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20)庭审
世界二(20)庭审
虽然第二天,托马斯·奈尔·克莱姆的庭审也确实如他所言在一大早,七点整。 出席者有法官和三个陪审员,作为证人的白莎、露易丝、爱玛,作为被告的下毒者克莱姆,旁听亚瑟、艾琳和邦德医生,还有不少旁观者,一些在现场,对事情感兴趣的查令十字医院实习生也来了。 “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这个下贱、无耻的妓女在街上就勾搭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同意了!完了以后,她不满意之前讲好的三个先令,硬要敲诈我给她一镑!我不愿意,她就说要报复我!” “这对我个人而言,完全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我的名誉受到了诋毁,个人甚至被关进了监狱半个星期!是这个贱人,伙同了她的情夫的栽脏!说我要对她下毒,哈!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此时,被告正指向爱玛,激动高声叫道,“我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得到了什么!没来由的一场牢狱之灾!” 冷浴场监狱可不是什么慈善收容所,才几天这人眼可见地脸颊深陷了下去,形若骷髅,而那双内斜的斗鸡眼看着更加阴鸷、直直盯着人时,似是透着种诡异骇人的笑意,疯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没有!” 爱玛在他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苍白着脸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结巴道,“是,是你先……找上,我、我的,你给、给了我胶囊、说、说很贵的,治感冒和、和……” 她虚弱的声音显然没有任何的说服力,而被告爆出了一阵神经质的大笑,一拳锤着桌子高叫道: “呸,你这个不要脸、血口喷人的妓女!你玷污了我的名声!” “我就是一时糊涂、管不住自己的欲望,才会被你引诱、诬陷!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拿得出什么证据,能说是我吗!” 台下顿时小声的讨论声四起。 “穿成这个风sao样,三个先令没问题,一镑怎么值!” “真是倒霉,被赖上……” 形形色色的目光投向爱玛,在场也有女人,有的捂住嘴,目光中透着看蛇蝎类的嫌恶和避之不及,有的轻微地摇头表示不屑。而男人们以放肆又下流的目光,打量着她裸露出的一片丰满胸口、雪白细长的颈,交头接耳,有人认出了她,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哟,这不是普鲁士公主酒吧里,那个经常跳舞的舞娘吗!” 白莎甚至听见了身后的嗤笑,有个男人引用了诗人赫西俄德的名言,“女人!呵,美丽的魔鬼,潘多拉的后裔,相信她们还不如相信骗子!” 审判台之上,带着假发的中年法官和几个男性的陪审员望向克莱姆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同情;而在台下的sao动和异样的目光中,爱玛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她垂下头,双手死死地捏着衣角,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难堪、救助地看向白莎。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几乎能算是素未谋面的,看着文质彬彬的男人,竟会想要毒杀自己。 她原本不是一个胆怯的姑娘,否则她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可对着铺天盖地异样的目光,对着那个加害者一口一个的“妓女”、“下贱”,爱玛依旧被压得抬不起头来,颤抖的身形摇摇欲坠。 她就要崩溃了。 只这一重身份,就让她自动低人一等;只这一个标签,似乎就能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之上,可以让人百般践踏。 法庭的空气,像邦德医生那间放资料的阁楼一样,凝滞、闷不透风。四壁间摇曳着的煤气灯和那时一般,散发着浓烈、刺鼻的燃烧气息,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出大厅,拖动椅腿和地面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以爪子刺耳地抓挠白莎的耳膜。 法庭对面的被告,下毒者克莱姆看似情绪激昂、带着被诬陷的愤慨,咄咄逼人;可白莎没有错过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的兴奋,像之前画家手握着那支匕首时的狂热。 很明显,他很享受这种以一己之力颠倒黑白,让受害者处于莫口难辨、千夫所指的位置,而他反倒成了被害者,享受到人们的同情和怜悯,让他兴奋,让他非常、非常的爽。 白莎想,她还是低估了人的无耻,就像她低估了这个世间对女性的恶毒。 人人都说,妓女自甘堕落、下贱yin荡。可人人也在说,女人无法成为医生、士兵、学者、药师,无法踏足任何一个男性专属的领域。她们是种头脑简单的生物,是男人的附庸,只能靠嫁人,靠照顾男人、给他们生孩子而生存。 那如果有一天,她们的男人不要她们了,会怎么样? ——像艾琳说过的,成为妓女。 他们关上了唯一通向光明的门,却在指责你为什么和黑暗为伍;他们把你推入沼泽,却在你深陷泥潭、为活下来苦苦挣扎之时,斥责你为何如此肮脏、满身污泥。 舞女、娼妓是下贱、肮脏,可他们这些花重金去看跳舞,买一夜快活的绅士们,却不龌蹉,他们是尊贵、高高在上的。 女人是带来人间灾难的原恶,潘多拉的后裔、害人类被神逐出了伊甸园的元凶,夏娃的传人;可从女人的肚子爬出来的男人们,他们是洁白无罪的,脱离母体的一瞬,他们就洗脱了所有的肮脏和原罪。 你看,多么完美的闭环。 白莎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气息,才平复了心中直接过去掐着被告的脖子把他拎起来、给他那张无耻的脸重重一拳,再把椅子砸向这群围观的道貌岸然的绅士们的冲动。 她站了起来,先向高座上的法官先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然后走上前,以指尖捏起那两颗作为证据呈上来的毒胶囊,展示于众。 “首先,你问我证据。法官阁下和各位尊贵的陪审团阁下们也许不知道,这颗胶囊里面装的是番木鳖碱,这是一种烈性毒药,药店里只有有医生执照的才能买到。” “而这种空的胶囊,更是需要预定才能取到的,这都不是爱玛小姐,作为普通人能买到的。克莱姆先生,你说我诬陷你,那你能解释一下你在10月20号下午一点在金斯顿路44号的卡姆药店,以‘亚历山大·克莱斯’的假名,购买这两样的记录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个胶囊上有这组编号和标志,显示它来自美国,每一批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指了指囊身上一串几乎细不可见的编码,眼神锐利如刀地投向似乎再要开口争辩的被告,厉声打断了他,“所以别说是爱玛让我买了来栽赃你之类的蠢话,我已经请来了当天接待你的药师,他就在现场,他认得你,也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你买的那一批里面的一个。” 胶囊被呈到审判台之上,法官和陪审的绅士们总算显示了兴趣,戴上了眼镜,一一传递着查看过,而卡姆药店的药师上台,确认了他确实见过被告,也确实从他手中买过这些药品。 “能问一下,如果这位……爱玛小姐,如果未能呕出这颗胶囊,会发生什么事吗?” 一位陪审员搁下眼镜,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剂量的番木鳖碱的话,她会穿肠烂腹,神智清醒地尖叫上十几个小时,所有脊背的神经都如弓弦被绷到极致,最后弓弦断裂,整个人在脊椎寸寸碎裂的痛苦中死去。” 肃然开口的,是作为医学权威的邦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