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随后的结果,凌顾宸没有想到。 祝笛澜第二天去学校看见来接她的罗安,吓了一跳,以为出了大事,他来抓她回别墅。她问原因,罗安用他万年不变的冷漠语调说,“宋临有事。” 她依旧疑惑,但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罗安不过日常送她出门、回家,做些宋临以前在做的琐碎工作。她去谈事的时候,罗安就成了她的贴身保镖。 这样过了几日,她还是想不通,以为宋临又出意外进医院了,还打电话给他询问。宋临笑着谢谢她的关心,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遵从凌顾宸的安排而已。 这通电话让祝笛澜瞬间火冒三丈,她憋着这股火气憋了许多天,直到例行与别墅书房见凌顾宸,她没说几句话,罗安进来,她直接炸毛,“你让他跟着我干什么?” 罗安见状把门锁上,只留三人在书房里,避免其他人进来打扰。 凌顾宸看看罗安,罗安没什么表示。凌顾宸略显不解,“你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怎么了吗?” “宋临跟着我有什么问题?” 凌顾宸认真看着她。他知道宋临与祝笛澜私交不错,经常有说有笑的,宋临虽然乐于帮她但毕竟没做过出格事。他自然是乐于见到她开心,便从来不管。 他的语调颇为耐心,“你现在不住别墅里了,罗安跟着你我最放心。你为什么生气?” 这话让祝笛澜愈发光火,她不禁略略提高音调,“我又做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叫他一天到晚跟着我,我什么地位让你费心监视得那么紧啊?!” 凌顾宸终于明白她的误解,但他没想到她会把他的保护理解为监视。 “你不用那么生气。” “那你叫他不要再跟着我!” “不行,”凌顾宸冷静地说,“笛澜,我真的担心你才……” 祝笛澜根本听不进去,她气得脸都微微发红,“我做什么都是错,什么都不做也是错!我有什么好不安全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他整天盯着我……” “笛澜!” “你到底什么意思!” “保障你的安全对我很重要!”凌顾宸坚定地说,“否则你就搬回来。” 对祝笛澜来说,这话与她预想的一模一样。她气极,转身便走,她打开书房门的时候,用力得好似要把那个锁掰下来。 凌顾宸同她一道站起来,但终究没有拦住她。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如此生气,仿佛一句话都听不进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罗安看看她快步离开的背影,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他知道她如此的表现自然是与廖逍的威胁大有关系。自那以后她对罗安十分忌讳,而不知情的凌顾宸把罗安安排到她身边,她愤怒却又不能明说,只能平白无故地发火。 祝笛澜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别墅远处的车道边,她被冻得不自觉双手环胸,但她坚持着不愿回别墅。一辆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她身边。 凌顾宸也走到她身边,他拿着她匆匆没有拿走的大衣和手包。 她接过包,抓过大衣,根本不看他,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在车里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凌顾宸沉默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示意开车。 车子又缓缓发动,从别墅前巨大的花园车道开出去。祝笛澜抬起头看了眼开车的罗安,她怒气不减,却只能看向窗外。 凌顾宸的决定是很难被撼动的。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祝笛澜也知道。她无话可说。 廖逍遂了他的意,凌顾宸遂了他的意,罗安也遂了他的意。至于祝笛澜,她只是个无用的牺牲品罢了。 过年时,覃沁和丁芸茹要去巴厘岛玩一周,邀祝笛澜一起。她本不想去做电灯泡,但收到孟莉莉的邀约,她本着躲避凌顾宸的本能,还是跟着去了巴厘岛。 在巴厘岛没两天,她就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澳洲小帅哥,小帅哥对她很着迷,她把他当用后即弃的纸巾,没说两句就把他睡了。 