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令
光这个视频和验伤报告,办他个永久停职都简单。” 韩秋肃双手抱胸,感受到了大写的棘手。“笛澜,别这样。他并不针对你。” “是吗?你们一开始就想抓我,觉得抓到我的证据,就很好对付凌氏,”她悠然拍拍被子,“可惜我不是块好啃的骨头。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没有证据,我有。你敢把这件事闹大,我也把你的罪证放到网上。廖逍给你在白道铺的路,我保证你走不了。” 祝笛澜终于好似撞到了墙,不悦地瞪他。 韩秋肃叹气,“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对你做这事。所以你开条件,我都答应。” “凭什么?那我这一脸花,白被打了吗?”她不服气地指指脸。 韩秋肃猛地把她拉近自己,看着她脸上的伤。 祝笛澜一紧张,赶紧推他。 “是挺狠。谁下那么狠的手?罗安还是覃沁?” “你别管,”她紧张地拍他的肩膀。 他搂着她的腰,“你要是不把指控撤掉,我现在就把你绑走。我就赌凌顾宸会管这事。” “门口守着的人你看不见吗?……啊!” 见她嘴硬,韩秋肃一把把她捞起来。她根本没反应就被被子裹住。 他的本事她太清楚,因此很怕他动真格。她赶忙让步,“住手……我在想!你先别动。” 韩秋肃静止了几秒,严肃地看着她。 “行,我可以不指控。”她气得呼吸都重起来,“但是,叶耀辉和何征铭之间,只能留一个。我两天之内要看到其中一个人辞职,否则,你绑我都没用。” “觉得棘手对吗?” “当然,”她挣脱出他的怀抱,理理掉下来的发丝,“这两个眼中钉,我烦了很久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韩秋肃无奈地撇嘴。 “还有,何家两兄弟跟你很熟吗?” 韩秋肃冷冷看着她,不回答。 “把何征闻给我,有个人质,他哥才老实。” 吃败仗的滋味非常糟糕。韩秋肃愁肠百结。他等了好久,才试着把她交给警署,从她身上找突破口。 他原以为,这件事,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她可以在短短24小时内做出这样缜密的反击,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些年,他似乎越来越懂廖逍的选择。祝笛澜把弄人心与掌控局势的手段越来越精炼。 韩秋肃也清楚,若不是她心底终究对他有感情,他早就不知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发烂了。 “你能做主吗?是不是要与他们商量?”祝笛澜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静静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没有退路,但他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再商量。 祝笛澜满意地笑,拿过床头的书,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韩秋肃气得脑子里崩掉一根弦。他把她的书扔到地上,不由分说把她按到床上。 她瞬间就被吻得喘不过气。她无助地用手掌拍他的肩膀,她身上的淤青作怪般地跳着疼。 “这样对我,很好玩是吗?”他掐着她的手格外用力。 “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非要搅和!” “如果今天要对付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要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才罢休?!” 祝笛澜瞬间红了眼眶,“我从来都没有逼过你!” “你为什么非要选他?!”韩秋肃气极,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 祝笛澜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这瞬间的情绪爆发,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韩秋肃永远是她的软肋。一提起他,她就忍不住要哭,要心软,她已经无法回避自己的情绪,“秋肃,别这样……” 他把她死死压在床上。 她狠下心,“你现在敢碰我,我正好把强jian罪安在何征铭头上,不信你就试试。” 韩秋肃一怔,随后恼火地甩开她。他涨红着脸,愤怒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极了动物园里发狂的一匹狼。 “好啊,到时候DNA检测就会发现与他不匹配,我也不用求你撤回指控,”他扯开被子,“我的通缉令上不怕多一条。” 