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诅咒之躯
书迷正在阅读:【光与夜之恋/GB】爱意肆虐、第五人格——勘探员的快乐、【原神】离达、【藏花】【叶英X裴元】动物园规则怪谈pa、整点all空[原神同人]、(排球少年)排球部的团欺日常、【申善】焕秋、夹心饼干、放课后的女教师、【第五人格】乱炖合集
那个画面,茨木直到现在也宁愿自己不敢相信就能不信,可他却无比清醒地知道,那是他真实的前世。 彼时包围大江山山麓的不止是重重烽火,除却人类的兵寨,还有笼罩在山头的密云般的紫色雾气。 茨木背对着他的王,明知鸩訾就下在他带回的酒里,毒酒是被武士扮成的酒贩偷梁换柱献给他的。可他孤身陪伴着他的王,任凭其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鸩訾之毒发作,鬼王痛楚地捂着胸口。 那双平素漠然桀骜的紫眸紧盯着茨木,却兀自不肯沾染半分狐疑的怒火,偏偏写满“至死不肯相信”。 茨木凝视着自己被“紫雾”纠缠的右臂,用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语气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吾王。若非如此,吾又何必以这诅咒之躯,引着灾厄来到大江山。” ……痛苦地闭上眼,茨木阻止自己再往深里回忆。 他的前世乃至如今,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诅咒之躯,所到之处饿殍遍野、尸山血海。也难怪在“紫雾”称他为“传播者”的时候,他会那般出离愤怒。 “你看见的东西不全,不要胡乱揣摩自己。”千年后的此时,酒吞拥住他疲惫的身形,仍然这样说着。 “我明白的,挚友。”茨木靠进酒吞怀里,“我知道你怎样都不肯怪我。” “你想错了。”酒吞不愧是鬼王,执拗的坚持听上去却平静而从容,“要是相信本大爷从不肯怪你,就也相信你自己,前世至今,你从来不肯做出亏欠本大爷的事。” 恋人的坚持真的可以掩埋过往的不堪吗?茨木并不知道。 也许比蓄意的伤害更让他悲从心来的,是他自己的意愿从来没能左右过结局。 他不管有没有试图做过对不住挚友的事,灾厄终归还是因他而起,证据确凿。 思绪一不小心滑向更远,掉进了五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的茨木还是艺术学院的大二学生,憧憬着毕业以后成为娴熟的影视化妆师,这样他就能满世界地参与拍摄,也从不同的时区寄给父亲和母亲明信片,他会在背面的问候里写满当地的风土人情。 大学的暑假本该是家庭团聚的难得机会,不是吗?可为什么是他,在临回家的前一天收到了父母因车祸意外离世的消息。 茨木如今很少提及家人,他们的不告而别他至今都想不通。 不论是送葬的僧人口中的世事无常,还是安慰的话语里美好的死后世界,没有什么足以解释这种分离,这种像是精确地瞄准着他撞进来的猝然离别。 除非,是用灾厄去解释。缠身的、没有理由的灾厄。 那团示意着灾厄的“紫雾”,他能驱使它又怎么样呢?可能终究还是它赢了。茨木从前至今的每一世,无一不被它扭曲得面目全非,无一不被它肆意夺走牵挂之人…… 而最最可笑的绝望在于,这样的解释即便说出来,也只会被周围人当作精神失常和笑话。 茨木像是被这串念头给魇住了。 他目光空洞地朝前走着,不记得自己何时甩开了酒吞,也忘了脚下的路是公路还是人行道、不再关注转弯的街口……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耳边,突兀地传来鬼王的声音。 那气息,羸弱有似强弩之末。 古怪的酒香被风卷过来,茨木瞬间惊醒,发现他已然不在那条马路中央。 感受到肩头压得步履发沉的重量,茨木侧眼一看,一绺鲜血般的红发直直闯入眼帘。 肩头架着的庞大身躯与他有着同样的实形,他们彼此搀扶,孤身立在一处巍峨的大殿之中——大江山极顶之上的鬼王殿。 茨木闻出那古怪的酒香正是从鬼王的鼻息里氤氲开来。鬼王低垂着头,沉沉地靠在他肩上,那方充盈着怒火与力量的胸膛早已渗出一片乌青暗沉。 这是鸩訾之毒蚀骨。只不多时,连同鬼王的肢体都会逐一被剥夺知觉,待那时,不可一世的存在将成为一副任人宰割之躯。 “唯有死亡可以靠近他。”熟悉的执念如同喷发的岩浆从茨木心底迸发出来。 