这一周,她身边也好似跟了个伴,经常不跟覃沁出去玩,整天跟帅哥在泳池边坐着。她穿着比基尼慵懒地晒太阳,美艳的样子总是引来无数搭讪。 她跟帅哥喝着酒聊天,没聊两句就聊到床上去。 覃沁开开她的玩笑,她也不介意。这件事,凌顾宸没几天就知道了。他莫名气闷了一阵,不过祝笛澜没把这澳洲人带回泊都,他也没法找茬。 之后,覃沁经常特意带她出来玩,与他认识的财团的富家子弟朋友们聚餐玩乐,其中不少很主动想要追她,她的反应与以前一样冷漠。 覃沁劝她试试开始新感情,他的话说得隐晦,祝笛澜也不说破。她试着重新开始约会,可她好像总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跟人上床她看心情,继续往下走一步,她就没有办法。 凌顾宸对此都知情,他第一反应就是责怪覃沁尽给她介绍纨绔子弟,天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覃沁闷闷地抱怨自己里外不是人,祝笛澜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凌顾宸也怪他。 凌顾宸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再干涉她这些不会损害他利益的感情,好在知道祝笛澜似乎无心发展稳定男友以后他心安了许多。 他意识到他与孟莉莉在一起的现实让他的想法显得阴暗又不公平,因而对谁都没有提过,甚至不敢旁敲侧击地去问祝笛澜,因为怕她生气。 祝笛澜搬出别墅,两人许久才见上一面,干巴巴聊些公事的情况已经持续数月。 凌顾宸觉得自己应该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不记挂她了,对她的感情应该也消磨得差不多,他只是这样期望,无法验证。 祝笛澜躲他躲得厉害,长久不见面还是让她的心情平复许多。偶尔有些时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渐渐可以接受这段无疾而终感情的遗憾了。 孟莉莉虽然还没有正式签经纪约,但万循和刘勇宏对她十分上心,为她安排了两场非独奏的音乐会以及年度盛大的慈善晚宴,与泊都众多名流和明星一同出镜。 她以“泊都青年大提琴家”的身份活动,行事低调却赚足观众好感,又因为天生丽质、面容姣好,很快引起不小的注意。 随后李星翰邀请孟莉莉跨界合作的新歌又空降流行音乐榜的第一位,叫好又叫座,势头一时无两。 来自各方的邀约蜂拥而至,孟莉莉开心之余也显得手足无措,因为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听从凌顾宸的建议长久保持关机。 李星翰的新歌推出后一周,又邀请孟莉莉共拍MV。他的团队租下泊都音乐厅。在孟莉莉的请求下,祝笛澜上午在学校上完课,下午便赶去音乐厅陪她。 路上她仔细听了两遍这首新歌,带着鼓点的节奏里,加入了一段悠扬的大提琴,显得格外美妙。 李星翰的词曲本就相当抓耳,配上大提琴像是流行与古典的结合,听了两遍就已让人觉得相当经典。 她边听边顺便查了查重要媒体的乐评,发现除了对李星翰的一致好评以外,不少媒体提到孟莉莉的音乐成绩,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她思忖着,孟莉莉的这一步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她借娱乐圈的势头说不定有助于她发展个人事业。 音乐厅里满是工作人员,围着主会台摆满了拍摄器械。祝笛澜暂时不打算与孟莉莉打招呼,她进去后顺手拿了份台本,在中间的观众席上坐着看。 MV讲的是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孟莉莉饰演的女主角是享誉全球的大提琴家,李星翰饰演的男主角是默默爱慕着她并且有着钢琴梦的后台工作人员。长久以来他都只能在后台看着她表演、看着她被鲜花包围,直到一次意外,女主角滞留音乐厅,听到了男主角弹钢琴。 仅有的几句台词都十分文艺甜蜜。她看了看现场,孟莉莉带了几套她以前演出时的礼服,她的头发精致得挽在脑后,头上戴了一圈宝石发饰,显得非常优雅。 导演不住地夸她漂亮。刘勇宏本想给孟莉莉谈服装赞助,但看到孟莉莉自己拿出的衣服就是赞助价值的好几倍,便识相地放弃了。 拍摄已经在收尾阶段,李星翰弹着钢琴,孟莉莉缓缓从角落向他走近。 祝笛澜看出她的紧张,但孟莉莉的纯真和美丽让她的表演显得很自然。祝笛澜不由自主为她感到开心,没留意有人坐到她身边。 “这是台本吗?”凌顾宸轻声问,“讲的是什么?” 祝笛澜看他一眼,她脸上的微笑下意识敛了敛,她把台本递给他,并不想多说,“就是……普通的爱情故事。” 