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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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死寂的走廊中,只剩下层层叠叠的单调黑暗。掠过窗外的飞鸟被破碎的月光投影在木制的地板上,惊到了踽踽独行于这条通往深渊之路上、恍惚的少女。 “啊——!”惊惧的低呼声中,她手中那盏风灯不慎掉落在地上,那一星光芒脆弱地颤了颤,陡然被席卷而来的黑暗不依不饶地扑噬殆尽。 ——Level E……那是,吸血鬼。 她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眼前闪过疯狂的吸血鬼狰狞的面容,以及在那个遍地流金、本应美好一如往常的黄昏,立在窗边望向远方,俊美优雅的玖兰枢。 ——好暗。 浓浊的黑暗顷刻间聚拢,环合为坚不可摧的牢笼,将少女禁锢其中。黑主优姬突然大步地奔跑起来,拼命想要逃离这骇人的现实—— …… 锥生零颓然跌坐在楼梯间,浑身都在脱力的抽搐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烧灼,额上却又渗着涔涔的冷汗。 夜间部已经开始上课,空无一人的环境为他创造了不错的条件,他索性不再挣扎着回到自己的寝室,倚着阶梯旁的护栏,将自己微微蜷缩起来,百般不愿下,还是不得不从口袋里取出血液锭剂。 随着双手难以抑制的颤抖,盛在盒子里的白色药片发出细微的响声,他看着那些东西,突然又回忆起那种在黑暗中腐烂的,令人作呕血腥味——好恶心……好想要新鲜的、血液…… “零!”自身后传来的清澈女声仿佛一记重击,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竟然产生了那样禁忌的欲望,锥生零睁开紧闭的眼,倏然转身、看向正在缓缓朝他走来的少女。 在看到锥生零的瞬间,黑主优姬终于露出安心的笑意,仿佛那是她无论何时都能全心依赖的人,战战兢兢悬着的心脏落在实处,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锥生零突然不敢再面对这样的目光,他狼狈地别开视线,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感,猛然站起身欲走,却听见身后渐行渐近的少女低缓的倾诉:“我……对于零的心情,现在或许、有点明白了。凶恶的吸血鬼的确存在——不,那不是吸血鬼,那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锥生零陡然张大了双眼,然而自顾自说话的黑主优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内心不同寻常的波动,这样的共鸣使黑主优姬认为,孤傲的少年一直封闭的心扉终于被她叩开了,她径自前行,一步一步地接近锥生零的世界,沉郁的心情为此渐渐变得轻松。 但是,下一刻—— “不准动!” 拒绝的低呵将少女钉在原地,她无措地看着锥生零寂寞的背影,满目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想要更加深入地谈一谈啊,请让我了解关于零的事情,再多一些!”她殷切地恳求着,“因为我们是一样……” ——“不是的!……不是的。” 本以为终于可以触摸到他的真实,终于可以好好地守护珍视的家人,即使是冰冷入骨的冬日,也可以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这样温柔的心意,似乎再一次被不屑地拒绝了。 优姬怔怔地看着一步之遥的锥生零,突然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对不起,是我一厢情愿了。”沉默片刻,她垂下头,微微却步,明明受到了伤害,却带着歉意笑了笑,有些嘶哑的声音里,低郁的失落清晰可见,“我一直认为,我和零是一样的,一样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纵然自己这样的难过,但依旧温柔的纵容着他的自私与无礼,这一番话听得锥生零心痛如绞。 “优姬——!” 他终于回过头,在少女即将转身离开时,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想要就这样一直牵着不放开的纤细手掌,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对他开玩笑,所有的厄运都集中在今日出现,在这一拉一扯间,缚着少女手掌伤口的绷带、竟然松开了! 洁白的布条上浸着血液,即使已经呈现干涸的暗红色,也阻挡不了它独有的惑人芳香—— 压抑到极点的锥生零,失控了。 晦暗的楼梯间,苍白的大掌拖着少女小巧的下颔,锥生零将整张脸埋在优姬颈间,散乱垂落的银发之下,那双平素清冷淡漠的浅紫色眸子,堕落的欲望纤毫毕现、尽是独属于血族的凄艳猩红! 湿热的舌尖舔舐过颈部细嫩的肌肤,而后,泛着寒光的獠牙狰狞地露出,昭示着血管即将被洞穿的可怖未来—— 牙尖顺利地切开表皮,撕裂下方的肌理,殷红的鲜血汩汩渗出,锥生零却终是没能品尝到香甜的血液——千夜咎不知何时出现在黑主优姬前方,与此同时,轰然爆发的骇人威压,使锥生零丝毫动弹不得! 不知千夜咎做了什么,优姬的双眸已然失去光彩,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站在原地,像一具没有神智的木偶,千夜咎越过呆滞的少女,抬手抓住锥生零的头发,粗鲁地将他从少女身上扯开,另一只手擦净他脸上的血液,终于榨取完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你就在那里好好冷静一下吧。”仿佛甩脱一件垃圾似的,被他催眠后丢开的锥生零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 千夜咎将染血的修长手指放在唇边,漫不经心地舔舐一下,任凭血液沾到唇角,也不去清理干净,他再次转过身,用与方才锥生零咬人时一样的姿势,俯身亲昵地抱住优姬,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让你受伤。”