他毅然地将沉重的石门破开一条出路。 一瞬间,火把摇晃的光晕纷纷围拢上来,乍一看层层叠叠,成千上万。 身后的一片喊杀声里,茨木拖着鬼王愈渐麻木的躯体,兀自朝着并无退路的悬崖绝顶,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去。 弓鸣不绝,利箭擦着耳鬓穿过。 茨木左避右闪,后背终究中了箭,连同“紫雾”缠身的手臂也没有幸免。但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已经护不住他的鬼王周全。 身后成群的武士追赶上来,在术士的指引下朝落单的妖鬼拔出利刃。茨木奋而抵挡,奈何众寡不敌,他眼睁睁看着挥起的刀剑趁虚而入,白刃朝鬼王无力闪躲的脖颈直劈下来。 钻心的疼痛一闪而过,待鲜血溅满侧脸,茨木才意识到自己以血rou之躯挡下了那刀。 他的右臂被连根斩断。 这条右臂的代价换鬼王的头颅没有断在武士刀下,肩头以下消失的感知,也让茨木体会到了挚友此刻失去知觉的痛楚。 “鸩訾便是如此么……剥夺知觉,循循入死,何其狡诈。”茨木低咳出喉头的血,对自己喃喃说着,“可若是吾友,哪怕残存一念,必能破此jian计……余下一切,吾自替他抵挡。” 鬼王微阖的紫眸却忽然圆睁,尚能驱策的残余妖气须臾间尽发出来。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像一剂强心针,鬼王死死瞪着地上那条失去生息的断臂,拼了命撑起身体,试图夺回知觉站起来。 无尽翻涌的血色鬼瘴随他的动作从山腰升腾,铺天盖地穿林而过,抓住人类武士的腿脚将他们卷进虚无。源氏兵马一时陷入疯狂,金鸣乱起,相互错砍的惨烈哀嚎此起彼伏。 “……茨木,”鬼以虚弱的声音迫切地呼唤他身旁的妖,“断崖之下是水,你跳下去,这里本大爷挡住!” 他本应没有知觉的手臂竟一寸一寸地抬起来,绕过茨木厚重的甲胄,摸上鲜血淋漓的断口。 这抚摸显然是在叙最后的惜别。 茨木忽然以仅剩的左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苍凉地笑道:“然而吾已计划周全,即便是吾王,也不可左右!” 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曾设想过自己将如何脱身。 茨木奋然拖住鬼王的身躯,用尽全身气力,对抗着鬼王最后残存的知觉和一身凛然威压,一步步顶着他挪向断崖。 临在尽头猛地一个回身,他仰慕一世的挚友与鬼王便被他推下了万丈深渊。 庞大的身影被悬崖下翻腾的雾气吞没,困住人类武士的血红鬼瘴瞬间消弭。茨木慢慢地朝他们转过来,身体迟钝的感官终于迸发出撕裂的剧痛。 他带着浑身上下不住喷涌的殷红,一步步,迎着逼近的武士走上去: “鬼王殒命,鬼疆易主!汝等还有什么招数,由吾亲自奉陪!” 无数断魂毁魄的符印应声朝他飞来。 然而这次,符印并没有落在茨木的身上。蒙蔽视野的发束散开,茨木撑持的身体一软,跌回了那条并不繁忙的公路。 血雾散尽,他发现自己跪坐在柏油的地面上,悬浮在视野上方的半透明的灵体是他延续至今生的伴侣。 他的鬼王回到了没有实形的模样,并问他: “现在都想起来了么?” 明明完整的右臂竟还延续着断骨的隐痛,茨木确信他想起了更多。 他甚至回想起碎魂符朝他飞射的时候,他的心头真实地升起过深重的不甘和酸涩的愧疚。 前世也是那一刻让他意识到——他自以为安置了一切,用缠身的灾厄做局、引鸩訾与鬼王相见,他拿自己的性命与神魂来做赌,助鬼王将“死亡”吞噬,却独独无法兑现给过挚友的同进同退、同生共死的誓言。 “你唯一欠下本大爷的是一个没有兑现的允诺,”鬼王这回没有替他开脱,但扶起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这个允诺,本大爷一直没忘,一直在等你。” 怀抱里的肩头无声地抽搐着,鬼王知道他等了千年的伴侣此刻早已泪水横流。 “都过去了。这辈子你不会食言。”酒吞轻抚着茨木的背,笃定地说道,“你能将死亡送到本大爷嘴边,就能把缠着你的灾厄一口一口吃掉。” 他说这话时,嘴角扬起一线狡黠。茨木没有看见,可他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灵魂深处像有什么东西躁动着想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