凌顾宸端详她一会儿,她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扫了台本上的几行字,便扔到一旁,“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凌顾宸一时也语塞。他随意把手肘放到扶手上,祝笛澜敏感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她微微侧向另一边,但表情依旧显得波澜不惊。 祝笛澜忽然好生自己的气。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她为何还是这么在乎他,他稍微做点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躲。 凌顾宸也怔了怔。他没想到两人之间会那么尴尬。可是他们分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也看着舞台,极力躲避看她。他们之间连没话找话的努力都放弃了。 他想像朋友那样同她说说笑笑,他今天是抱着这样轻松的目的来见她的。 可两人的目光不过接触一瞬,却都看穿了彼此眼里复杂的情绪,于是各自别开脸。 凌顾宸无奈地沉默,他那么努力压抑对她的感情,以为差不多做到了,这一瞬间却能告诉他,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祝笛澜也装着自己只专注于正在拍摄的舞台。她生气自己为何不随便挑个纨绔子弟做男友,她心里为什么非要装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舞台上拍到最后几幕,导演调整着机位,孟莉莉与李星翰一同坐在钢琴前,导演教孟莉莉如何表演甜蜜地把头靠在李星翰肩上。 拍了几条,导演让大家先休息一阵。祝笛澜朝舞台走去。李星翰不停地说些什么,孟莉莉温柔地笑着听。 “你是不是很紧张?” 孟莉莉回头,脸上绽放出大大的惊喜,忙点头,“笛澜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我知道,”祝笛澜笑道,“不过你演得很好呀,别担心。” “你坐这吧。”李星翰记得这个说话毫不客气的漂亮女人,起身把位子让给她。 祝笛澜不客气地坐下,看着他,“这首歌确实好听,之前只听了个旋律。你填的词吗?” 李星翰斜靠在钢琴上,相当帅气,“是呀,你是不是不怎么听流行乐?” “确实。果然是才子。” “星瀚说请我们吃饭呢,要不要一起?”孟莉莉甜甜地说。 李星翰看看她,那眼神里的含义被祝笛澜一眼就看穿。她小声说,“顾宸也来了,在那边坐着。” 孟莉莉的笑容已如蜜糖,她开心地朝观众席小跑过去。在场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看向凌顾宸,捂着嘴小声议论起来。 祝笛澜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李星翰,发现他的眼睛也追随着她的背影。 “怎么,你不知道她有男友?” 李星翰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迅速收回追随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祝笛澜,“确实失望……像莉莉这么温柔又可爱的女孩子……” 祝笛澜的笑意里流露出轻微的不屑,她轻轻把琴盖合上,正准备离开。 “说起来,那你呢?”李星翰带着他风流才子的标准笑容,“你有男友了吗?” 李星翰风流的名号祝笛澜当然查得十分清楚。她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李星翰成名之后还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笑容略显尴尬起来。他当然不是每个女艺人都追得到,但鉴于他的天王地位,女艺人们即使拒绝也十分委婉客气。 这时导演正好过来,一见到祝笛澜,半张着的嘴没发出声音,好似哑了一般。 导演没把眼神从祝笛澜脸上移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头也不转地喊,“诶,勇哥,这是你的艺人吗?怎么从没见过。” 刘勇宏跑过来,“不是,她是莉莉的朋友,不是艺人。” “哇,”导演显得很惊喜,“姑娘,演过戏吗?” 祝笛澜背过身淡淡地说,“勇哥,借一步说话。” 刘勇宏客气地应了一声。导演不依不饶地说,“这姑娘赶紧签了,这标准的电影脸,身材气质都那么好……” 刘勇宏没有接他的话。他跟祝笛澜走到角落简单谈了几句,便等着孟莉莉,三人一同前往刘勇宏的工作室。 他拿出之前草拟的合同,祝笛澜仔细看着,正色道,“如果你要签莉莉,那就要给她最好的规划,最大程度的个人自由。你的团队可以协助她,但不许干涉或者控制她的私人生活。” 