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佝偻的男人在往生堂客卿开口前说道:“……昨夜梦醒,偏头才看见枕边有一只垂死的蝶,我将它带到外面,它也不离去。我细看,原来是一只岩晶蝶。只是我不明白这种向来眷顾神之眼的蝴蝶,为何唐突来我家中。再想想那一场梦,忽地感觉,是它把梦抓到了我边上。” “在那段梦的末尾,我看见了这只蝶停留在先生你的肩上。” 驼背的男人努力挺直腰背,将双手抬高在钟离摊开的掌心上,他将这只晶蝶捧到了客卿的掌心中。 钟离维持着双手捧着的动作,回道:“多谢你将它送回来。” 在他这句话说完后,那只蝶忽然晃晃悠悠地飞起来,贴在客卿的眼下赤红,轻轻触一下,很快垂落到了地上。已死的晶蝶极快地化为纯粹的岩元素结晶逝去,一场巉岩之梦破碎了。而这声音如花叶坠落一样细小。 “钟离先生,这……”男人不安地抓了一下衣摆,看着这一幕。 “无事,想来是想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回去了。”客卿与他道别。 佝偻的男人咳嗽着与正进门的摩拉克斯擦肩而过。 …… 摩拉克斯前去孤云阁的时候,那位降妖除魔的少年仙人正戴着傩面,站立在岩柱上。 少年垂头,看着岩柱下翻涌的不详与污秽,抬手执枪,正欲劈裂这些繁杂的狂想。 “钟……”仙人看见有人来,而后迅速改口,“何人?” 又厉声言明:“三教九流之辈退散!” 那双藏在傩面后的眼睛正在判断这到底是谁,同样的面庞,同样的柄权,可是魈又无比清楚,这并非那位大人。思索之间,他手中的翠玉长枪更改了指向的方向。 岩之魔神早在孤云阁之前,就从说书人那里听说过降魔大圣的威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即使魈站在离他尚远的岩柱,也没影响他的观察。钟离在日常中,并不会多提及仙众们,除非遇到一些跟仙有关的事物,才会详细说一说。 放眼看了看,海水深处涌出黑而黏稠的恶意。这可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魔神抬起左脚踏一步,岩柱连同这片大海都在轰轰作响,此处明明是孤岛一方,却让人觉得大地都在摇晃起来,这一切又在四五秒后平静下来。浮空的夜叉向下望去,却见方才那些带着业障的污秽被镇压在地底下。 这里是钟离的柄权镇压的地点,他使用这些柄权还是感到了阻力。好在“岩”的柄权同根同源,排斥感倒没有,就是有些费劲。 他挥手跟夜叉说:“我给你送东西来了。”他从怀里掏出“连理镇心散”,这是钟离在他走的时候喊他接过去的。 少年仙人从高空缓缓落下,左右看了看他,然后提起这药散摸了摸。 “上面的这印记确实是帝……钟离大人的,你又是何人?”魈问道。他近日因着孤云阁暴乱,一直没有前去璃月港,报信都是差使这岩柱上的石鸢去的。所以他暂且还不知道那往生堂客卿多了个“表哥”的事情,不然他肯定是先行提着枪跑去确认真相的人。 摩拉克斯对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其实就是岩王帝君本人……的过去”,还是说“我就是摩拉克斯”?不管哪个回答似乎都很糟糕,只会引出新的问题和疑惑。 在夜叉不耐之前,他回答说:“摩拉克斯。钟离同我说,孤云阁的风向已变。我便来了。”当他说出神名的时候,岩柱为之共鸣作响,靠近柱身的层云都被岩元素激荡开,露出云后皎洁白月挂着的夜。 而摩拉克斯显露出的那无边杀伐之相,又正是魈所熟悉的面容。是少年仙人在魔神战争时期看了千年的模样。 “那把枪……”摩拉克斯唤他,“我身无旁物,还请借我一用。”