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18)礼炮
世界二(18)礼炮
正在此时,门口起了一阵小小的sao动。 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进了酒吧,开始每桌大着舌头说:“绿裙子”。他神智已经醉得不甚清楚,在几桌以后,就碰倒了一桌边缘处的一片酒瓶,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杂碎,你发什么疯?!” 那桌的酒客被惹怒了,捋袖要揍人;而这时身形健壮的侍应来了,一提那人的领子,就轻松地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准备扔出去。 “等、等下,有,有个戴、戴面具的先生给、给我钱,说要、要我说、说的……” 烂醉如泥的醉汉在他手间挣扎着,大声嚷嚷道。 最边缘的位置、背对着门口的白莎急忙向里缩了缩,整个人躲进了阴影里——本来入夜了酒吧里就很昏暗,于是流浪汉的醉眼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那个给他“任务”的先生,只能含糊不清地抗议道,“你不能这、这样,我也、也是这里的客、客人!” “等下。” 吵闹到现在,画家终于淡淡地出言制止道,“他是来找我的。”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到了这边,众目睽睽之下,画家从容饮尽了手中那杯苦艾酒,起身似是邀请地再扫了亚瑟一眼,便拿起那只匕首和牛皮信封出了酒吧。 “是西克特先生啊。” 侍应松开了手,鞠了一礼退到了一边;画家稳步走出了酒吧,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醉鬼跟上。 白莎悄悄地尾随着他们,转过一条街时,亚瑟找了机会,回头示意了她一眼。 她立即读懂了他目光中的警告,一边小心地保持开更远的距离,一边无声地将上满子弹的转轮手枪从腿挂的枪套间抽了出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没有煤气灯照明的暗巷角落;画家在前轻车熟路的身形,说明他确实对白教堂区域地形了如指掌。 “说吧,谁让你来的?找我有什么事?” 他在封闭的巷尾停了下来,问得轻描淡写。 ——是她的错觉吗,画家似是抬头、向几米外她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白莎被这一眼吓得心狂跳不止,急忙回身退到了墙面拐角后。 她以右手食指轻扣在扳机上,带汗的手心握紧了手柄。 枪身的重量和冰冷的金属质地给了她安全感,她持枪再度探头,悄瞄了一眼。 “拿一个牛、牛皮纸袋,得到一,一英镑,一个戴、戴面具的绅士说的。” 流浪汉口齿不清地回答了他的话,画家于是将手中的牛皮信封向他晃了晃,示意他来拿。 他踉跄着扑上前,伸手去拿那个信封。可下一瞬,画家轻松地错身避开了,而酒鬼扑了个空、前倾就要摔倒的动作突兀地僵住了,如猩红台幕之前的牵线木偶,蓦然某个关节的机关“咔嚓”地卡壳了、四肢挂在空中飘摇。 今夜依旧浓云、无星,之下十月底的伦敦城巨大的轮廓像个漆黑沉睡的怪物,吞噬了所有的光。可有一刹那,白莎仍在那人背后的看见了,不属于他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物的,一芒白亮。 然后他的身形就缓缓、直直地栽倒,沉闷的倒地声中,他翻过身,露出一支扎在心口的精致匕首,周围缓缓晕染出满襟霞色般的,艳丽。 “这只是个喽啰,不算什么。” 画家顺手拔出匕首,笑了一声,“真正的猎物,还在附近某处藏着呢。” 那人咙中发出几声垂死的“嚯嚯”声响,便一动不动了;他的手臂在一旁颓然垂落、张开,她一瞬看清了那个神秘的符号。 它开始缓缓地如蛇蜷身一般收缩、褪色、那双诡异的眼眸淌下一行鲜红的血泪;然后于倏乎间蒸发般的,消失了。 那个符号居然动了。 白莎呆立在原地愣住了——不是她的错觉,它真的消失了。 就在她错神的这一瞬,耳边乍然一声雷爆般沉闷、突兀的轰鸣,在夜穹中炸开满天浓红,似是山崩地裂。 这声闷响惊得她的心猛地一跳,有一瞬几乎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一连串的沸反盈天的巨响,遥远的彤红火光一霎破开了整个夜空,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剧震。 皇长孙的未婚妻,玛丽公爵小姐的船在此时进岸了,这是二十一响欢迎她的礼炮声。 “在这里。” 可下一瞬,一声声轰鸣爆开的礼炮声中,她听见了画家轻柔、含笑的声音,近在她耳廓边。 不好! 她如梦初醒地惊起,急忙要后退,而突兀地一双手从拐角探出,猛地卡在她喉咙处扼住了她。 “抓到了。” 画家在漫天暗红的火光和隆隆的礼炮声中,牢牢地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笑道。 精神病患者的力气一般比普通人大很多,而这双手像是铁铸的一样,死死掐在她的脖子上,和上次相似的场景、同样绝对压倒的力量,一瞬就让她呼吸不能。 通红的光映在画家斯文的面容间,照亮了漆黑的眼底一点病态燃烧着的、狰狞的狂热,他的掌间蓦然收紧、加大了力度。 这就是曾扼住了受害者的力道,怪不得之前的四个女性受害者甚至都没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被割开了喉咙。 “呯!” 她想也不想地开枪,原本刺耳的两声枪响,完美地被一声声在半空爆炸开的礼炮声掩盖、压制。 第一枪是她的,射穿了画家的肩膀;第二枪是亚瑟的,洞穿了画家的腹部。 可掐在她颈间的那股疯狂力道没有丝毫消减,依旧紧卡着她、收缩,画家半点未管自己血流如注的肩膀和腹部,继续收手勒着她脆弱的咽喉,而缓缓转头,像只被主人踢了一脚的狗般喘息着,红着双目死死盯着他身后的人。 又是喉间那种火烧一般的窒息感,她的视线开始昏花、血腥的红弥漫开;她手间的枪在这一瞬不由地松开、跌落在地。 可很不可思议地,她居然在这一瞬听清了他的话。 他问:“艾迪(Eddy),为什么。” 下一瞬,在滔天的血红和礼炮声中,同样一道冰冷、凌厉的银弧,贯穿了他的眉心正中带血雾而出;她脖间的那股磅礴、让她无从反抗的力量突兀地消失了,如洪炉点雪。 画家整个人的重量骤然前倾、栽倒在白莎身上,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而她猛地推开了那人的尸首,靠在墙面上剧烈喘息着,捂着喉咙咳嗽。 在那个世界之后,她曾许多次梦到过这个场景,那人曾在月色中伸手揽住她,淡淡问道:“没事吧?” 此刻,一样沉静的烟晶色双眸,一样持枪射击的姿势,亚瑟披着漫天霞色般的猩红,背光向他们而来。 他优雅地取下了面具,对着尸体行了一个脱帽礼,他说:“我该早点说的,抱歉,您认错人了。” “没事吧?” 下一时,他揽住了她,问出了同样的话。 无边的夜云似是被炮声驱散、惊退,此时彤红一片的地平线上方,升起一轮西斜的尖细、苍白上弦月,在那人身侧和上次半分不差的位置。 眼前和记忆中的人在这一瞬的身影隐隐重合。 只是月光下,她仰首所见的那人身形突兀地摇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可怕——她都快忘了亚瑟晕血了来着。 这就,一点都不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