刘勇宏轻咳两声,客气道,“我在这个行业这么久……” “我知道你在这个行业的资历,不需要再听一遍。”祝笛澜不客气地打断他,“莉莉不是非要与娱乐圈扯上关系。” 刘勇宏之前就被她一副“孟莉莉代言人”的样子吓住过。他特意问了万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带着的就是所谓的上层资本,与万循一样,是他们得罪不了的人物。 于是他退了一万步,显得尽量客气。他当然不会选需要自己唯唯诺诺供着的人来当艺人,他之所以愿意签孟莉莉,除了在她身上看见了实在的商业价值以外,还是因为孟莉莉本人性格温和,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 刘勇宏同她合作了几次,不自觉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身上自然带着仿佛能治愈人的力量,让他十分喜欢。 可忽然跳出来的这个祝笛澜,行为态度都极其苛刻果断。而且孟莉莉还十分依赖她,对她说的话做的事有百分百的依赖和遵从。 刘勇宏总是想不通这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毕竟除了容貌,两人似乎没有什么能连得上的点。 孟莉莉在一旁默默听着,完全不插嘴。 刘勇宏被祝笛澜咄咄逼人的样子弄得又窘又气,可他也实在不敢反驳太多或者撂挑子。 “我不想莉莉做太多娱乐圈的工作。”祝笛澜说,“我只允许你的经纪约控制在音乐圈范围,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其中的商业收益会大大减少。但我不会退步,你要么就别签这个经纪约,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 “我本意就是想让莉莉拥有’干净’的代言价值,过多的商业活动我也不会安排。”刘勇宏认真解释,“至于商业活动的度,我可以在拟一份详细的说明。” 祝笛澜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她还想再说什么,孟莉莉拉拉她的手臂,轻声说,“笛澜,我信勇哥的。这份合约我觉得没问题。” 祝笛澜略显惊讶,“莉莉,你真的想签?” “这次跟李星翰合作,不论是帮忙编曲还是录制还是拍MV,我觉得很开心,也真心喜欢。” “你现在这样轻量的曝光,不能让你真正体会到当公众人物的利弊。”祝笛澜认真道,“当公众人物,意味着一切行为都会被大众用放大镜审视,他们不了解你却大肆评论你的长相、家庭背景、感情生活。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知道的每年接受心理治疗的公众人物有多少……” 刘勇宏意外地发现此刻的祝笛澜显得颇为温柔。 “我知道的,”孟莉莉小声却坚定地说,“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不过这次,我想自己闯一闯,试一试。因为我真的很喜欢。” 祝笛澜看了她一会儿,温柔地微微一笑,把合同递给孟莉莉。 孟莉莉在合同上签了字,舒了口气。刘勇宏笑着跳起来抱住孟莉莉,跑出去拿了瓶香槟说要庆祝。 孟莉莉温柔道,“不好意思呀,为难你了,勇哥。” “哪会。”刘勇宏摆摆手,心想自己签的幸好不是祝笛澜。 热搜 孟莉莉的事业发展很顺利,与李星翰的合作为她打开事业局面。刘勇宏也如承诺,把孟莉莉的曝光量控制在较小的高端范围内。 她的重心放在与音乐有关的慈善事业上,因为背靠凌氏集团,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欢的牌子来代言。她挑了一个高端乐器品牌,成为亚洲区的代言人,又挑了Dior的成衣和彩妆,拍了两支平面广告。 国内音乐类的综艺如雨后春笋地冒。刘勇宏的团队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个综艺,她再度与李星翰拍档,做该节目的长期嘉宾。 除了偶尔离开泊都,孟莉莉的生活简单又随性。娱乐圈的关注度给她带来许多机会,她依旧低调行事,经常练琴,还未到年中,她就与泊都乐团接洽着年底的音乐演出。 祝笛澜为她取的的成绩感到开心。她看到报刊杂志上有关孟莉莉的报道总是忍不住翻开细细读一会儿。 她公布于众的背景故事略作了润色,她几年前的自杀未遂被更改为生了一场大病而不得不中断音乐之路,再加上父母意外双亡,更是惹大众心疼。 她从未谈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这点祝笛澜是知道的,凌顾宸必然不喜欢有关自己的私人生活出现在媒体端。可论坛上的传言他总归管不住。孟莉莉越受关注,他们之间的恋情便越成为公开的秘密。 