逐渐显露出一对硕大的妖角。那虚影像野蛮生长的枝杈,红如烈焰,熠熠鎏金。 “汝等皆为等待复仇才困顿于此么?”他从全然变得漆黑的眼底亮起一对金色鬼眸,发出一声沉叹。 一瞬的光影熄灭,茨木的身形回归了人类样貌。那些血红色的庞然大物却一一俯身,以归顺的姿态拜伏在他面前。 “可别忘了,从前在大江山,只有你与鬼王等身。”酒吞贴在茨木耳边的话音,字字掷地有声。 茨木紧握住掌心的鬼面杵,同他的王十指相扣。 鬼兵重聚,源氏秘法也在这时重现,他知道他引领他们的职责已然归来。 茨木将屋内人为堆砌的凶煞之气用鬼面杵震散,摘取干净的阴气,喂给鬼葫芦和几个兽面狰狞的鬼灵,又点上一圈沉香,为其余鬼灵补充精力。 他们在这里掩埋千年无人问津,心智都已经钝了,当下只对着执念和仇恨才反应激荡。 沉香一直点到深夜,用空了五个盒子,鬼灵们吃饱了,借着子时的极阴之气,终于活泛起来。 “你们几个,守好东北角,主要是一楼的仓库,如果发现异常,第一时间报给我。”茨木对几个心智还算灵敏的说道,转身又朝向鬼葫芦,“你带那几个高个子堵好对面的门。记住,别让他们进去,里面的东西可不能乱吃,等我来收拾。” 鬼葫芦亢奋地低吼着,像个将军似地跑去找他的“新兵”了。 酒吞靠在沙发上看着茨木指挥,那对亮紫的眼眸没有一刻离开忙碌的身影。院子里不同的方位都布置了鬼灵巡回监视,楼道所有黑暗的角落也都堵了实力匹配的监察者,茨木上上下下地跑了三五遍,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悄悄来到凌晨两点。 打了个哈欠,茨木仰进那张这么多天都没正经睡过的床,开始思考自己从搬进来的头几天就打算过的事——去买一套崭新的家具换进来。 他想问问酒吞更喜欢松木还是橡木,一不留神却率先跌入了梦乡。 “辛苦了,统帅。”迷蒙间,茨木感觉身上压了一床熟悉的被子,给予他安定感的手臂和胸膛也圈了上来。 睡了不到三小时的觉是被一阵狂吠吵醒的。 “鬼葫芦?”茨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鬼葫芦一阵小跑凑到床前,也不顾酒吞让它降低分贝的手势,对着茨木就是一阵呜咽吠叫。 茨木既听不懂狗语也听不懂鬼语,却第一时间理解了它的意思:“他们又上山了。” 疲倦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大半。 “山上的朋友递来的消息?”茨木问它。 “汪!呜……汪!”——是的,他们现在还在山上。 茨木翻身下床,一把扯过沙发上那个放着铜铃的背包。茨木明白鬼葫芦的意思:自己可以借山间的瘴气做引线,亲眼看一下。 铜铃从遇到鬼打墙那晚之后就没再用过,茨木记得自己把它放回了最里面的口袋。他伸手摸下去,背包略微坚硬的外壳有点碍事,并不能很好地一探到底。 指尖探索了半天,总算接触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凉的金属质感。 茨木抬头的一瞬忽然定住了,手臂僵在那个动作下,全身就像是被什么咒语石化了。 “怎么了?”酒吞偏过脸来,他敏锐地捕捉到茨木周身的气息一瞬爆发的波动。 “……没事啊。”茨木显然过了好几秒才做出回答,却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把情绪按了下去。 他慢慢地拎出那枚从前酒吞送他的铜铃,凑近耳边摇响。铃鸣所弥漫地方,若有若无的血红色瘴气覆盖了房内的空间。 茨木闭起双眼,眉心的吸取一缕血瘴,第三眼的视野逐渐清晰。 他看见山间草木覆盖的湿滑泥土路上,三个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两个是他在山上留宿那晚碰见的术士,另一个年纪大点的是潜入小院炼化“小姑娘”的熟人,此时他正作为其余两人的前辈厉声训话: “你们两个怎么看着的?!阴物的气都散得快没了,居然毫无察觉!” “师父,那,那天确实是有动静,可是师兄和我按您说的处理了呀!”高瘦的年轻人慌忙解释。 “是啊,我补贴了几张符,照往常应该是镇住了……”他的师兄也忙不迭帮腔,话里话外却明显缺一层底气。 “废物!两个都是废物!”师父暴躁地拨开草丛,愤愤然骂道,“你们是不是还以为阴物长腿跑了?” “这……”矮壮的徒弟被问住了,惶恐间胡乱作答:“必然不会的!师祖上头传下来的驱策符,怎么能让它给跑了……” “蠢货!阴物是被人破了阵眼毁了气数!” 原是这样?!两徒弟闻言,一时寒蝉若噤。 到最后还是做师父的恨恨说了声:“罢了!去阴物上头挖点土,为师回去拿命格亲自催炼它!” “他们要土做什么?”茨皱着眉头问酒吞。 “莫不是……五行相克?”酒吞喃喃低语,并没有把它当作准确的答案递给茨木,却如数推论给他听,“按常理说,他们挖土回去是作墓土用的。他们手里的炼魂属水,那人能以命格催炼墓土,按照五行以木克土,他应该是阴木之命。加在一起,五行全了三样,只要凑齐余下两样便可以成五行之阵。” 五行之阵,是取象征木、火、土、金、水五行元素的五样东西,安置在一个状如五芒星的阵法的顶点上做成的阵法,这是一种并不神秘的传统术法。然而五行之阵使用过于广泛,仅仅知道有人动用这阵法,并不足以判断他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