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渡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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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开了好酒,茨木的心意本大爷要分享给他的追随者们。”鬼王没有立刻一饮而尽,却这样说道。 话音落时,院子里所有鬼灵的手中竟都端起了同样的杯盏。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酒香四溢,就像打翻的酒桶把丰盛馥郁的香味泼洒得到处都是。 见茨木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场面,酒吞顺势告诉了他一个“秘密”:“见过一些人去佛寺供水么?供水的信徒只供一碗,所有主尊却都会享用到。一旦脱离‘可触可见’的这个表层,便是如此。虽然‘守恒’不变,可是虚空里无形的资源比有形的多了太多。” 他的话里好像藏了很多层意思,甚至让人联想到诸如“暗物质”之类科幻色彩的名词。 然而,茨木率先捕捉到了最表层却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我好像有段记忆。挚友当初成为鬼王之前,最早是在佛寺安身的。” 酒吞闻言满意地笑道:“现在想起来还不算太晚。” 记忆的归复自然也是魂魄进一步复原的征兆。在这段朦胧的记忆里,茨木见过一个沉静、自在、谈吐不凡的少年“神子”,与他的鬼王骨子里一脉相连,又截然不同。 “你刚在车上的时候,说人‘扶不起来’,倒让本大爷想起当初堕鬼之前的事。世人求助神佛,求得加持庇护,却变得愈发贪得无厌且懒惰。”坐在台阶上,细细抿了一口茨木献给他的陈酿,酒吞难得地打开了话匣。 伊吹山寺中的神子,方圆百里的世人口中所求必应的存在。这个名声被茨木听闻的时候,茨木还是一个没长成的小鬼。 “那年冬天雪下得早,我猎不到东西,走投无路才去投靠山寺,才遇见了你,”茨木追寻着酒吞的描述,回想起的画面好似也更清晰了些,“你是极少对妖鬼友善的人类,还给了我食物。我便问你,妖鬼之身能否在佛前求得栖身之地。” “本大爷于是告诉你,佛前不留白丁,即便佛寺收留妖鬼,也要考考你的慧根。”酒吞即便过了千百年,依然对当初的一点一滴记得分明,“本大爷说,前夜翻阅佛经,见书里写着‘变者受灭,彼不变者,元无生灭’,那这所谓不灭当中,究竟是有‘变’,还是无‘变’?” “假如世上本就无有‘不变’呢?”即便过了一千多年,茨木的回答还是一字不差。 酒吞果不其然同当年一样大笑起来。 “所以啊,茨木,你还求什么佛前安身。”酒吞痛快地满饮一口,“伊吹山寺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岂能留得下你!” 寺中有“神子”渡世,被视为世间最干净的地方。然而也只有“神子”本人,在彼看尽俗世的浑浊与绝望。 “你见过一潭死水的人生么?并非不变,而是变无可变。”鬼王那张恣意洒脱的脸上,鲜少出现此时这种凝重神色,“一个女人嫁了跋扈又放荡的丈夫,得不到真心也不得脱身;一个老头子没了妻儿,还要眼看襁褓里的孙子被流民抢去当食物煮了。这样的人,明明生路无异于末路,却来求本大爷给条出路,僧人本该明白前世因果现世业力,却也说什么,得以碰到本大爷就是他们转变的机缘。” 酒吞的这样的过往,茨木前世竟从没听他提起过。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紫眸变得淡漠,变得空无一物。 “佛经原本不会区别生死。苦乐本为一体,虔信和欲望一样,都不过是起心动念罢了。本大爷就想,既然虔信聚起来可以兴旺神佛的道场,进而可以赐福信众,那欲望为何不能凭自己救世渡人?既然众生平等,何必劳烦一些众生去救另一些众生?” 彼时的“神子”正是思及此处才豁然开朗。当夜,他用自己rou身之下封藏的不可名状的权限与力量允诺下一个愿—— “一切信众之欲,自当化作永不枯竭的生机,自生自长。” 酒吞说到此处,撩起身旁草地上一捧绿莹莹的鬼火: “本大爷那晚惊醒,去了主殿,不动明王座下的七星莲灯已经变成这种青色的火。据说天亮之后,方圆百里的村民妖堕了一半,都朝着鬼疆去了。本大爷便知道,自己与那山寺、与人间的缘,尽了。” “……原来我走之后还发生过这些事。” 茨木不知为何有种没来由的遗憾,总觉得自己当初如果没那么耿直、如果赖在酒吞身边哪怕短短几年,兴许后来的堕鬼之路还能陪他一程。 “你那时候没走多久,本大爷也并非立刻就妖堕了。”