有一次,祝笛澜在Vogue上翻到孟莉莉的访谈,里面提了一小段她现在的感情生活,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她合上杂志,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她那么努力,却发现自己好像退无可退了。 过了两个月,研究生毕业典礼举行。孟莉莉因为很久前就敲定好的行程要离开泊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她打不通祝笛澜的电话,心想她可能正忙着,于是发了许多短信恭喜她毕业。 祝笛澜确实忙得来不及查看手机。典礼虽然只持续半天,但是活动十分密集。学生们花了近三个小时拍合照、与校领导合照。廖逍因身体缘故没有出席。 随后的时间里就是毕业生们各自与家人朋友留影庆祝的时刻了。 廖逍只要了祝笛澜一个博士生,其他两位升博的研究生跟了另一位导师。 廖逍这样业界大牛的选择自然是让本科生们啧啧惊叹,再加上她之前为本科生们代过课,心理学系的本科生们纷纷来围观她的毕业典礼。 祝笛澜难得觉得心情不错,谁的合照请求都答应了。 一辆车远远停在车道上,覃沁下车,帅气地摘下墨镜,看着祝笛澜身边络绎不绝要求合影的学生,笑道,“果然是校花,露面还能堵半个学校。” 凌顾宸也下车,站到他身边。他手里拿着一大束花。他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休闲裤和球鞋,戴着鸭舌帽,努力泯然众人。他远远看着祝笛澜,看着她带着温和的笑意与学生们合影。 她总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过了很久都没有离开她一直站着的那片草坪。她穿着的高跟鞋因为长久的不移动快陷进土里。 丁芸茹已经活泼地朝祝笛澜跑过去,她拥抱她,说着恭喜,随后带着她慢慢朝车边走。 祝笛澜开心地与她聊天,还时不时停下脚步与学弟学妹合照,完全没有留意车边等着的人。 覃沁笑着看了她们一会儿,便要去抢凌顾宸手里的花,不客气道,“我给她。” “你连花都不记得买就算了,借花献佛的事你怎么好意思?” “我不是不记得,”覃沁不肯松手,“我知道你肯定不识相,还要带花来。正好给我,我省得买,她也拿不下。” 凌顾宸不肯给,“你怕什么,你有老婆了。” “这尊佛我怎么能不献,”覃沁忽然心有余悸,“她对我老婆随便说点什么,我就铁定没好日子过。这尊佛的心太黑了,而且喜欢打击报复。” “那我拿什么给她?” “你反正不能给她送花。”覃沁不依不饶,“你们两个剪不清理还乱,在我把她嫁掉之前你不要给她乱送花,够乱了。” 凌顾宸淡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终于松手。 覃沁笑嘻嘻地捧着花小跑过去,祝笛澜欣喜地接过花。她甜甜地把脸埋在花里,花束里有她最喜欢的玫瑰、雏菊和满天星。淡淡的香气让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她很久没有这么爽朗地笑过了。 丁芸茹帮他们拍了几张合照,覃沁又接过手机帮两个女孩拍。 附近的本科生们也拿着手机偷偷拍了几张,覃沁见状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祝笛澜自然地转过身,客气地向稀稀落落还在围观的本科生道谢,希望他们不要拍她与家人的合影。本科生们乖巧地收起手机。 她又与几位本科生合影,大家心满意足以后终于渐渐散尽。 丁芸茹把她拉到车道边,“你们俩也照一张吧,好难得的。顾宸特意来。” 祝笛澜这才看见他,她的神情夹杂出尴尬。 “不用了,”凌顾宸替她拒绝,拉开车门,“走吧,定好餐厅给你庆祝了。” 丁芸茹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如此尴尬,她赶紧闭嘴。 祝笛澜把学士帽摘下拿在手里,垂眼打量着手里的花。 “这么喜欢这花?”覃沁笑道,“送你花的人不得比蟑螂多啊?” 丁芸茹嗔怪地笑,从后面敲敲他的脑袋。 祝笛澜瞪他一眼,“你是什么狗嘴,比喻都能说得那么难听。” 覃沁大笑,“今天亲自看了才开眼,半个学校的学生都跑来看校花。你平时究竟是怎么在这所学校里移动的?动不动堵半条街。” “胡说什么,今天是典礼才这样。平时没人会闲得做这种事的。”祝笛澜拍着手里的花,“这花好漂亮。” “喜欢吧?” “嗯,你哪里定的,正好定到都是我喜欢的。你哪是会记得我喜欢什么花的人……”祝笛澜忽然看了眼在开车的凌顾宸,马上止住了这个话题,随口问起定了哪个餐厅。 凌顾宸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她漫不经心地与丁芸茹闲聊,依旧专注看着手里的花。他内心复杂,但没有说什么。 到了餐厅,丁芸茹聊着她的婚礼策划,祝笛澜格外沉默,没有开启任何话题的意思。 