他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钟离。 璃月草创,魔神战争动乱的年代,岩神亲手用玉石与矶岩塑了一只鸢鸟。 当他握起这把长枪的时候,从枪中传出一声悠古的长鸣声。 翠玉鸢鸟如烈日投出的长枪般,直插大洋中心魔兽与岩鲸激斗的战场。那个海上暴乱的年代,以帝君的岩枪化为孤云阁结束。 摩拉克斯步到某一根岩柱之上,他看着这把长枪,有些唏嘘。 那是他未曾经历的时代,充满了血毒和争纷。当他触碰这把枪的时候,他就在触碰钟离的过去。 自他抵达这里后,他曾与往生堂客卿在夜里漫步于璃月大地上。 当摩拉克斯在山野间,发现了那枚岩神瞳的时候。 钟离说:“这只是巉岩积攒出岩的力量。”说完便转身走了。 摩拉克斯站在原地没动,他仰头,看向山崖上,那枚静静漂浮着的岩神瞳。 他缓缓伸手,双手握了一个空心的圈,放在了自己的左眼上,然后像那些璃月的孩子一样,像胡桃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样,望着岩神瞳。 这就是一场对视……透过那些溢散的力量,魔神想着。 像是在跟钟离的从前,对视一样。 ——这都是他未曾经历、却必将经历的时代。 岩之魔神举起长枪时,翠玉鸢鸟发出不甘的凄苦哀叫,它似乎已经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这也没法,只能用他的过去来斩下「过去」。”摩拉克斯轻声说。 魔神自斩一臂,这一只手臂坠下,就像那只岩晶蝶一样坠下。 乘载了万千“岩”的柄权,落地却只有花叶坠落的声响。逐渐化为岩元素消散而去。 魈接住了对方送回的长枪。 “你到底……”少年仙人问话的时候,看着周围亮着微光的岩柱。 “我不是岩王帝君,”摩拉克斯说,“我是摩拉克斯。”在璃月无法念出的神名,却在遥远的孤云阁上被念出来。 他就像是怕麻烦一样,说:“你可以找钟离……嗯,就是帝君本人问问。”魔神捂着断裂的手臂处,在他说话的时候,黑玉碎屑缓缓落着,有几只岩晶蝶从断裂处飞出去,在他消灭之前就远去了。 岩柱,或者说岩枪的核心发着黯淡光辉,那是战败魔神的力量深入岩石形成的。而此刻,发着微光的岩柱在被补充的柄权激发往日的威能,于此躁动的、作祟的嗟叹连绵的众神形骸逐渐被深海、岩层收纳。它们是未能实现的理想,是人类另一种幸福生活的描绘,却在千年的镇压后,被新的柄权拖入梦中。 魈在摩拉克斯走后感知片刻。 风,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 至夜半,摩拉克斯回到璃月港。 屋子的灯还没熄,客卿之前贴在窗上的窗花,那影子点在他眼睛边上。 他开门进去的时候,见着钟离在等他,正在喝茶提神,手边上放着这几天摩拉克斯沉迷的书本,似乎是看了有一会儿了。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好像……确实有点痛。”他回话。 “以普遍理性而论,这样的疼痛是正常的事情。”客卿招手喊他过来,就跟之前招手喊他洗澡或者吃饭一样。 他俩靠坐在一起。 “只要将柄权投在已创生的物体之上,就不会算在你头上,这样就能维持平衡。”摩拉克斯说道。 钟离给他疗伤,叹息了一声。 “想办法,让你回去,这才是正确的方法。”客卿说着,他的手下一只岩晶蝶挣脱出来,摩拉克斯赶紧将之化为岩元素。 “你有什么梦?”钟离没有阻拦他的动作,反而问道。 “没什么……我有的梦,不是你也有的么?”那些巉岩之梦是堆积在躯壳中的残留物,好比无法尽览的悠古大地上残存的遗迹一样。 闻言,客卿靠近他,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