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他只将嘴唇贴近优姬的伤口,似在为她止痛,须臾之后、才露出尖锐的獠牙——当然没能咬下去。 玖兰枢面色漠然、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冰冷无温,倨傲地俯视着千夜咎、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将失神的优姬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再揽进自己怀中。 全无争夺的欲望,任凭他成功英雄救美,千夜咎直勾勾地盯着玖兰枢,拼命克制着心脏因他而生的急促鼓动。 被捏住的颈骨像是要碎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悲鸣,他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完全没有受制于人的挫败和危机感,面上露出邪肆的笑,挑衅地伸出舌尖舔掉唇角的鲜血——用那样桀骜不驯的表情,握上纯血之君玖兰枢扼住他的手,竟有能耐、渐渐将它从自己脖子上剥离! 短暂的交锋告一段落,逃脱束缚的下个瞬间,他已消失不见。 “枢君?”黑主灰阎恰在此时赶到,看见地上昏迷的锥生零,和软软倒在玖兰枢怀中的黑主优姬,他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玖兰枢却无暇对他仔细解释,拧眉盯着优姬颈侧的咬痕看了须臾,便将优姬推往他的怀里,淡淡交待道:“你处理一下。” 下一刻不由分说,也没了人影。 …… 千夜咎在教学楼前林荫道旁的密林里,被玖兰枢击伤了腿部。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听见玖兰枢说:“阿咎。” 君王步履从容地缓缓接近,颀长的身形终于停在他面前,卓绝的容颜没有分明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漠然注视着他,“现在要逃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过去四年多,都没有过如此接近的距离,千夜咎心如擂鼓,整个人都因这甜蜜的悸动微微发起抖——这样就够了,即使现在立刻死去,也非常满足。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温凉如水,琴音般优雅,带一点傲慢的慵懒,还唤着昔日亲昵的称呼,腿上的伤已经不再疼痛,千夜咎却依然跪着,就像是心甘情愿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臣服地仰望着自己的君王,那些甘美的眷恋与幸福,彻底压制了撕心裂肺的难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玖兰枢,怔怔的,现在的状态,完全做不出合适的表情,连声音都放得又轻又柔,演技拙劣地念着违和的台词,“我以为我伪装得足够完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抓住了,好遗憾。” “你似乎忘记了,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玖兰枢轻描淡写地说,“我必须除去的仇人的气息,又有什么难以辨认的。” 真的要感谢君王这句提醒,让千夜咎勉强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挑唇轻笑道:“那么,小枢要杀了我吗。” 玖兰枢仍是淡漠的,唯有一双眼瞳里、沉淀的暗红渐趋深邃,“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此次前来的目的。” “你不是都看见了,元老院的伙食太差,我的力量才会衰减至此,所以想取优姬的血,毕竟她是玖兰家的纯血公主,还手无缚鸡之力,”千夜咎神色自若地摊了摊手,肆无忌惮地轻慢玖兰枢珍视的女孩,“而且,好不容易摆脱元老院,当然要好好珍惜自由、玩些有趣的游戏——品尝你珍爱的女孩鲜血的滋味,感觉很刺激、很有趣。” 这注定是非死不可的局面,千夜咎稍作停顿,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玖兰枢的表情,继续说:“既然已经败露,而我确实不敌你,就有自知之明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成王败寇,你动手吧。” 他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声,语气讥诮浮滑,“那么多人盼着我死,真是可惜了,不能亲眼见证这大快人心的时刻。” 千夜咎自以为足够清晰地表达了意愿——“伤害你珍爱的人,对我来说是刺激的游戏,我没有任何帮手,且不会反抗你的攻击,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无论是吸取我的血液、拿走我的心脏、得到我的力量,都随你处置,会有许多人为我的死感到庆贺,你将成为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元老院无法追究你杀死纯血种的罪责”——还贴心地为玖兰枢排除了一切后顾之忧。 却久久没有等到玖兰枢答话,也没遭受到他的任何攻击。 “怎么,小枢还不动手,是打算放过我?”千夜咎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地激怒玖兰枢,似乎无比希望可以将生命交给这个人,“那也好啊,我会一直觊觎你所珍爱的女孩的血液,会一直让她恐惧、哭泣、永无宁日——” 可即使被这样恶劣地挑衅,玖兰枢依旧波澜不惊,他从容不迫地抬手扣住千夜咎的脸颊,堵住他刺耳的话语,捏着他的头颅,将他狠狠砸在后面的树干上,而后倾身凑近他,眼眸微敛,冰冷漠然的目光、定定刺进千夜咎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酒红色眼瞳,语气毫无起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尾音落下的一瞬间,玖兰枢已携着捕获猎物,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