祝笛澜瞪大眼睛,拼命躲,还是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别……别这样……” 他单手撕开她的上衣。 祝笛澜忍不住掉眼泪,她害怕地抱住他,慌张地说,“求你别这样,秋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韩秋肃心痛地闭上眼,他紧紧抱着她,“我爱你最深,偏偏你对我最绝情。” “对不起……”她轻声啜泣,“我从没想过我要与你这样对立。我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 “你怎样肯回到我身边?”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哭求道,“我不值得你对我好。” 心足以在这一瞬被刺出血。 “我放不下你,我欠你的,我都认了。我不会放过你。” 祝笛澜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她心疼又害怕。 按程序,没有人可以探视她,病房门口也24小时有人把守。 韩秋肃想陪她,她终究心里不安,还是把他赶走了。 她知道凌顾宸不会来,她想得出他的担心,但现在他的回避才不辜负她的苦心。 距离她被何征铭带走已经超过24小时,她连片刻合眼的机会都没有,还被痛揍了一顿。现在的她稍得一点休憩,上下眼皮就跟抹了胶水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论是谁,他显然没有掩饰这响动的意思。 祝笛澜并不觉得害怕。凌顾宸的眼线遍地都是,而且门口有警员,能随意出入病房的除了警官就是医护。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她实在困倦,不想搭理。过了许久,这声音一点没有消失的迹象。 她终于有点恼火,微微睁眼,看见床边一条精致的西装裤,底下一双牛津鞋。 她微微蹙眉,心想:凌顾宸为什么要溜进来?竟然没人拦着他吗?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那一刻瞬间清醒。 她的魂魄好似都被吓到了九霄云外。 苏逸见她醒了,也旋即笑眯眯地说,“我还担心会打扰到你,但你应该是累了,睡得很熟。” 祝笛澜猛地坐起,下意识缩到床角。她扫视周围,苏逸带了五个体格健壮的保镖。这些人在病床边围成一圈,颇为瘆人。 床尾不远处架了一台录影机,她一怔,不明白他想录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后悔把韩秋肃赶走了。 她万万没想到,苏逸能不死心地追到医院来。门口的警员遇到了什么情况,她用脚趾都想得出来。 苏逸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脸上的伤。 祝笛澜连呼吸都不敢出气,颤巍巍地说,“你想怎么样?” 苏逸淡淡一笑。那一笑更是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隐隐觉得他要下手,他要置她于死地,虽然她根本找不到理由。 “你很大胆,敢当着我的面袭警。” 祝笛澜垂下眼,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凌顾宸教你的?” 祝笛澜不出声地摇头。 “你跟了他多少年了?” 她依旧不说话。一个满脸横rou的保镖走近她,她紧紧攥住枕头,缩得更小了些。 “你是自愿还是被迫?我只想听一个答案。” 祝笛澜不解,奇怪地看着他,“你想听哪个答案?” 苏逸微笑,“确实,你有胆量跟我扛,怎么会肯回我的话。这样问你没有意义。” 祝笛澜后背一凛,“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没本事从你嘴里套话,那就不麻烦了。”苏逸依旧笑着,“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对凌顾宸有多重要。你要是死了,他会怎么办?” 他挥挥手,那个健壮的大汉举起一个枕头。 祝笛澜一瞬间仿佛能看见自己被活活闷死的场面。她面临过许多这样的生死关头,次次她都能艰难地找到转机,努力存活下来。 只有这一次,这死亡的恐惧紧紧罩住了她。她惊得动弹不得。 指尖早已冰冷,她惊慌地试图拉苏逸,“等等……” 苏逸轻轻一晃,便闪开了。 “不要……我会说……”她努力找机会,却仿佛没有人听到。 一个人抓住她的双臂,她挣扎不动,眼前瞬间被蒙上一片黑暗。她的四肢像是被铁器死死钳住,不论她怎样挣扎,都不能移动半分。 “救命啊!不要!” 她惊恐的尖叫很快湮灭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仿佛被掐住喉咙,刹那间就呼吸困难。 她原以为人生的最后时刻,可以看见眼前转起走马灯,把人生的一幕幕回放。 没想到死亡原来这么安静,不过是一片纯净的黑暗。 善意信号 脑海中的意识像溪水一样发出潺潺的流动声,祝笛澜偏了下脑袋,觉得头疼欲裂。她的眼皮像是被胶在一起,她努力许久,才睁开。 窗帘遮住了一半的阳光,落在她眼里的光线正正好,并不刺眼。 