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22)祭祀
世界三(22)祭祀
她们眼前就是中庭,一个灯火通明的多柱型殿堂。 石顶间几排古老方形的开孔,高高地将簇簇猩红的余晖投聚在一个梯阶次第上升的,环形中心祭坛上,那里有座巨型石质坐像,却自胸以上皆被破坏,最后的束束殷色光线中,只见神祇残缺不全的面容、巨大双鹰羽的皇冠跌落在脚下。 祭坛被黑袍的人群填满,光线从中央坠落、渐次阴暗,在人头攒动的鼎沸声中,照亮了沉闷的罩袍之后一双双眼睛,如某种魔物,漆黑畸形的身躯间遍布无数妖异的眼眸;无数高举的手臂上,皆有那个倒十字符号之下一双眼眸的符号,在浓红的夕阳中如地狱深处燃烧的火光;无数纸莎草花柱头的粗石柱如原始的丛林,密集地簇拥分布,之上装饰的各种浅色浮雕或被破坏得七零八落,或被覆盖上了各种扭曲如涂鸦的阿拉伯语文字,混在古埃及神祇残缺的兽首、人身之中,如神秘与蒙昧、秩序与混沌的对立。 皇冠侧边站着那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裸露的左手臂间缠着一只通体尽是黄金色泽的眼镜蛇,昂立的蛇身,吞吐的蛇信之间,那个倒十字符号之下一双暗红的眼眸如血。 他高高在上地擎着一只高脚金酒杯,右手臂弯间揽着一个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犹在和他挣扎着的,白裙黑发的女人。 那是,索菲娅·崔斯夫人。 那人脚下环绕着一圈深过一人高的凹槽,周围伏卧着四只的公角羊的雕像,亚瑟曾提起过,那是阿蒙的圣兽象征;这个本应是个祭祀时装圣水的水池,此时却被双手被反剪绑着的人质填满。 形形色色的衣饰、肤色的人体,挣扎着、蠕动着堆叠在一起,如最后的审判时地狱中的罪人煎熬赎罪的场景,还有人不断地被持枪的黑罩袍人从边缘推倒,踉跄地跌入圆坑中。 白袍金发的那人以阿拉伯语说了什么,而下一瞬,无数白亮的刀刃被举高,一点点冷色的刀尖沾染上最后的彤红;无数的声音汇合成一束,狂热地重复着一个相同奇异陌生,带着淋漓杀意的阿拉伯语单词。 而那人在鼎沸喧哗的人声中眯起蓝眸,鲜红的唇角边缓缓逸开一个淬毒的笑容,如左手臂间黄金的眼镜蛇雪亮的牙尖,他说:“拿好你们的匕首,我们的盛宴就要开始。” “mama。” 他们已经在离祭坛下很近的位置,卡特身边的小爱丽丝咬着唇,冷峻的蓝眸死死瞪向那人。 白莎依旧抬眸凝望着祭坛最高处白袍的那人,她的手握在了枪械间。 下一时,白袍的男人缓缓垂下手,蓦然鲜红的血从他手中的酒杯里做一束猩红的瀑布,在簇簇最后的血色夕照的光束聚焦中,凌空飞溅开无数光中的粘稠血珠。 隔着狂热喧嚣着的的人群、越过群魔狂舞的幢幢黑影,白莎看见那个人垂下无比温柔的蓝眸,对着自己的怀里的女人轻声说了什么。 白莎在这一瞬居然看懂了他的唇语,他说:“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小金丝雀,你真的要如此残酷,即使我病重、所剩的时日无多,你也不愿再回到我身边,陪我度过最后的时光吗?” 血点沾染上了女人煞白的双颊和黑发,她却抬眸不避不闪地望入那人湛蓝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她说:“你已经伤害了够多的人,我不会再原谅你,也不会再回到一个罪无可赦,也永不会悔改的人身边。” “我不再欠你的。” 他手臂上的黄金眼镜蛇在这一瞬对女人凶悍地呲牙,而金发蓝眸的男子却缓缓扬唇笑开,笑靥是天使般纯净、悲悯的绝色。 他伸手间将她从高台上一把推下,女人白色的裙摆和黑发凌空舒展开一个斜飞的弧度,如颗凄冷曳尾坠落的流星,跌向坑槽里填满的人质中。 他说:“那就和其他背叛了我的人一起,死吧。” “卡特!夫人!” 下一时,白莎冷声喝道。 