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深渊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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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的意识里始终弥漫着那股辛辣的甜美气息。 像新鲜的血液,像鲜活的生命,更像是……一种信号。 猛兽会凭这样的信号搜寻猎物,也凭这样的信号找到引诱自己的同类,接近而后纠缠,直到被接纳,或是把性命留在对方的利爪之下。 久远的记忆深处,离开那片比黑暗更虚空的无尽之地,他在人世的空洞的流浪就终结于这样气息的出现。 那道气息是同类也是劲敌,是猎物也是猎手,是致命,同样是吸引,就像今日这般辛辣而香甜,也如今日这般嗜血而危险。 那是另一个“种子”,一个特殊的“种子”。 他顶着少年妖鬼的皮囊,循着气味的吸引,最终来到伊吹山山脚下。他一步一步登上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发现了一座山寺。 鸟居下面穿行过无数个身影,有质朴虔诚的僧侣,有衣装华贵的凡夫,对他而言,都只是芸芸众生,是无需入目的蝼蚁。 直到一头红发的“神子”站定在他面前。 小鬼仰起头来笑了,明媚得好像初春的旭日和夏夜的星辰,他知道,那惑人的香甜是从这副皮囊之下散发出来的。 他认出这副皮囊封印着另一个“种子”。 只可惜,这个同类藏得太深了。 “神子”平静地接济了小鬼数月有余,像主殿供奉的神佛一样不起分别。他甚至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敌意,没有猎物的警惕也没有猎手的贪婪,不似同类般主动亲近,也不像劲敌蓄意出击。“神子”以经论试探,小鬼拿自性作答,“神子”最终却没有答应小鬼留下的请求。 然而分别那天,“神子”的话却让小鬼空洞的灵魂深处再次雀跃起来。 彼时,“神子”站在明媚的鸟居之下,眉眼藏进荫翳,低声说道:“本大爷这回权当放过你,世事无常,将来再免不了是生死之战,你自衡量。” 这句严肃的警告,对站在他面前的小鬼而言,成了一份弥足珍贵的约定。 害怕再寻不到他的小鬼在山寺的围墙下埋了一缕自己的“本相”,他那时并不知道,这在日后会成为神子堕入鬼道的因。 他为那场生死之战的约定磨砺无数,只因少年鬼物稚嫩的身体需要无休止的锤炼。他曾九死一生,甚至被同为“种子”的存在追剿,紫色的东西缠上他,用尽诡计妄图将他吞噬,却始终无法得逞…… 终有一日,他右臂缠着灾厄的紫雾,脚踏一地妖鬼的骨骸,步步登上了那个名为“大江山”的地方。 “吾与你皆已面目全非,神子。”他对端坐在尸山血海之上的鬼王说道。 鬼王冷峻地垂视着他,却忍不住笑了:“本大爷看你一点没变,一如既往地不知死活。” 自这一句激将起,血腥的对决拉开帷幕。 险恶的崇山之间,卷着血气的妖瘴像海啸的狂潮,只一瞬,铺天盖地,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鬼王的身躯坚如铁石,擦肩而过会被业火焚噬,他的拳骨堪比钝器,指爪如同利刃,腕上更缠绕着一串妖鬼惧惮的佛珠,数万遍的密咒妖堕成乌金之色,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白发大妖却从这样的身躯之下生生扛过数百回合。他徒手接下夺命的拳,凌厉的身形穿梭在屠戮的业火之间,竟也在鬼王的身躯上留下了自己的爪痕。 鬼王不容喘息的紧逼之下、不留生还的攻势之间,他踉跄地顶着一身断骨和血迹,兀然矗立。 “连鬼王也拿我无可奈何么?”大妖拭去嘴角涌出的铁锈味的热液,眸光狂热地笑到。 这副皮囊已经断了四根肋骨,断骨刺入脏腑,即便身为妖鬼也也撑持不了太久,然而他的目的仍不足以达到。 鬼王闻言骤然收了凌厉的攻势,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过来。 那腕间暴起一股红光,锋芒毕露的珠串先是锁了他紫雾缭绕的右臂,再将他已然支撑不稳的身体牢牢捆束并重压在冰冷的土地上。 “你以为是你一直在搜寻本大爷,对么?”鬼王俯瞰着他的囊中之物,“你可知本大爷堕鬼,本就是为了等你送上门来。” 他言罢,狂盛的妖力从缠紧大妖的珠串里爆裂而出,万丈血红的光耀刺入体肤,迫进大妖重伤的躯体深处。 这是足以灼穿魂魄的致命一击。 生死再无转圜之际,大妖肋骨寸断的胸膛下却突然绽开一团扭曲的黑暗。 