她的手一划,摸到质地柔软的丝质被单,她打量了一下盖在身上的鹅黄色被单。她揉揉脖子,转过脸,看到这个房间里偏女性化的高雅装扮。 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女人,看到她醒了,女人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您醒了。” 祝笛澜困惑地眨眨眼。 女人递过一杯温水放在床头,伸出手,做出一个帮助的手势,但是没有碰她。“需要我扶您起来吗?” 过去多年,祝笛澜其实也被佣人照顾惯了,只要在别墅里,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她也没体验过这么细致生疏的礼节。 因为那别墅里没什么娇贵的人,覃沁和凌顾宸虽然是少爷,但从小就学习独立、自理生活,他们熟知贵族礼节,但是没有娇生惯养的做派。 别墅里的佣人会培训礼节,但是熟悉了,对主人并不会过分生疏。 祝笛澜看看她的手势,又看看她的脸,“我死了吗?” 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在这端庄的礼节下一直保持着优雅,听到这话还是一愣,但她很快调整表情,显得不失态。 对于如此糟糕的问题,女人用淡然的微笑回应着。 这么严谨的贵族活法,祝笛澜已然想到了苏逸。她轻声叹气,自己撑着手坐起,“不知道天堂会不会比这里好一点。” 女佣双手捧起温水,递到她手边。祝笛澜接过,轻声道谢。 “祝小姐需要什么吗?我叫王舒,负责贴身照顾您。” “我不需要贴身照顾,”祝笛澜喝掉水,“苏逸呢?” “苏先生目前不在家。”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我醒了以后,他要你做什么?” “我只需要照顾祝小姐,”王舒的回答标准又不失诚恳。 祝笛澜知道多问也问不出什么,她放下杯子,掀开床单,看见自己还穿着那身病号服。“我想洗个澡。” 王舒递过来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家居服,“我可以为祝小姐上药。” “谢了,不用。”祝笛澜拿过家居服,朝浴室走去。 在疑心和不安之下,她的行为在王舒面前像是个粗人。毕竟她无法享受这些。匆匆洗漱完毕,她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露出额角和颧骨的淤青,换了块创口贴。 王舒依旧在卧室站着,只是打开了衣柜的门。那一柜子满当当的衣裙让祝笛澜有些愣。 “这些是苏先生为您购置的,如果尺码不对,麻烦告诉我,我会去替换。” 祝笛澜的手摸过衣裙上未拆的标签。她大为惊讶,苏逸竟然对她有这份闲心? 当初凌顾宸骗她入伙的时候,都没费过这样大的心思。 这些衣裙都是同一个牌子,苏逸有心意,但是显然没有那么闲。看来他只是去了个奢侈品店,照着一个码数买了各式各样一衣柜的衣服。 她不由得再度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布置带着古欧洲的暖黄色调,好几样家具看着像古董,房间很宽敞。她不由好奇,“这里平时谁在住?” “没有人住。” “是客房?” “是主卧。” “苏逸不住主卧?” “苏先生住在隔壁,稍微小点的卧室。” 祝笛澜掩不住讶异,“为什么?这里还有其他人?” 王舒微笑,“目前只有苏先生独住。如果您想四处走走看看,我会给您做介绍,苏先生也嘱咐过。” “好。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祝笛澜瞬间就接受了这个邀约。 王舒微微点头,便离开了。祝笛澜穿了件米白色的开衫和卡其色的棉布长裤,她迅速跟着王舒去转了。表面上她不多说,内心暗戳戳打量着这个地方。 王舒倒非常大方,只要祝笛澜想看,每个房间她都打开,说是苏逸嘱咐的。 她先到了隔壁,张望了一眼苏逸的卧室,确实比她那间略小些,床上墨蓝色的丝质被单显得清爽又冷漠。 “没有女主人吗?” 王舒摇头,“没有。” 祝笛澜挑眉,自顾自沿着走廊走,“这别墅多大?” 王舒跟在她身后一侧,“这是六十年前建的三层小洋楼,占地面积大概在150个平方。一层是宴会厅,二层是会客室,三层是休息区域。” “这么小?”祝笛澜忍不住侧身问她,“对苏逸来说规格太小了不是吗?” “苏先生一个人住。” “这房子是他的还是租的?” “我不知道。” 不论什么问题,王舒的回答都十分端庄与诚恳,祝笛澜在她的言辞神态之间找不出任何破绽。她懒懒地说,“接着看吧。” 王舒带她走着,继续介绍。祝笛澜打探地差不多了,开始找地方,想偷部手机什么的,好与外界取得联系。 可这层小洋楼好像了解她的小心思,没给她任何机会。看了一层楼,她借着和善的态度,想与王舒借手机。 王舒依旧客气,但老老实实说了,苏逸嘱咐过不能让她打电话。 祝笛澜觉得无趣又生气。这小洋楼确实是个古旧的建筑,没有电梯,每层楼之间用宽厚的木制旋梯连接着。 绕了一圈,她们又回到主卧边,旋梯一侧有个房间,她们刚刚未看。