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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字曰金兰服众芳,妙歌扬声倾满堂

    

十九 字曰金兰服众芳,妙歌扬声倾满堂



    天启六年春。

    北线和东线两边同时进行的战事,每日都能吞噬掉国库里的上万两白银,不仅是流民暴动,外强侵扰,现在就连中央朝堂党争也在加剧。虽然镇压流民能遮盖住小范围的问题,但是更大范围的整个国家,王朝已危如累卵。

    朝廷给卸甲归来的谢朝在兵部安排了份闲差,没什么实权。除了安抚人心,也是因为要职现在都把控在阉党一派手里,他们想给谁,便给谁,无人敢阻拦。

    回到城里头,谢朝托人给自己找了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又雇佣了两个下人,算是在京城中安定下来。

    自己这刚一落稳脚跟,谢朝这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寻一个好山好水之处,在街边找了几个脚夫,为赵松盖了座衣冠冢。

    等太阳升到中天,一伙人忙活了半天,汗水湿透后背才算是弄好。一切仪式都只能从简,谢朝走到墓边上,从怀里拿出那枚被磨得油光水量的铜钱,嘴里念叨着:“赵兄弟,这是我为兄唯一能为你做的了,这一世你吃的苦够多的,望你来世投户好人家,能享享清福。”

    谢朝说完,把那枚铜钱放进去,最后亲手为他立起石碑,碑面上写着:挚友赵松之墓。

    花一整天时间料理完这一切,已是日暮时分。

    谢朝跪在墓前,上了柱香,把祭奠的用的那一小坛酒倒在地上,口里哼着几段不知名的北方小调。落下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又在墓前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谢朝来到兵部报道。

    兵部每天公务不多,点个卯便能走人。了却了一桩心事的谢朝忽然多出很多时间,闲暇的时候,他听戏、喝酒、瞧杂耍,平日里出门只带着个比他还小的孟俊侍卫,走街串巷。偶尔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了,谢朝不得不寒暄老半天。

    林府。

    林府前一任主人喜爱花草,命下人在府中栽种了不少名贵花草,修竹茂林,庭院深深,深不见底,哪怕是盛夏时节,这院中也带着几分阴凉之意。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九曲十八弯,通向主人的卧房。

    下了朝,林晚坐着轿子回到府里。

    刚一进门,两列下人便立即恭迎上来,一边递来湿热毛巾,另外一边给林晚脱下外衣,拿到架子上挂好,另外一列下人则齐呼,恭迎主子回家。

    林晚披着件衣裳走到厅堂,他不想见那些主动上门巴结的人,便把这些人留给管家去打发。

    林晚径直走到书房里,坐到案前,细瘦的身子陷在太师椅里,显得那样瘦弱。他仰着面,闭目养神,听一听耳旁紫檀木鸟笼里的鸟叫,几个吐纳,感觉放松了些,一天里只有这时才能享得片刻宁静。

    林晚已官拜三品,任刑部侍郎,加上有魏忠贤从中授意,现在连东厂都要听从他的命令,诸事繁忙,想来巴结他的人比从前多了许多倍。桌案上这会儿堆着好几叠拜帖,有的是为公事,有的就是想结交他这个贵人,把他纳入自己的关系网中。

    林晚还有公事要忙,从椅子上起来坐直,看到桌上堆积得高高的文书有些头疼。但若想要往上爬,这些是必不可少的事。

    林晚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xue,忽然回想到谢朝前些日子回来了,自己站在高楼上亲眼看到他骑马进城。林晚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官位如何,高不高,只在心里庆幸的是他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谢朝又回到这个是非之地,再遇故人,林晚自己却也说不清是开心多些,还是担忧更多些。心烦意乱之际,他胸口发闷,嗓子眼一紧,咳嗽了几声。

    立在门外外的下人赶紧端来茶水,给林晚润喉。林晚又咳了好几下,但他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下去。既然主人已经发话,下人也不敢多舌,主人有命令,谨遵便是,于是拿上热茶退了下去。

    林晚脸都咳成了紫红色,这才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抽出条帕子,轻轻捂住嘴,咳得厉害时两肩止不住地颤抖。林府里有数不尽的上好布料,林晚不用,非要用手里这条旧帕子,还是谢朝用来包枣糕的那条,他把它洗干净带在身边,一咳嗽便用这条帕子遮捂口鼻。

    咳了好久,声音小了下去,林晚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气息这才稍缓过来,他身上的毒蛊虽然已经不再发作,但这身子却是一天差过一天。

    晚上,宽大的饭桌上就坐着林晚一人,这些他都已经习惯。

    下人伺候着用晚膳,一名侍女端上来个盘子,把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碗给主人端上桌来。

    桌上放着的这只双龙白瓷碗里盛的是芙蓉神仙汤,刚杀的鸡,把鸡骨头剔下,剥皮剁细成蓉,倒进放了猪骨、鸡骨,还加了各种山珍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里,撒上枸杞,文火慢熬。汤再开时便盛起,乘热吃,鲜美无比。

    林晚拿起银汤匙,盛起一勺,浅金色的汤清亮不带一丝杂质,他吹凉了喝下,的确鲜美。花将军大概是闻到味道了,垫着脚走过来,蹭了蹭林晚的腿,朝着他喵喵喵叫唤几声。林晚拿起金筷子,给它夹了几块rou,又命下人割了半斤鲜rou给它。

    林晚喝光汤,只吃了半碗鸡蓉便不吃了。他起身走回到卧房,躺在大床上,两旁侍女动手解开丝带,芙蓉帐垂下。

    若是寻常人家,这时间也该让妻妾们伺候着歇息了,但诺大个林府,却连个小妾都没有。卧房里,木床之上,精细雕花,繁花锦被,林晚一个人睡在其中显得有些空旷。

    夜半睡不着。

    林晚便把睡在床旁的花将军给抱上来,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后背的毛,不多时又把它给举起来,指着它的鼻子小声说:“你是将军,他是副将军,轮起来官职,还没有我的狸猫大。”

    你的,我的,他的,却唯独少了“我们的”。

    林晚把那狸猫放下,放它回到窝里,睡不着时又抱入怀中,举起又放下,折腾了好几次。狸猫起初不闹也不叫,后来被弄得烦了也喵喵叫唤几声,只想逃。林晚又把花将军抱起,问它:“你说是也不是?”

    猫看了几眼躺在床上的主人,不明所以,喵地叫了一声,挣脱开,跑了。

    到后半夜,林晚终于是睡下了。

    睡着后林晚做了个梦。梦里,谢朝被蒙着眼,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大声喊着:“救命。”

    林晚从床上惊醒,被方才的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脸上。

    房间外的贴身侍女听到动静,进来看看,用干净的湿帕子给主子擦去脸上的汗。

    “主人这是?”

    “我方才……你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林晚很想说,说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可怖的噩梦,说快去救救谢朝,但随即又想到即便是跟丫鬟说了,她们也不会明白。

    “可是,主人。”

    “我让退下,便退下。”

    “是,奴婢这就退下了。主人,奴婢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叫一声,我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