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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h)

    孤灯照河山,沉空夜万阑。

    破晓晨封,一道身影从酒肆门内被大力推出,踉跄几步险险方才站稳,抬头便已见面前半开的大门吱呀紧闭的同时,又从室内扔出随意丢出几个打包好的大包,丢在了她的脚边。

    “开门,开门!!!”小姑娘衣发凌乱地又重新跑回门边,几乎是整个人扒在了门框之上,极为大力地砰砰砸着门,木质的厚门簌簌掉下一片灰来,似乎都能听见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响,可半晌之后到底还是防住了这番猛进烈攻,末了,雩岑颓唐地贴着门缓缓滑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不远处亦被赶出的枣子马蹄轻跺,鼻孔嗤嗤呼着雾蒙蒙的热气。

    手握尖锥,却依旧无力而抗,这是最无可奈何之势。

    就算她将店内的老板伙计都抓了杀了或是严刑拷问一番又能如何,恐怕现在的她抵得了人族官府一时之捕,却从此过上了流亡的生涯。

    蚂蚁嗜象的道理她并非不知…只是此时此刻却无端端从内心泛上一股一股嗜心的无助。

    零随走了。

    这是店内之众对她统一的说法。

    末了便以她房租未付,自已不能再住等等说法,将深夜归来还未来得及上楼的她拦在了大厅,见陪笑不成随后直接将她连人带马一齐赶出了客栈,初春的夜很长,即使如此折腾了一番之后,外头还是阴暗暗的朦胧。

    交予零随的钱…包括两人的披风,再加上其余零零散散的稍有些值钱的物品,全都一概消失而空,唯余的,只有枣子这匹大马,再加上一些粗布麻衣的破烂衣裳,甚至连男人前些日子松针煮茶的小锅与水囊都依旧扔在了车厢中,可如今,却是人去楼空。

    他一个瞎子,能走哪去?

    雩岑靠坐在门槛上,烦躁地挠着头,明明心内是完全不信店内伙计、老板一致对外的说法的,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去推测男人可能行去的地方,心中抱着些许希冀。

    零随是个聪明人,从脑子而言如此,从学习能力来说,亦是如此。

    兴许是瞎了久了,领着走过一遭的路男人总能很快地在脑中绘出地图来,若是路上无障,完全便能缓步着不靠其他,一点一点走尽。

    可叶旻为零随做的那根小棍,在上一次打狼时早已折断,这段时日便都是她形影不离地牵着男人一步步地走,或在屋内熟络了倒还尚可,可出了门,他便只能依仗于她。

    可笑…真是可笑……

    一个瞎子,他又能去哪?

    她甚至连什么黑店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都曾想过一遭,但又回转之下颇觉的,几十群狼围攻尚还不耐零随如何,又怎能遭了此等暗算。

    然雩岑却完全忽略,世事便也有偷袭,也有绝对实力的压制。

    饶是一个铜铸金镀的钢人,也终会有一拳将它打穿的力量存在。

    …………..

    雩岑裹着夜半里偶遇他人所赠的兔毛披风,头发凌乱,神情颓唐地在寒风中坐到了天亮。

    街上行人稀疏,值夜的更夫打着最后一回铜铃走街串巷而过,偶有几个愿侧眸看她一眼的,均是一脸淡淡的叹息。

    大多之人早已尚在温饱线上苟延挣扎,又怎有力气去拉路边的乞讨流民一把。

    吱呀一声,身后门扉微沉,将她赶出门外的酒肆方也在清晨时分开门迎客,张门的小伙计似乎也被门口颓坐的雩岑惊了一惊,小姑娘夜半无人时折腾敲了一番门之后就销声匿迹,本以为是识趣牵着马走了,不想便实实在此孤坐到了天亮。

    “姑娘,何必……”

    见雩岑眼下乌青,大大的杏眸内却满是骇人的血丝,小厮也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日,是他为门迎,为雩岑与那个男人办了入住,不想不过两日,小姑娘竟是会如此落魄的模样。

    于心不忍…脑间却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那韦老九与他堂哥走之前,将店内众人引刀在颈的威胁。

    “若是那丫头回了,尽告知可以让她来报仇,反正这丫头水水嫩嫩的,虽然不是什么黄花姑娘,老子卖去青楼陪客也能赚不少价。”

    “此间之事若敢报官…下一回便是血染客栈之时。”

    “………”

    当时的他,早已双腿颤抖得说不出话。

    潼隼本就是偏远之地,朝堂插手之辖力度不够,再加上商贾往来、黑恶交错,韦老九等人本就是当地赫赫有名的jian商强盗,再加上不知从哪请来的堂哥一流,几十人中至少有三四都是有灵根为基的道修…他们一介小店,盘踞苟延在此早已不易,又何能、何敢,与其抗辩。

    然那韦三口口声声说着令他们不需隐瞒,对雩岑实情相告,必然又能使其一个弱女子自投罗网,被那群jian人所害,可待到雩岑夜深而归时,一向市侩的自家掌柜却故意找了个借口将小姑娘赶了出去,甚至将马都牵了出来,只盼着雩岑自行早日离城,免得落入那群恶徒之手。

    谁知,这丫头,一坐,便是等到了天亮。

    他知道雩岑不信,可又不能如实告知…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小女子,最终只会把自己的一生和性命都赔了进去。

    梗在喉口已久的实话,终究被咽了下去。

    “…他早已走了,你不必再等,还是收拾一下,早日离城罢。”

    低低语罢,便听身后掌柜警告之意鲜明的咳嗽声传来,顿时便又欲掩了门,看来今天是无法做生意了。

    然在门缝关闭的前一刻,一只冻的通红的小手却突然探入,被狠狠夹了一下也顾不上喊疼,一把拽住了他的裤脚。

    “…求你……”

    “…告诉我实话。”

    雩岑的头发被吹的凌乱枯白,明明昨日,还是个高兴爱俏的小姑娘…又不知得罪了这群人哪里,竟被整成了这般。

    眼眶微红,话语间已是隐隐带着些许哭腔。

    像初春细雨,打落一地的残红梅花。

    然在小厮终究见不得如此场景,胸口愤怜郁结,正打算开口如实相告之际,身后又突然传来一声字正腔圆地怒喝:

    “阿铭,进来!”

    “……我…抱歉……”

    吱呀一声,微敞的门扉终于重重关上,门前酒肆的红灯笼依旧摇晃着浅黄的流苏,鸦雀无声。

    雩岑梗了梗喉,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崩溃,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止不住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泪眼朦胧中,似乎有人大声抱怨了一声,寒风乍起,明晃晃的便见,似乎是她与零随昨日所住的楼窗内,突而扔下一团白影来。

    “这抹布,当真是不中用,擦两下便破了!”

    一道人影从窗口闪过,极为快速地探手立刻关上了雕窗。

    不断喧嚣的风令那团白影在石板路上滚了几滚,摩擦推出了好远,最后却在雩岑不远处的一棵道柳枝杈间,晃晃的迎风飞舞。

    眼花间,似乎只是一瞬,她瞧见了衣服袖口处淡淡的几道血痕。

    便接着连眼泪也顾不上擦,三步并两步,小跑着慌忙上前,将那个随时可能飞走的白影抓在了手中。

    那是一件亵衣。

    袖口处的血…似乎是……

    雩岑慌乱查看间,却见薄白的衣襟内处,无端出现了一个字迹潦草,显然便是有人匆忙之中以指沾墨随意写下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