房间里走出一个妇人,她穿着女式西装,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 她显然不是亚洲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精神气却把这女式西装撑得十分利落。 王舒对她微微点头,随后开始与她说法语。两人轻柔说了几句,妇人看向祝笛澜,对她微微弯腰,然后又抬起头。 她的目光钉在祝笛澜脸上,钉到祝笛澜直觉不对劲,但她毫不躲闪。出乎她意料的是,妇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径直离开了。 祝笛澜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是谁?” “是我的主管,玛丽女士。” “法国人?” “瑞士人。是跟着苏先生从欧洲来的。” 祝笛澜对玛丽的好奇愈发浓烈。苏逸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个谜,因此她不由对他过往的经历、身边的人,尤其对玛丽这样对他在瑞士的历史了如指掌的人尤为好奇。 “她会说英文或者中文吗?”祝笛澜开始想自己与她攀谈。 “不会,只会法语。” 祝笛澜顿时泄气,早知如此,早些年就跟着凌顾宸学几句,而不是一个劲心里不平衡地嘲讽他。 “来这里做佣人都要会法语喽?” “大部分是,”王舒做了个手势,请她下楼,“个别职位不会法语也没关系,我可以翻译。” 祝笛澜立住脚步,盯着那个房间,“这里还没看呢。” “不好意思,祝小姐,这个是苏先生的书房,除了玛丽女士,谁都不能进的。” “哦。”祝笛澜佯装放弃,王舒转过身,下了两级台阶。 祝笛澜快步越过她,朝书房走去,按住门把手。门被锁住了。她端详着这古旧的木门,觉得自己用力撞一下八成也能撞开。 王舒的微笑终于隐去,她愣愣地看着祝笛澜。 祝笛澜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但很快,走廊尽头值守的保镖走了过来。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俄罗斯人。 这世界上没有傻子会去跟俄罗斯黑熊做近身搏斗,就算覃沁和韩秋肃在场,估计他们也要掂量掂量。 祝笛澜后退一步,眼神却不屑,她瞪着他,慢慢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王舒赶忙回过身,换作英语解释,“这是苏先生的客人。” 保镖好似没听懂,依旧气势汹汹,甚至撞了挡在祝笛澜面前的王舒。王舒踉跄着要摔倒,祝笛澜扶住了她。 楼梯底下传来一句俄语,保镖看了一眼,退回走廊尽头。 王舒拉拉制服,毕恭毕敬地微微鞠躬。苏逸用法语说了一句,王舒便先行下楼了。 吐露 祝笛澜静静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讽刺道,“在这里要说法语和俄语才走得动路吗?” “我比较习惯说法语,”苏逸微笑,“你感觉怎么样?” “我要是听得懂这里的人说话,感觉会比较好。” “不好意思,不想让你觉得不受欢迎。” 祝笛澜原是在由着性子嘲讽,她并不打算与苏逸说狠话,在别人的地盘上,低头装乖保命要紧,她很清楚。 但苏逸这诚恳的模样还是让她惊愕,脸上虽然似乎不在意,心里却一直打鼓。 “来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 祝笛澜看向那扇关闭的门,决定占此刻苏逸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的便宜。她强硬地说,“这后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逸看看门,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闪动。 “这么老的洋楼里,你小心,存放高危武器很危险。”她故意挑衅。 “你会有机会看到的,”苏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走吧,我们聊会儿。” 被他抓住的地方有阵奇异的麻痒。两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了,但次次都不愉快,祝笛澜次次都鼻青脸肿。 在她醒来以前,她还觉得自己被活活闷死了。没想到,两人独处时,苏逸好似换了个人。 她把手放到身后,不让他碰。苏逸轻笑,“你不用怕。” “我不懂你,”祝笛澜坦诚,“你怎么一下要杀我,一下又请我当客人了?” 苏逸笑起来时,嘴角在硬朗的脸庞轮廓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的混血气质在这一刻显得非常完美,极其帅气。 祝笛澜不免惊讶,她没想到他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爽朗又无戒心的笑容来。 “你是精神分裂?还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她嘴硬着嘲讽。 