酒吞却说,“本大爷舍弃山寺以后,在人世流亡了很久,始终找不到那个‘解’。诸果无因是不能凭愿而成的,世人堕鬼,不可能只是靠本大爷的一个愿望、一念之差。” 鬼王并不确定茨木是否听懂了他深藏在话里的意思。 那个愿,是他此生允诺的第一个禁忌之愿。得知愿成,他确信冥冥之中有其他存在被他的愿力指引、与他勾连。 世人妖堕的果,本是他们共同的果,可他却同那个重要的存在擦肩而过。 “……本大爷后来终于想起了他,那个走投无路才想驻留佛前,却被本大爷赶走的小鬼。他生来便是妖鬼,无因无果,无变无灭。想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话任凭是谁听了,都要误以为鬼王是在责怨,可唯独是茨木,懵懂中理解到他的失而复得: “走投无路得多了,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要安身立命,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不能没有长进。大江山是鬼疆之巅,所以,它是我的命中注定。” 仗着酒劲蚀骨,鬼王倾轧向茨木身上,问他:“即便分别的时候本大爷给过你‘警告’,你也还是要不远万里来会战本大爷,是么?” “挚友赶我走的时候威胁我说,仅是这回放了我,世事无常,将来若再遇到也许会是生死之战。”茨木回想起“神子”危险的话语,心底却涌动着烫热,“我因为那一战得了生死之交,也不算挚友食言——” 他狡猾的唇舌随即就被一个吻封堵住了。 有些意外的是,茨木对他和酒吞之间的第一战记得并不真切,好像有什么关键的细节在刻意躲闪他。可他不介意,因为这迟早是囊中之物。 酒吞那吻是含了一口酒灌下去的。化作灵物的酒涌进人类的喉腔,只如一团热焰弥漫开。 “去把你的酒也端过来,陪本大爷尽兴。”鬼王吻够了,贴着茨木那释放着潮润喘息的唇蛊惑他。 威士忌的酒气没被夺走半分,原原本本还是茨木记得的味道。茨木嗅着馥郁的气息就率先染了三分醉意,被鬼王微醺的目光笼罩着,又醉了三分。 到他“舍命陪君子”地仰起脖子痛饮的时候,早就不胜酒力。 白日醉酒的鬼后在床上躺过了一整个正午。 午后,迷蒙之中,他听见有什么“人”到访的动静。守在床边的鬼王接应了那人,似乎是地府遣来的,却不是之前的小鬼差,好像是阎魔身边高阶的鬼使。 他恍惚意会到,他的鬼王在听闻调查结果以后沉默了一下。 那鬼使问他:“阎魔大人也不确定交给谁来处置,鬼王意下如何?” 鬼王却轻笑一声,好像使了个眼色,低声回应:“……何不交给他?” 茨木彻底酒醒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他一睁眼,就看见酒吞心情愉悦地坐在他床沿上,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他这是替自己揽下了一桩大事,正暗暗高兴呢。 “挚友不是在幸灾乐祸吧?”茨木捏了一把酒吞的手掌。 “本大爷怎么不能幸灾乐祸?”酒吞答得嚣张,话意一转,却不按逗弄的套路出牌,“惹鬼后不悦的人自食其果,刚才打爆了你的手机呢。” 茨木这才想起来,他昏睡的时候手机好像响了很多遍。 茨木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金沢。一连串未接电话的提醒霸占了屏幕,这个平日端着一副彬彬有礼的人今天反常了太多。 思寻一下遣词,茨木把自己调整进状态,刚要礼节性地回电,对方的再一通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金沢先生?找我有急事吗?”茨木用自己都觉得欠揍的平淡语气“毫不知情”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茨木先生,抱歉打搅了,”金沢竟然还能沉住气以客套的敬语开头,“昨晚的一些状况,想了想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茨木在电话这头无声地哂笑:“我不明白金沢先生的意思,昨天的活动不是结束得很圆满么?客人们也都挺满意的。” 他不等金沢的“解释”说出口,又接了一句: “Zora还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说写真的后期需要讨论一下,我正准备去她博客看看她喜欢的风格呢。” 金沢到嘴边的兜圈的话果然刹住了。 没再有迂回的误导,也没再有不老实的辩解,他终于只问出一句: “所以人偶的事,茨木先生早就预知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