业火焚过的草木登时腾空而起,四围万物随之竟被无一幸免地绞作尘土、纷纷卷进黑暗之下。连山野弥漫的雾霭和瘴气都像脆弱的轻纱一样,被扯进深不见底的虚无。 这副血rou之躯剥落祂的真实,那是一个无形、无相却苏醒着的深渊。 “还要继续么?”金色的眼眸燃起亢奋的光晕,直视鬼王已然泛起血红的眼睛,用祂们的“语言”挑衅着,“用你的真实触碰我?吃掉我?” 话音未落,八面四方的虚空背后渗出一片苍凉的血雾,密不透风地围紧这片敞开的深渊。 血雾化作数不清的“发丝”,下一瞬,万千锋芒无孔不入地刺穿了大妖的身体。 深渊剧烈地涌动起来,像一张血盆大口,狂暴地吞食起侵入的红。山野间天地色变,白日染成一轮血月,血月的光华坠入乌云。 然而躁动的黑暗无法消弭血雾,血红的“发丝”也割不断深渊。 祂们密不透风地深深嵌入彼此,像一双注定不可兼并对方的合符。 敞开的黑洞徒能失控地吮吸搅碎侵入自己的血红,血红亦狂暴地贯穿着黑洞,循环往复抽拔捅进,愈入愈深,像要以性命为锚将祂钉死在虚无之中…… 大妖被咒力紧束的身体一阵阵地痉挛,每一寸毛孔和流血的伤口无不被鬼王的妖力刺穿深里,填尽又抽出。 他瞳孔涣散,微阖的唇间被撞出一片破碎的喘息,胸口的深渊却顾自激烈地抽搐着,一寸一毫都死绞着纵贯自己的东西。 直到无法压抑的哀鸣溢出喉咙,他的整副身体抖得无法停息。 “这么痛吗?”鬼王“好心”地掣住暴虐的欲望,拨开他额前那片被鲜血染得斑驳的刘海。 半晌“温存”止于鬼王的目光落上那对比血更鲜红的妖角。他一把握住大妖的角根,拽着他抬起头跟自己对视。 撞进视线的一双沉沦的金瞳却摄走了鬼王的心智。 失焦的瞳孔中弥漫的分明不是一丝一毫的痛苦,而是一片迷失且过载的欲念。 鬼王锋利的指爪挑开大妖下身的破褛,指腹触碰到的是一根昂扬到极致的青涩性器,绯红的顶端汩汩冒着清液,打湿了好一片炙热的皮肤。 鬼王幽深明亮的紫眸中闪过一抹新奇的意趣。身下大妖诡谲的“受纳”与“渴求”,竟蛊惑着他徐徐俯身,情不自禁地用火热的唇舌试探着侵入面前微阖的嘴唇。 唇上过电的酥痒毫不逊于被血雾穿透的战栗。大妖在这夺魂索命的“绝杀”之下,终于彻底溃败。 他无法自制地顶起下腹,高耸的性器尚未被玩弄,已然汹涌地射出一道失控的银白…… “……你逃不掉了,茨木。”鬼王这一次唤出了大妖的名字,坚硬的指骨穿进大妖瘫软的五指之间,收紧而后交握。 血雾与深渊悄然撤回各自藏匿的身躯,末梢勾连着拂过的地方,断骨复位,脏腑新生。 鬼王其后七日都未出寝殿,檐下漫溢出来的绯红的妖力也让等闲之辈不敢进前。等到他回归鬼疆妖众的视野的时候,睥睨众生的君王把他一枚贴身的金铃交在了白发大妖手中。 眼前的黑暗笼罩着一片温软的金红,像是初生的暖阳。 茨木睁开眼,看过上千遍的窗台和天花板显得有些陌生。他想起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确切来说,那又算不得梦境。 掌心传来一阵钝痛,昨晚睡前的记忆涨潮般地涌了回来。 茨木盯着那只躁动的蛊虫,忽然一把握住它的“身体”连根一扯,竟带着自己掌心的一团魄体一并撕了下来。 第三眼的视线凝视着魂魄残留的“洞”,一阵微微的灼热过后,受损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焊接”复原。 茨木有些讷然,怔怔望着扯下来的那团东西,他多余出来的一寸残魄里养着一只肥硕贪婪的虫子。 他好像应该意外,至少惊讶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何在他眼里变得司空见惯。 虚无的血色弥漫过来,侵入了茨木颈窝里的空间,也占据了他的余光。他本能地伸手摸去,将要触碰的瞬间,他看见构成自己手臂与手掌的竟是一片无形却流淌的黑色。 “醒了?”打断幻视的是酒吞的声音,从茨木的颈窝里响起来,透出一股不知何来的奇怪的喜悦。 茨木囫囵“嗯”了一声。 他甩了甩头才看清楚,皮rou依旧是皮rou,血红也不是虚无,而是酒吞正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 只是“梦”的画面也像一串不曾打断的念头,依然占据着茨木的思绪。它们同眼前真切的现实相互摩擦,像毫不关联的两个界面扭曲纠缠,把一切解构得亦真亦幻。 茨木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蛊虫的入侵把他的耐心逼到了极限,他醒了,是酒吞期待的那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