苏逸对她的俏皮嘲讽很受用,笑得愈发温柔。 这一下倒是把祝笛澜结结实实吓傻了,她不敢再多说。 “我没有兄弟。”苏逸淡淡说了一句,随后伸手,摸摸她额角的创口贴,“还疼吗?” “要说疼,当然是……”祝笛澜绕过他,不让他碰,她看到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走过去,自顾自在吧台坐下。 她揉揉太阳xue,倒了杯冰水。 苏逸拿出一片药,放在桌上,“这对缓解头疼有效。” 祝笛澜看看药,显得不满,“你对我用乙醚简直上瘾。” “抱歉,”苏逸也坐好,为她取出一颗药丸,“吃一颗就会好。” 祝笛澜犹豫了一阵,后来想,苏逸要是真的要她死,不用等到这颗药。他的机会太多了。于是她接过药丸,吃了下去。 苏逸的笑温柔又舒心。但祝笛澜只觉得烦躁,她叹气,“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只是想交个朋友。” 祝笛澜猜得到他不愿说实话,“交朋友?你要是说挖墙脚那我还信。” “你愿意吗?来为我工作?离开凌顾宸?” 她没想到他顺着她的话真的这么问。她吃惊又好奇,“真的是挖墙脚?” “如果可以,自然最好不过。” 祝笛澜轻笑,“也不是没人来挖过我,你最清奇。” 苏逸认真看着她,“你笑起来非常好看。” 祝笛澜又把笑容收起,“我要是不答应,你现在就杀了我吗?” “不会。” “嗯,那我答应不了。” 苏逸依旧温柔,“不听听我的条件?” 祝笛澜预感自己会被扣住很久,现在不听,以后也得听。于是她继续喝了口水,幽幽道,“行,你说吧。” 苏逸忽然又不回答,他打开冰箱,“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自从两人单独见面,他说话就一直这么轻声细语。 祝笛澜没法害怕了,她逃也没处逃,就不把情绪浪费在害怕上。她只是奇怪,奇怪到不愿控制面部表情,只得嫌弃又克制地盯着他。 苏逸非常坦然,“我会做的不多,但我努力。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祝笛澜思忖一阵,“我来做吧。” 苏逸坐回吧台座,两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祝笛澜倒自在了,拿出一个法棍,“随便做个普切塔填填肚子。你吃了吗?” “中午吃了点。给我做一份吧,谢谢。” 祝笛澜切着法棍,瞄了他一眼,但没说话。这黑道上的人,她见得太多,就是没见过苏逸这么客气的。 “你喜欢吃什么菜式?我让他们准备,晚上给你做。” “我没打算在这里待那么久。不劳烦了。” “抱歉,我想留你久一点。” 祝笛澜手上的动作一停,但没有看他。她把四片面包放到平底锅里,才侧过脸,对他甜甜一笑,“你想追我吗?我得先告诉你一声,这手法我不喜欢。” 苏逸笑得很爽朗,“这倒不是,你放心。” 祝笛澜眯着眼,转过脸,切起番茄来。抓起刀时,她特意看了他一眼。 苏逸读懂了她的眼神,但他毫无惧色,“你没有恨我到这种地步吧?” 现在捅他,她没法活着走出去。这道理,祝笛澜还是想得明白的。“你挖墙脚的条件是什么?我还没听呢。” 苏逸的手指在台面上点了点,“凌顾宸给不了你的,我可以。” 祝笛澜把切成丁的番茄扔进一个玻璃碗,不屑道,“他没什么不能给的。” “自由呢?” 祝笛澜偏过头一笑,“你觉得我是被迫的吗?” “不是吗?”苏逸饶有兴致地看她。 她垂眼,“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感兴趣?要我做什么?”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如果你选择我。” 祝笛澜终于笑不出来,她手上的动作放慢许多,不疾不徐地往面包片上放配菜,各种奶酪、芝士、火腿片或是番茄丁,层层叠叠配在一起,颜色很鲜艳。 “看起来很好吃。” 祝笛澜冷着脸看他。苏逸的笑容温润如水,他好像就打算这样一成不变地看着她。他眼里的柔情已经有点过分,过分得好像要溢出来。 她已经问不出话来,精明如她,已经分得清这样的爱与关切与男女之情无关,因此她才更不解。她不安,因为发现凭她自己,解不开这道谜。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盘中的食物,“我老板联系你了吗?” “他还没有,不过,覃沁找过我。” “没谈妥?你还是不肯放我走?” “既然凌顾宸这么在乎你,就该自己来,让覃沁与我谈,没诚意。” 祝笛澜轻叹一声。 “就当休假,不行吗?”苏逸温柔地劝,“你想去哪里玩?我可以陪你。” “你这么闲?”她问得开始不客气。 “还行,我愿意把陪你放在第一位。” 祝笛澜嫌弃地皱眉,“你没有女人吗?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苏逸笑而不答。 祝笛澜早就发现了,有些话除非他自己要说,否则她怎么都问不出来。她气馁地扯开话头,“这洋房别墅是你的还是租的?” “之前租着,购买手续下个月能办妥。” “打算在泊都长住了?” “是。”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空着主卧?” 