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相约
第三十章 相约
越秋白脚下生风。他险些就被李逾蒙骗了! 好在他懂唇语,能读懂李逾所说。李逾分明跟身边小厮道:“把外头的人都调至院内,要抓活的。” “公子,茅厕在这边,莫要走岔了。”孔四贴着他走,粗大的手几乎要攥上他的手腕。 “走不岔,我看见了。”越秋白指着不远处的茅厕,勉强一笑。 “好,那公子进去如厕,小人在外守着。” 越秋白走入茅厕,转回身,见那孔四抱着手臂,死死地盯着他。 他关上门,左右打量了一番。茅厕颇为逼仄,里头有个粪池。粪池挨着后墙,上头有个洞开的窗,人是无法翻出去的。 他站了一会,被熏得头昏脑胀。怎么办?要如何逃脱呢? “越公子,好了吗?”孔四在外面大声催促。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眉梢微抬,高声回:“快了——哎呦!” 孔四的耳朵贴着茅厕的门,急问:“越公子,你没事吧?” “快帮我!” 孔四一下撞开茅厕摇摇欲坠的门,只见茅厕里面空空如也。 人呢?翻窗出去了吗? 正想着,颈后一痛,整个人向前扑去,摔入粪池。 越秋白从门后走出来,膝盖压住孔四的腿,手扣着他的后脑,死死地往粪池中按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怕他爱干净,也顾不上许多了。 孔四不停挣扎,他孔武有力,差点便要挣脱了。好在越秋白和凉州武将学会几招擒拿之术,知道如何用巧劲制人,死按着孔四,没有给他逃生之机。 片刻之后,孔四不再抵抗,一头扎入粪池底部。 越秋白这才松手,身上已经是黄星点点,恶臭无比。 越秋白悄然走出茅厕。外头无人,但应有不少守卫隐藏于假山怪石之后。 他迈开步子,跑向围墙。果不其然,那些隐藏在院内的守卫都走到明处。十几人呈包围之势,向他逼近。 这十几人皆是被坚执锐,而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纵有通天本事,今日也怕是插翅难飞。 他看到墙边一个窄小的狗洞,毫不犹豫地弯腰。 半个身子已钻出墙,有人却抓住他的鞋,将他往后拽。他狠踹一脚,连鞋带袜被人扯了去。 惊慌之下,他并未注意到墙外站着一人。 那人扣住他的手,狠狠往外一拉,他躲避不及,扑倒在地。 完了…… 他这般想着,却听身后传来刀剑之声。 他回过身,只见冷月清辉下,执剑女子蒙着面纱,一袭黑裙,将随后从狗洞爬出来的守卫砍去头颅。猩红的鲜血铺散于惨白墙面上,如红梅初绽。 是云芜绿…… 她又来救他了! “滚远点,別碍事!”云芜绿低吼。 越秋白闻言,连忙起身,向远处奔逃。 他掉了一只鞋,只能赤足而跑。纤柔的脚底踩到石子,割出不少细小伤口。 他不能停下。如果他被逮住,云芜绿就白费工夫了。 夏夜的风擦着耳过,他一连跑了半个城,这才停下脚步。 他大口喘息。此处应该无人追来了吧…… 脚很痛。 他倚靠着桥下柳树,抬起了脚。脚底黑黢黢的,沾了不少泥尘,隐隐渗出些血珠。他弓起脚,脚底略有痛感,应是擦破了皮。 他长叹口气,望向长河映灯,等着云芜绿。 少刻,执剑女子遥遥走来,他在月下挥手。 他知道自己定是狼狈的,满身污浊,发冠凌乱。他想回避,但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 “你无事吧?”相隔两三丈远,他问道。 “无事。你呢?”云芜绿轻声询问。 “无事,有些狼狈,怕被你瞧见了。” 他坦荡荡地看向她,她回之一笑:“无事便好。” 她向前走了几步,越秋白连忙侧过身,脸靠着柳树,背对她道:“別往前走。我身上太臭了。” “我知道。你还曾被我泼过粪,我也未嫌过。” 云芜绿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握住了他的脚踝。 他一愣。 “把脚抬起来。”她柔声道。 越秋白随即抬起脚。云芜绿端详片刻,脚底有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这双脚,与他的手一般好看,骨节分明,玉润纤秀。 “回去将脚洗了,过几日便好了。若是上药,好得更快。” “谢谢。”越秋白轻声道。 云芜绿将夺回来的鞋袜丢在地上:“穿上鞋回去吧。” 越秋白鼻尖一酸。她连他的鞋袜都抢回来了…… “你不是在同小九他们看花灯吗?”他低声问道。明明不在意他,为何又要管他? “小九太聒噪,我让柳舒成陪他逛了。” “我不聒噪,我可以陪你逛吗?”他脱口而出。他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噤声。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既然无法收回,他便期待地看向她。 云芜绿讶然,以为是越秋白的笑言,却见他眸中恳切做不得假,沉吟片刻,笑着回:“天未亮,夜未尽,你将自己收拾好,我在此处等着你。” 这回轮到越秋白惊讶了。她竟然答应了?! “一言为定!等我!”越秋白连忙穿鞋,急匆匆地往回走。 云芜绿走上桥,看着越秋白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像风一般地往驿站跑,不禁低笑。凉州的吴仁大人,向来是左右逢源、处变不惊,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的孩子气模样。 越秋白换上一身黛蓝长衫,似一湖净水,映着溶溶月色。 回至分别之处,他撩起衣袍,缓慢走上桥。 月至中天,游人缓归,长河起涟漪。 他倚靠着桥边栏杆。 每每听闻脚步声,他便探首望去。街道渐空,唯有河岸边的花灯如昼。 云芜绿未至…… 等了一个时辰,他还是未见着人。夏夜的风微凉,他拢起袖子,抱住自己的身子。 饥寒交加,困意上涌…… 他坐在栏杆上,望着长河明灯。 她还会来吗? 是不是自己唐突了? 还是说自己的狼狈样,让她生了厌? 更或者是她向来讨厌他? 在凉州之时,他是凉州主簿,而她是面馆掌柜娘子。他是官家,她为平民,在他眼中,她或许还是个jian细,因而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莫非她怀恨在心?若是如此,她为何一次又一次救他? 夜静人歇,灯明风止。素月当空,将他孤影拉长。 他困得摇摇欲坠。银牙咬着的舌尖,靠着疼痛方才清醒。 眼前出现了一角堇色。他顺着这抹色泽,抬起首。 女子唇边噙笑,立于月下。 直领襦裙,胭脂红的软烟罗缠着柳腰,素手摇动纨扇。 “来晚了。”她弯眉笑语,提起裙摆,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