凌顾宸看了她许久,他心里莫名压着块石头,“你之前约会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没有看上眼的吗?” 祝笛澜一怔,微微蹙起眉头。 凌顾宸见她不说话,端起酒杯随意指指覃沁,“就是他给你安排相亲的那些。” 祝笛澜颇为不悦,“你又有什么意见?” 凌顾宸耸耸肩,“我没有意见。” “吃饭吧,”覃沁打断他们,嘟囔道,“你们两个今天总不用吵架了吧?” 凌顾宸确实没想找茬,但祝笛澜这一点就炸的态度实在是太难琢磨。 祝笛澜冷静着想了想,她好像在逼自己生气,逼自己不要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她不想再与凌顾宸有什么舒适的相处,这容易让她自己误解。 之后的氛围倒还不错,四人吃完晚饭已经不早,正随意聊着天,祝笛澜看了眼手机信息,发现同学给她发了好几条。她翻阅着,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凌顾宸关切地问。 祝笛澜翻着消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上午的典礼上,她与很多人拍了合影。一些师弟师妹把照片发上微博,这事本来没什么。 但先是泊都文化大学的官微转发了其中一张合影,配文:“文大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心理学系女神学姐,是小编心里的女神哦。而且是犯罪心理学界大牛廖教授今年唯一的博士生,女神今天毕业,与好多同学都合影,来者不拒,人美心善,真是人生赢家”。 这条微博的留言和转发一开始都是本校学生,并没什么流量。 大概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被微博几个影响力甚大的博主转发,纷纷赞叹祝笛澜颜值惊人,几乎可以进军娱乐圈。 这条微博的影响范围渐渐大了,其余本不想把合照放上网的学生纷纷加入,还有之前祝笛澜上课时被偷拍的模糊照片,她的妆容素净,在这种像素里都透出吸引人的美丽来。 学生们打上“文大女神祝笛澜”的标签,引起相当瞩目的转发量。 但最后的轰动都与这些行为无关。 大概晚上七点,孟莉莉在外市结束节目录制,无聊刷刷微博,意外发现文化大学官微的这一条。甚少发微博的她开心地转发并写道: “这是我的好朋友呀,她就是个温柔可爱又美丽的人。她没有社交账号,向来低调。今天竟然被大家认识到她的美,我忽然觉得不孤独了。亲爱的毕业快乐!” 随后她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一张以前两人在晚宴上的合照上传到这条微博里。 合照里的两人都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修身的礼裙,孟莉莉甜甜地笑,祝笛澜与她一起站在宝格丽的珠宝“瀑布”前。祝笛澜侧身面对镜头,高开叉的绸面礼裙露出修长的腿。 这张照片让舆论顿时沸腾。如果学生们上传的她穿学士服的毕业照,只是显出亲民的美女神态,孟莉莉的这张照片让大家惊叹她完全可以与目前数一数二的美女明星相提并论。 文化大学的学生更是激动,大家都知道她平时穿戴价值不菲,但祝笛澜向来低调,偶尔有人传她被包养,她也不理会。 这条微博坐实了学生间对她“白富美”的猜测,微博和论坛上的讨论络绎不绝。 太多人加入这场发照片的“活动”。孟莉莉的微博引起海量转发以后,众多营销号为了流量集体凑起这个热闹来,纷纷收集祝笛澜的生活照甚至证件照发合集。 自从跟着廖逍做不可见人的勾当,祝笛澜便非常低调和小心,从未在公开场合公布过自己的生活照。 这一次,她也被网络上众多的偷拍照片震惊。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网络发酵,祝笛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带着“文大校花”的标签,在微博热度榜上高居不下。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快,快到不对劲。 丁芸茹瞄到她手机上的信息,也赶忙打开微博查看,又惊又喜地说,“这也太神奇了吧,忽然就这样被全民讨论了诶。” 凌顾宸和覃沁拿过她的手机,也看了许久。覃沁微微蹙眉思忖着。 祝笛澜最先反应过来,她马上打通孟莉莉的电话,劝她删掉微博。 孟莉莉听话地删掉那条微博,并且补发一条:“不好意思,我朋友并不喜欢被公众关注,她的生活重心都在目前的学习生活上,她希望可以保持低调。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发了我们的合照,受到的关注让她感到不适,所以先删除了。 PS她托我谢谢大家的关心和祝福。” 