苏逸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许久,再度不语。他的诚恳让她害怕,她发现,他宁可不回答,也不想编话骗她。 “你父亲会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苏逸的笑容暗淡了些,“这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因为你母亲,对吗?” “嗯,”他移开目光,“也因为我meimei。” 祝笛澜瞪大眼睛,“你有meimei?” “你们肯定查过我,”苏逸的笑有点哀伤,“没人知道我有meimei。” “是……亲生的?” “对,同父同母。” “那……她在哪里?” 苏逸的脸色冷峻下来,忽然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淡漠的样子,说话时没了感情,“她不在了。” 祝笛澜的指尖感受到刺痛的麻痒,她低头,把盘子里的普切塔摆放好。 “不用觉得抱歉,”仿佛就在一瞬间,苏逸的声音又温柔下来。 她把瓷碟放到吧台上,也坐在高脚椅上,与他面对面,“你与她很要好?” “她是我这辈子最记挂的人,我没有机会好好爱过她。”苏逸尝了一小块普切塔,“很好吃。” 他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祝笛澜却瞬间听出其中的分量。 “你母亲过世的时候是不是很年轻?” “你怎么知道?” 祝笛澜的眸子转了转,“我猜的。” 她有种非常外显的伶俐的聪明,几乎带点精明。苏逸打量了她一会儿,“对,她去世的时候不到三十。” “与你meimei有关?” “可以这么说。” “你meimei活了多久?” “你凭我说的几句话就猜到那么多吗?” 祝笛澜觉得,两人都这样面对面了,再话里藏话也没意思。“我比你想的聪明。” “我看出来了。”苏逸微笑,眼神飘忽着看向一边,好像陷进回忆里,“我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个jiejie两个哥哥。真正与我血缘相亲的,只有我母亲和meimei。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泊都,只觉得这些事没有分别。去了瑞士,才体会那种血rou亲情的重要,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祝笛澜一直审视般地看他,“你与他们关系那么不好?” “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亲近。” “你的身份还是被排斥?” 苏逸好似没听见,“我母亲怀上我是意外,那时候她才19岁。我父亲就把她豢养在泊都,他给她买了个小洋楼住,与这个有点像,是那个年代的建筑。” 祝笛澜看看四周的装饰,无端觉得身上寒了一阵,“不是这栋吧?” “不是,那房子被烧毁了。” “你父亲手段够狠。” “对,”苏逸不否认,“我知道你们都在查,但我从来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们查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连我自己都查不到。” 后背的寒意沿着她的脊梁爬上来,“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身份不光彩,我父亲改了她许多资料。” “你母亲生下你才19岁,难不成是个糟糕的诱拐未成年的故事?” “这倒没有,”苏逸轻笑,“我母亲与我说过这些。她是法语翻译,大学时遇见我父亲,怀上我是意外。不过他们感情很好,所以想要第二个孩子,是两人深思熟虑后决定的。我当然更高兴。那时候我长大了点,觉得当哥哥会很有意思。” “瓦妮莎不怀疑吗?你父亲一直长住泊都?” “她与我父亲的故事更加复杂。简单的说,后来瓦妮莎知情了,但她并不在乎,他们已经各玩各很久了,但是不会离婚,因为是大家族联姻。” 这段故事,瑞士的社交圈里也有流传,祝笛澜听说过一些,倒也不惊讶,“我听说过他们各玩各的,但是约瑟夫在泊都有情人这件事,从来没有人提起。” “情人不可以影响到家庭,就是我父亲和瓦妮莎的约定。我父亲对瓦妮莎的情人们很友好,瓦妮莎也见过我母亲,我知道这么说会有点奇怪,但是她们相处的不错。因为我母亲非常疼惜与亲近我的两位jiejie。”苏逸忽然叹气,“可惜,我meimei的事改变了这一切……” 祝笛澜晃晃头,只觉得无数的信息硬要灌进她的脑袋,她要接受、要询问的也太多。可她不敢问得太着急,怕把苏逸惹急了。 “你的jiejie们得了精神类疾病是真的吗?” “我知道你是专家,或许我该请你去帮我看看。”苏逸打趣。 “如果你愿意引见,我倒是没有意见,”她挑眉,“你meimei呢?” “这些事,说起来不过是家族丑闻,我也不怕凌顾宸知道,”苏逸把身体前倾,贴近她,“但首先你要选择我,我才可能向你全盘托出。” 