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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怎样才叫不冷漠?”嘉允半仰着面孔,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离婚因为什么你不清楚么?你一个月在家呆几天?又在外面混几天?去年嘉建清应酬喝到胃出血,连夜送去急症室的时候你在哪里?在麻将桌上摸清一色?还是在ktv里转场子?” 那个寒冬夜里,救护车来时嘉允甚至连睡衣都顾不上换,冻得在急诊室里簌簌发抖,面色青白。 还有些更难听的话,嘉允没有说。 顾浅这个人,自恃美貌,嫉妒心却又极强,她那一双漂亮到极致的媚眼常常浮满忌怨,盯着嘉建清,几欲盯进他的骨头缝里去。 但凡嘉建清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便可以阴阳怪气地数落上一整年。 就因为某年嘉建清在家庭聚会上,多问了白伊一句话,顾浅便非闹着说他在外面养个中文系的女大学生做小老婆。 那时候嘉建清总默默承受这些一切,顾浅又是翻来覆去的性子,时好时坏,嘉允还当这是一种夫妻间的情趣。 不知被嘉允的哪句话戳到了痛处,顾浅猛地扯住嘉允的头发,遽然将她推倒在地上。酒精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混着酒气的浊重呼吸,似刺鞭般猛力扑打在嘉允的皮rou上。 那些不堪公之于众的肮脏往事,都被酒精陡然催发出来。 “你还有点良心么?” “你去大街上问问,谁他妈愿意平白无故养你这个白眼狼十年?” “为什么你爸要去收养别人,还不是因为你是个没得救的烂胚子。” 地面的碎玻璃扎进嘉允掌心,痛苦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感觉不到。 顾浅蹲下来,眼底攀上可怖的血丝。 这十几年来的恨,都化成涌到喉管的一把猎刀。恨不得捅杀了这个拖累她的孽种。 “我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 “你和你那该死的亲爹一样。” “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骤地一声闷雷劈头滚过,煞白的光火划过天际,猛然炸开,扯破了穹顶。 顾浅终于醉得瘫倒在地,彻底浑浊失控,迷乱不清了。 嘉允挪动僵麻的手腕,垂头望见掌根被碎片扎得一片血rou模糊,娇嫩的皮rou沾着血翻出几道粗口子。她连眉心都没动一下,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 浓浊的液体滴覆在皮肤上,嘉允只感到阵阵的麻。倏忽间,她彻底失去了所有对疼痛的敏感度。 脚步缓沉地走到大门口,推开门。狂风呼啸着卷席进来,庭院的花草被鞭挞得瑟瑟惊慌,嚣张的尘土翻卷在半空中。 隐约看见那辆黑色的领航员,停回了院墙外。 她往台阶下走,一脚踏了空,顷刻间失重。 墨云密笼的天幕,骤然坠下雨来。 这闷夏啊,终于走到了头。 一霎风起雨落,她在栽倒前,只想着。 落雨了,那出门卖货的小聋子到家了没有? - 嘉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聋子,清早从车棚推出他那辆破旧不堪的大粱自行车,多好笑啊,连刹车都没有,前头的尼龙袋里扛着他连夜赶织的凉席。 他骑着出了校门,又折返。 透过长廊,看见那扇小方窗棂后的红帘布,被风吹起一角。 他摇响了车铃,和自己的心上人告别。 - 计许出门时已经有些晚了,嘉允早上抱着他哭了很久,他便知道今天她是要走的。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爱哭的女孩。 也没见过,那么爱笑的女孩。 满口的谎言,拙劣地挂在脸上。 可他偏就要信,偏就要喜欢。 所以当嘉先生将领养协议推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校长把他拉到一边,愤然地训斥:“我的孬娃儿!这么好的机会,菩萨都把饭碗捧到你跟前了!你到底在想啥子?你去了他们家,就等于走出这破山沟沟了唉!” 校长脸上布满惆然激愤的表情,他那嶙峋高耸的颧骨周围沟壑纵横,双手拍得啪啪响,恨不得把他脑子给凿出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嘉先生可是活菩萨下凡啊,他答应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还能供你去市里读书,其他人做梦都想不来的好事,你怎么能拒绝啊?” 计许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嘉先生站在门框旁,截断了校长后面的训话,他笑着,面上带着儒雅和煦的笑容。 没因为他的拒绝而恼怒,反倒重新把他邀回了办公室,请校长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嘉先生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双手覆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好孩子,我没看错你的。” “可以给我一个被拒绝的理由么?” 他愣顿很久,也迟疑很久。 终于把话问出口:“嘉总,您有女儿不是么?” 嘉先生面孔上一直维持的笑容渐渐散淡了许多,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圈,点头道:“是的。” “那您为什么还要收养我?” 嘉先生捧起桌前的茶杯,晃了晃,杯口散出些氤氲热气。缓缓道:“人人都想儿女双全。” 计许默然顿住,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却还是说了:“那您大可再生一个,或者去领养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我十五了,三年后就成年了。” 绝不是被人收养的好年纪。 可以选择资助,选择助养,但是嘉先生都没有。 嘉先生复而笑开,没有因为他的莽撞和不知好歹而恼火,反倒和他说出许多不必说的话来。 “我的妻子,准确来说是我的前妻,她为我留下了一个女儿,当年她生产时大出血,落了病,不能生育了。” “对不起,嘉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