虽然孟莉莉做出补救,但祝笛澜知道她的照片在刚刚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满天飞。 祝笛澜由衷地感到不快。她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绝不光彩,因而不论任何原因引起公众注意绝对不是好事。 她向来低调,学校生活也普通。虽然她在学校总被称呼校花,但学校里这样的小事并不会有公众影响。 今天这事的忽然爆发让她措手不及。 丁芸茹对她紧张的举动感到困惑,但还是安慰,“别担心呀,我看转发评论都是夸你漂亮而已。你确实很漂亮嘛。” 祝笛澜闷闷地看着凌顾宸,“我不想在网上被爆料个底朝天,你快点把这事处理了。” 覃沁显得挺轻松,“夸你漂亮你还不高兴吗。多少人的美貌可以在一天之内压下明星新闻的,这算不算你最成功的的社会经历啊?哈哈哈……” 祝笛澜不满地瞪他。 覃沁收起笑容,妥协地拿起手机,“行行,我找人把那些微博删了。你还真是我见过最不爱听别人夸你漂亮的姑娘。” 凌顾宸翻阅了一些微博,“我也觉得你不用太紧张。” “这些照片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祝笛澜生气,“网上挂满你的照片你还笑得出来?” “我可没有这能力。”凌顾宸逗她,“莉莉那张照片挑得好,你看着都能去选世界小姐了,就差戴个钻石王冠穿个条幅。大家看见美女多看两眼有什么错?” 祝笛澜一气之下忍不住嘲讽他,“你对世界小姐这么熟啊,你泡过哪一届世界小姐?” 覃沁正打着电话,听了噗嗤大笑,捂住听筒,“世界小姐我不知道,但泡过中华小姐。” 凌顾宸不出声地瞪他。 祝笛澜翻了个白眼,发火道,“你弄好没?都打了那么久电话了。” “急不来的你不知道吗?”覃沁懒懒地说。 “你泡环球小姐有什么好嘲笑泡中华小姐的?” 丁芸茹马上看他,“哪一届的环球小姐?” 覃沁的表情瞬间紧张,他马上握住丁芸茹的手,温顺地摇摇头,“你别听她胡说,她嘴那么毒,一句实话都没有你知道的呀。” 丁芸茹没有生气,但她还是拿出手机好奇地搜起历届环球小姐的照片来。 覃沁恶狠狠地瞪了祝笛澜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以前对着她说了太多旧历史,她记忆那么好,现在全成把柄了。 凌顾宸止不住地轻笑。祝笛澜略显满意,但还是嫌弃覃沁的方法太慢,她催凌顾宸,“你让万循帮我。” “又没什么过分的言论,你紧张什么。”凌顾宸虽然劝她,但还是准备联系万循。 “我不管,我不管你放什么新闻出来。我不要再看见我的名字晃在微博首页。”祝笛澜不耐地起身,“受不了了,回家吧。” “好了,别看了。笛澜就是睁眼说瞎话。”覃沁一把抓过丁芸茹的手机,阻止她继续搜索环球小姐的名字和照片,“走了,回家。” 凌顾宸靠近他,轻声说,“你现在知道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是什么后果了。” “幸好这个巫婆不是我女友,也不是你女友。”覃沁说得更轻,“否则她现在就查遍中华小姐,下周你的那个选美冠军就……”他做出抹脖子的手势。 凌顾宸耸肩,“连我都不记得名字,她有心查我倒开心。” 覃沁嫌弃地瞥他一眼。 祝笛澜在寄存处取外套,侍应生把她寄存的花也递了出来。她正想接过,意识到凌顾宸站在她身边。 她的手犹豫在半空,小心翼翼地看他,“这花不是你挑的吧?” 凌顾宸知道她的意思,他理理外套,故作漫不经心,“不是。” 祝笛澜迟疑一阵,随后把花捧在手里,跟着覃沁回家了。凌顾宸看着她离开,便与来接他的邓会泽汇合。 到家以后,祝笛澜找了个花瓶,然后把包装纸拆开。她把花一朵朵仔细地插进花瓶里,调整着每一朵花的角度。 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这瓶花。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玫瑰花娇艳的花瓣,她轻触满天星,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怎会不知这是谁挑的花。她怀孕的时候,闹脾气说想被送花。覃沁和凌顾宸都宠她,但两人送花的风格大相庭径。 覃沁随便找了家贵的店挑了他看着顺眼的花便送过来。祝笛澜不会挑剔他,他对她的好就是这样的随意。 可让她意外的是,凌顾宸认认真真问了她喜欢的花和样式,让人精心设计,送到她烦了为止。这些小习惯和喜好,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她只是不想承认。可是独自在这黑暗里,她不想再骗自己。黑暗里的思念不会带到阳光下,她任由自己的思念在这黑暗里蔓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