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密义的具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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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有很多所谓的‘灵修’,没有任何正经传承,都是打着疗愈心灵、扬升频率的幌子开班收学费的,还让学生去拉人头赚提成,搞得跟传销一样。我们都离他们远远的。”益西听说了酒吞和茨木的遭遇,在短信里这样写道,“不过这里的水晶确实殊胜,你们喜欢只管带几块回去,别听他们乱说就行。” 酒吞谢过了她的科普,并表示他和茨木此行专门是为法会而来。 “我这里有时轮金刚的一些资料,分享给你们。虽然不方便介绍过多,但是提前了解一下密法的殊胜,感应也会更强。” 从益西发来的资料里,酒吞头一回目睹了这位时轮金刚的真容。 四头二十四臂的时轮金刚身披蓝、黄、红、白四种肤色,每一条手臂都与时历对应。他与怀抱的“空色大手印明妃”贴身而立,有说她象征智慧,有说她象征佛法的缘起。 在密法的发源之地,修行者们把这些“金刚”与“菩萨”统称作“本尊”。酒吞原以为,“本尊”和自己千年前偶遇的护法是类似的存在,看着眼前那张画工精美的佛像,他却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远处有一家专卖“唐卡”的店铺,这是一种由自幼修习画工的匠人潜心创作的佛画,用矿物宝石磨成的颜料一笔一笔画成。 益西发来的资料里,那张时轮金刚原本也是一副“唐卡”。 酒吞于是拉着茨木走进店里,想看看能发现点什么。 正对大门的墙上,画中的五方诸佛沉静明慧。 他们虽是用夸张的红、蓝、黑、黄画成的肤色,眉目间的慈悲喜舍依稀是酒吞记忆中的模样——所谓“佛”,已经不再常驻轮回,所以画像虽然通着他们本身,却只能感受到遥遥相望的陪伴。 酒吞知道,这并不是自己在搜寻的画面。 他转身又朝别的墙上看去,眼前,出现了几位多头多臂、面貌威严的“本尊”。画中的“本尊”或垂眸微笑,或呲牙怒目,有的独自矗立,有的双身并立,一个个都身披璎珞宝珠、绫罗绸缎,却都超然烦恼之外。 店主见这位新客兴致盎然,拿来了一张介绍“唐卡”的折页递给他。 酒吞看见折页上说,在“唐卡”的体系里,“本尊”的肤色、手臂数量和脸的数量乃至拿着的法器都是“法”的具象化比喻,如果看见佛父佛母并立的双身像,则意味着“法”的本质是智慧与力量交融。 这些“本尊”的样貌在千年间代代相传,画师们终此一生修习正是为了将每一个细节描摹精确,因为这些法相与对应的密咒、密法都是浑然一体的,不可分割。 酒吞一时彻悟,朗然笑出了声:“就说呢!这些‘本尊’背后通着的根本就不是自由意识!” 他无比笃定地意识到,这些密乘的“本尊”既非证悟成佛的高僧,也非修习佛法的神明,一个个竟都是具象于画纸上的密义本身。 酒吞把这发现原原本本告诉了满脸惊异的茨木,并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猜想: “那帮灵修的人,用所谓的‘神圣几何’画出来的画应该也是想把密义具象化,只是他们并没有接触到真正的密义,才画出了不伦不类的东西。” “密义上连无尽之地,可是无尽之地的所有‘种子’也都有了自由意识。这些画出来的密义,怎么做到能跟自由意识毫无关系的?”茨木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大概每个维度都有自己的根本真相,这些真相只是‘备份’在混沌尽头的一组信息,不需要意识也不需要思考。”酒吞极为慎重地遣词,并问茨木,“还记得吞噬‘极’的时候你的发现吗?所有‘种子’的自由意识都好像缺了点什么,让祂们看不清全部的自己,密义大概就是祂们看不见的这一层。” 他再看手机里那张时轮金刚“唐卡”时,只觉佛画背后通达的东西恢弘无界、不可言说。 多看一眼,脑中愈发天旋地转,一切感官都在瞬间变得虚幻不实。 那感觉,就像是“醒来”的征兆。 茨木见酒吞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 小臂上坚实的触感将鬼王拖回当下,众里寻他的那个答案已自在心间—— 时轮金刚,披戴一身日月星辰与历法诸象,四面皆为不同色,汇集密乘一切圆满,怀抱着一切诸法的缘起智慧,祂是佛门祖师寄托“觉醒”的根本密义所在,而祂象征的是一切时间。 “挚友,我记得你的最后一个猎物是……” 酒吞点了点头。 可他又说:“时轮金刚是时间的密法,但不是时间的‘种子’。‘种子’自己看不见的那层,你知道应该由谁来看见。” 被一张“唐卡”动摇的轮回大梦并没有醒转多久。 新的危机已自悄然降临,并把鬼王又牵绊在了轮回深处。 “老大,不该活的人活过来了。” 星熊在电话那头说得简短,酒吞则一下听了个明白。 异变的重生蔓延到了监狱和不法之地。一个送上绞刑架的连环凶手突然复生,警员开枪试图将他击毙,迸出的脑浆却扒在脸皮上迅速生长蔓延,直到一颗头颅变成狰狞的怪物。 那人最终没有活成,但超自然对策课已经给星熊下了命令,让他说服鬼族的雇佣兵团介入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的茨木正坐在旅馆的床沿上,一边喂鬼葫芦吃烤rou,一边逗着黑焰和鬼焰玩。 酒吞望向他的时候,茨木浑身莫名地一颤,整条脊柱像被瞬间抽空又立马填满。 “怎么了,又有什么感觉?!”酒吞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茨木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水晶,只见它在rou眼可见地疯狂震颤着,无形的波频朝着茨木海啸般地涌来。 “是不是他们那边出状况了?”茨木抬头问酒吞。 他见他的鬼王凝重地叹了口气。随即,酒吞把星熊汇报来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它在替我维稳,只是力量强了一点,我还要适应一下。”茨木望着掌中的晶石如是说道,“不过这种事确实不能继续下去了。” 酒吞料知茨木已经有了办法,可他也隐约觉得,茨木的办法风险极大。 “你才刚找到稳住的办法,凡事不要急进。”酒吞试着委婉地劝他。 茨木听出了酒吞的潜台词,靠在他肩头轻道了声“没关系”,并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初始权柄只能依附于现世秩序,也就是说,盗取我力量的家伙只能在现实空间里装成‘唯一真神’。那些靠我的力量死而复生的人是靠祈求祂才得到神迹眷顾,如果在秩序之外搭建一个由我掌控的‘临时世界’,我未必不能让他们把吃了的再吐出来。” 酒吞紫眸逐渐觑起,他盯着茨木沉声问道:“怎么,你也要去和空做交易?” “当年靠我的力量诞生的第三个鬼婴是被祂占去了,所以祂欠我在先,让祂帮我合情合理。”茨木的声音平缓而坚定。 酒吞发现,随着茨木手握越来越多的维度权柄和真相,他与神俱来的固执也在越来越显眼地浮现。 他的躯壳有多脆弱,他的真实便有多危险。他会为了他坚持的东西无所忌惮地赌上性命,将自己视作一枚核弹等着无知之人点燃引线,脆弱的壳衣爆破之时,他的本相便会覆没此间一切。 可这样无畏的爆破,酒吞是能共感到痛觉的。 “……空告诉了你很多实话,但祂也在诱导你做最危险的选择。”酒吞道出了自己的直觉,“那十二个初始维度,都是带着不甘不愿来到这方时空,祂们没有一个不想让你经历祂们经历过的遗失和毁灭。” 茨木沉吟了一下,有些不甘地问道:“质也是么?” “祂和本大爷碰面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胜算和资格了。”酒吞以实情作答。 茨木点了点头。 他无法反驳这些,并且他承认自己也有所察觉。 他总觉得,对空而言,失去自由意识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空似乎更不甘于轻率地直面吞噬,祂好像料定茨木也不该拥有流连人间的自由意识、不该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如此存活。 祂似乎想要诱导茨木与深渊深处的存在一决高下,茨木的自由意识在那个存在面前脆弱不堪,因此他的结局将是回归虚无。 “如果祂真的知道关于我的所有真相,那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注定会走上祂料定的路。”茨木凝视着酒吞的眼睛,直言出自己的心声,“可是我有些事一直想反驳祂,我知道祂认定了不对的东西,我甚至想证明给祂看。” 酒吞听见最后这话,不知怎地莫名松了口气。 他轻轻搂住茨木的背,将另一只手也搭上茨木的肩膀,把他整个环进怀里: “好,那就证明给祂看。本大爷相信,你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