祝笛澜微微眯眼,颇为不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你知道我们查无可查,你现在现场编了一个故事给我,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哪一段你不相信?” “约瑟夫从没公开承认过他有私生子。” 苏逸快步走向旋梯,上楼了。祝笛澜悠然地吃了一块普切塔,听到楼上门开关的声响。她擦干净手,静静等着。 苏逸把一本护照扔在她手边,重新与她面对面坐下。 祝笛澜翻看着这本瑞士护照,上面的姓名是Jason·Wald,照片、出生日期等信息都与苏逸对得上。 “这回你信了吗?”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假护照?” “我没必要用假护照。” “苏逸这个名字有标注在什么证件上吗?” “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只在出生证上标过,我的证件没有这个名字。”苏逸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里面有两张泊都市中心医院的出生证明,第一张上写着Jason·Wald,后面用中文写着“苏逸”,其次就是出生日期,与护照一致,以及一个小小的手印。 祝笛澜审视了一会儿,把所有细节都默不作声地背熟了,才抬眼看他。 苏逸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但他不阻拦。 她抽出第二张,姓名处写着Elizabeth·Wald,后面的中文写着“苏琬”,出生日期与苏逸说的不差,她meimei比他小九岁,生日在1月底。那个小小的手印很是娇憨可爱。 祝笛澜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苏逸骗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 她抬眼,与苏逸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一直在打探她的情绪,她忽然惊慌。 “我没骗你。” 祝笛澜把两张出生证放回文件袋内,佯装不在意,“你母亲姓苏,对吗?她叫什么?” 苏逸没回答。祝笛澜也没指望,他要是说出来,她很快就能把他母亲的身份查个底朝天。 “她是普通人。”苏逸轻声说。 “普通人那就更不怕我查。” 苏逸又拿起一块普切塔,微笑道,“我改天会告诉你。” “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祝笛澜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我没有能聊家事的朋友,所以遇到喜欢的,就总是聊个不停。”苏逸咬了半块面包在嘴里,表情很是惬意。 祝笛澜忽然生气,气他这样的敷衍,也气心里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啪地拍掉他手里那半块面包,面包掉在台面上。苏逸一怔,手还悬在空中似个钳子。 “我在问你。” 苏逸摸摸嘴,并不生气,慢悠悠地说,“你要对我好一点,我毕竟大你九岁,也算是个长辈了。” “十岁。” “什么?” “你大我十岁。” 足足半分钟里,两人就这么互相沉默地看着。祝笛澜倔强的眼神里夹着些微的怒气。苏逸比她冷静许多也淡漠许多。 他点点头,“对,你与我差了十岁。” 他的承认让祝笛澜猛然间舒了口气。她不会去做无谓的幻想,她快要三十岁,早就对童话故事失去兴趣,更不会套在自己身上。但她讨厌被人饶进一个圈套里去骗。 苏逸指指盘子里的普切塔,“我们分了吧,你喜欢番茄还是奶酪还是火腿片?我想知道你的喜好。” “我要回去。” “我会记得的,只要你告诉我一次……” 祝笛澜不等他说完,就快步跑回三楼,经过那扇上锁的书房门,她望了一眼,随后飞快逃回主卧,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她疯了似的翻找这个房间,她想与凌顾宸联系,急到手指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把房间翻得一团乱时,终于冷静了些,坐到靠窗的单人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苏逸要找个与他meimei年数相当的女孩做心理依靠? 祝笛澜捂住脸,轻声叹气。这群有钱人变态起来,她什么都见过。但没见过苏逸这样的。上赶着给她当哥哥的,已经有了一个覃沁,她好不容易习惯,不想再应付苏逸了。 她隐隐地害怕,害怕这事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主卧里有个浴室,她照照镜子,查看额角的伤,就顺手打开了镜柜。除了棉签之类的用品,还放了一瓶黄色的药瓶。 她细细端详上面的标签,意识到这是一瓶抗抑郁的药物。 她好奇地看向镜子,与对面的她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