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27)疯狂
世界二(27)疯狂
第五轮牌局在更多聚集而来的观者屏息凝视中,开始。 两个衣着考究、优雅的绅士,一场以命为注的疯狂赌局,这个巨大噱头的吸引力,已让这间酒吧内人满为患。 白莎要了一杯果酒,悄悄冲洗过口中残余的毒素,便吞下了两颗她装好的活性炭胶囊;而她身边,这一轮金发的王子打得举步维艰,显得很烦躁,时不时就会不觉地深深蹙眉。 她依旧以带毒的手绢,假意很耐心一次次地为他拭擦额间、镜片后的汗水,却因为遮挡了后者的视线,被不耐烦地推开。 量也已经够了。 白莎不以为忤地含笑收回手绢,而下一时,对面的亚瑟第一次朝对手牵唇浅笑,将手中最后的牌平摊在桌面上。 清一色的三个A。 “我赢了。” 他右手轻搁下雪茄,十指于下巴下相抵成塔状,烟晶色的双眸直直注视他的对手。 他问:“您选择枪还是回答问题?” 王子水晶镜片后,如面具般平和的脸有一瞬恶狠狠的扭曲,像是一道裂痕蓦然碎开、一瞬漏出了之后暴怒而丑陋的真容。 可只静默些许,他便平静了下来,双手扶于桌间。 “回答问题。” 围观的人们对这个答案报以一阵很不满、失望的叹息;而白莎却在这一瞬死死地屏息听着,她想知道亚瑟不惜赌命也想要知道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亚麻色短发的绅士毫不在意人们的沮丧,他指了指王子背后墙上那副绿裙子妇人的画,开口问道,“它的主人在哪里。” 他的嗓音冷沉,而白莎在桌下的手抖了一下,下一瞬死死握成了拳。 所以,只因为她那时的指责,亚瑟选择了,赌上性命来要这个答案——曾一起说好了要找回夫人,而他没有在画家的画室里找到这个结果。 酒吧里的喧嚣都沉寂了一瞬,虽不明白他的问题,但有一瞬,沉肃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即使他问得云淡风清,人们也明白,众人眼前这位俊美却比谁都要疯的绅士,不惜以性命为注也要知道的这个问题,一定对他而言很重要。 万众瞩目中,金发王子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沉冷、细长的眼眸凝视在这幅画之上,顿了许久,才最终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缓缓牵唇绽开一个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和嘲讽意味的笑。 “原来如此。” 他的话语阴冷,如蛇居高临下地呲出森白的牙,滴落萃毒的垂涎。 “她在国王大街的尽头,靠近国王大学的一株接骨木树边。” 他语焉不详的话,引发了人群的一阵交头接耳。 白莎听见酒吧的侍应趁机对人群解释这是画家沃尔特·西克特的画,而他本人昨夜刚死于不远处的一个僻静街巷里,身边还有一具流浪汉的尸体。 报上说,苏格兰场的结论是酒醉的画家和流浪汉起了纠纷,画家以匕首捅了流浪汉,可后者却抢了他的枪,三枪射死了画家之后,自己也因失血太多而死亡,而之后路过的某个人贪财,捡走了手枪。 “这位绅士看着有点像,西克特先生的那个有时会一起出现的朋友。” 她听见侍应这么说着,而亚瑟重新以长指夹起手边的雪茄,静静地弹了弹烟灰。 他说:“我们继续。” 也许是他终于赢得了幸运女神的青睐,这一轮,赢的依旧是亚瑟。 “问题。” 这次王子不等他问,便开口。 他松开满是冷汗的左手,那几张攥在手心被捏得扭曲的薄薄纸牌落下,磨着牙的声音似是从齿间被狠挤出来。 人群报以一阵没趣的嘘声,亚瑟举杯浅抿了一口,然后缓缓地搁下。 他没有看向王子,而是侧颜望着那副画像,他问,“为什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在场的只有王子殿下和白莎懂得他的意思。 闻言,金发的王子似是愣住了,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人群的一片噤声沉寂的目光聚焦中,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是听到了什么蠢不可及的问题,笑疯了般乐不可支地拍着桌子,甚至都流出了眼泪。 有一瞬,白莎觉得,他手间的那个符号中的血眸似在酒吧缭绕的烟气和昏暗中,死死地盯着她。 是了,她厌恶地垂下眸,想着,他不会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来知道这么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种疯子,只会觉得愚蠢。 许久,王子方才止住笑,他喘息着擦了擦镜片后笑出来的泪花,回答道:“因为我很不喜欢祖母在40周年庆典之上,选的那件深绿色的礼服,颜色太过显眼、太过耀眼。” 一瞬,白莎心神大震——她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懂了这个丑恶不堪的灵魂,对一位无辜的夫人举刀的理由。 只因为夫人穿了一件深绿色的裙子,和女王陛下在40周年庆典之上一样的颜色。 和现任英女皇伊丽莎白二世一样,维多利亚女皇在位的统治时间也很长,逾半个世纪,皇位稳固。而这个疯子,把那些对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龌龊、求而不得的觊觎;把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野心和丑恶的心思,尽数发泄在了这些素不相识的受害者之上。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丑陋,一边畏惧着作为统治者的维多利亚女皇,这个强大的女人;一边以其他弱小、孱弱的女性为猎物,残杀她们,来证明自己的高等。 就因为如此荒唐的一个理由。 有一瞬,她想的是直接抢过桌上那把亚瑟的左轮手枪,对着这个该死的人渣开枪,把他一枪爆头好了——她已经受够了、忍不住了,现在就想搞死这个变态,不想再等到自己下的毒发作了。 反正她出了事也是出游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此刻,对面的亚瑟抬眸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有着越过尘嚣和喧杂的安静,硬生生地制止了她,按捺下了她所有的冲动,让白莎原地不动地坐在原位上。 亚瑟伸手,有些重地在台面上掐灭了右手的雪茄,薄唇间轻幽地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继续。” 为什么还要继续? 闻言的一瞬,白莎怔住了,满心迷惑不解。 ——亚瑟应该已没有再想要从王子这里知道的问题了;而现在只剩余三个弹室了,送命的概率三分之一,很高、很高了啊! 她现在不仅仅想打死皇长孙了,她想干脆扑过去,连带着那个自己不动声色,却害得她都快要犯心脏病了的混账一起掐死算了。 可由于心情大起大落的缘故,隔着满耳喧闹,她对面凉色短发的绅士单手支颐,另一手持杯,慵懒仰首饮酒的一瞬,冷淡的眉目、松散的领口间白皙的颈部笔直的曲线、突出的喉结起伏,都在散发着撩人的荷尔蒙。 撩她。 ……就,虽然她恨得牙都痒痒,但依旧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