她一脚踢在前方一个黑袍男人的背上,又重又狠的力道瞬间让那人往前栽倒;而她顺势踩上他的背脊,一跃落在了祭台的石质台阶之上,再迈了几阶便到了祭坛中段、手枪的射程内,持枪对准了高处的白袍蓝眸的男人;而卡特也迅捷地做出了反应,踏上半人高的圆池边缘,在公羊的卧像之上一点脚尖而出,便于空中接住了坠落的白裙女人,安然于石阶间半膝落地。 可反应最快的居然是小爱丽丝,白莎只见眼前白裙角一闪,小姑娘高瘦的身形就已经越过她,几乎是以兔起鹘落的轻捷,上到了高台之上。 她最后一跃,于阿蒙神跌落的鹰羽皇冠以上着地。黑色的面纱在急遽的奔跃中散了,落下一头金璀的发丝,她侧蹲于皇冠之上,以恰好的高度持短匕横在了同样金发蓝眸,容颜如神祇般纯净的先知颈间。 最明亮的光线里,她手间银冷的刀刃轻一划,一线暗红的血便从那人白皙的颈间悄然滑落。 她森然地开口:“都给我别动,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而同一时,亚瑟已经在秘道最后一段,进入了深处的陵墓。 他顺利找到了之前被捕的基地“干部”在他催眠之下描述过的,储存氰化钠的仓库。 亚麻凉色短发的男子带着黑色皮手套、半面的防毒呼吸罩,抬手将携带的白莎之前,在实验室配好的反应解毒剂,高浓度的硫代硫酸钠溶液均匀浇淋在标有氰化纳和骷髅头标识的桶中。 白色松散的粉末开始溶解,于半透明的湿渍中缓缓下塌,他盖好了桶盖、旋拧紧实关上。 一只琥珀色的沙漠毒蝎被半明半暗的光线吸引,高举着钳足、竖着尾刺悄然无声地向他的脚踝扎来,被他抬脚以黑色短靴踏碎,男子走出那间石室,顺手关上了门,脱下呼吸面罩和手套,顺手丢开。 下面就是时间问题,等毒药反应完全无毒化了。 虽然最大的隐患已被解决,男子凉湛的烟褐眼眸却依旧带有忧色,他伸手以黑色的面巾再度遮盖了自己的容貌。 ——白莎他们还好、还活着吗? 一只通体漆黑的眼镜蛇缠在一个倒悬的皇冠神鹰雕像之上,于黑暗中垂下扩张的颈部,它居高临下地眯着漆黑的两豆眼目,看着这个一身黑的高挺身形一步步接近,下一瞬,蓄势张开的前半身扬高弹射而出,嘶吼着袭击。 半空中的蛇影被甩出锋利的匕首分割,做整齐的两段颓然落地;亚瑟蹙着眉从血迹中穿过,抿唇是忧虑重重的凝重;他经过的阴冷角落中,几只身披黑金属质感锹甲的圣甲虫聚在一处,发出磨着翅鞘的奇异沙沙声。 有什么不对劲,很古怪。 一路秘道走过来,即使几千年没有人走过,这里的蛇、甲虫和毒蝎子也有点……实在太多了吧? 而此时,整个中庭也静得落针可闻,无数双带着血色狂热的眼眸皆聚在高台之上、剑拔弩张,那里有中段持枪的白莎、最下方刚放下崔斯夫人,割开她手腕间缚绳的卡特、还有高台之上,持匕直指他们高高在上的神使“先知”颈间的小姑娘。 僵持之下,白莎咬着唇,她的思维在这一瞬清晰而冷静,正在飞快地寻求破局的办法。 可萨南穆、女皇、白衣的崔斯夫人,宝藏、墓室,各种毫不关联的人、事物、线索如胡乱缠成一团的线,牵引着她各种脑中,只有奇怪得不着边际的种种念头生生灭灭,如破夜后转瞬即逝的朵朵烟花。 而最轻松,反倒是看似身于险境的白袍先知自己。 “爱丽丝,我亲爱的女儿。我一年前曾警告过你的话,你似乎完全不记得了呢。” 他不慌不忙地侧过颜,看向自己的女儿,挑高唇轻柔一笑,“你的朋友,那个黑发小姑娘叫什么来着?白莎?” “那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也不想她发生什么事吧,我的好女儿?” 他的嗓音在静寂的殿中显得清幽而飘渺,如袅袅升腾的一丝烟气,带着某种说不出蛊惑的韵律,他说:“所以,爱丽丝,女儿是不能够向父亲挥刀的,会遭到神谴责的。” 听见白莎的名字,爱丽丝瞳孔蓦然一缩,持匕的手有一瞬的颤抖,下一瞬,先知臂间的那只上半身高昂的黄金眼镜蛇,蓦然喷呲出一泼透明的毒液,直朝小姑娘那双冷色的蓝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