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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正在回程,按他走水路的惯例,至少今日酉时末方能回到山里。然而这次路上也不知得了什麽顺风,竟早了大半天的辰光,人已在了宅子外面。 常留瑟并不知这变故,这天上午例习了剑术後便照旧歇息。天热,下午cao练自未时中起。这期间的一个半时辰甚为宽裕。 青年一入夏就变成了猫舌,只吃点冰镇清凉的小点心,省了那些热烘烘正餐的时间,正好拿来摆弄那架箜篌。 "丝竹盟"秀士送的是一整本琴谱,然而常留瑟却独锺情於一曲"思长留"。思长留者,思常留,或作丝常留。既暗合了二人的名姓,又寓以美意。最要紧的是曲调质朴,耗不得多少神思。常留瑟平日虽笑闹不端,但正经做事却又异常严肃。再加之卧房距离大门与正堂皆有一段距离,是故垂丝君归来的响动竟没有半丝传到他耳朵里。也算是冥冥中有这个波折,也好教他省清自己的处境,不要贸然造次。 棋书二叟见垂丝君提早归来,立刻相迎上去。男人风尘仆仆,也被正午骄阳炙了一路。进了正堂不唤沐浴更衣,倒先吩咐著要了碗冰雪荔枝膏。棋叟得了吩咐便去厨房,书叟在一旁打扇,垂丝君稍微压了压燥火,却听见一种异响。 声音轻微,该是隔了相当的距离。若非有一定武学修为未必能察觉。垂丝君蹙了蹙眉,更用心地去听,这下子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绝不会听错,是箜篌。 边上的书叟见主子无端变了颜色,他虽听不见箜篌声,心里头兜了几圈却还是省明白了怎麽一会子事。 陆青侯虽是箜篌圣手,然而自他出事之後垂丝君便再听不得箜篌之音。常留瑟平日待他这个老头子不薄,他也想把这个道理说给常留瑟听,却又怕日後被垂丝君定了连坐,到了这时候,自然也只能替青年捏一把冷汗。 恰这时小芹吃了饭从门口经过,棋叟立刻使眼色,要他赶去知会常留瑟。可小芹偏是个不接令子的实心眼,倒是垂丝君黑著脸猛地推门而出,脚下轻功一起,便朝常留瑟的卧房而去。棋叟这才匆忙跟了出来,猛敲了小芹的脑袋叫道:"快,快去帮著把你家主子,要出人命了!" 小芹被老头子这麽一唬,方才如梦初醒地飞奔起来。 常留瑟正弹得起兴,丝毫不查有人奔来,等隐约听见小芹"公子、公子"的叫唤,就已是迟了。 未作准备大门已被一脚踹开。先进来的却是午时刺眼的光线,常留瑟只见黑压压一个高大的人影闯到面前,气势汹汹来搡他手上的箜篌。他匆忙将箜篌搁在桌上,转身便与黑影对上,毋容喘息与思索的片刻之间,二人已过十数招,常留瑟惊觉来人招式熟悉,慌忙收了内力唤道:"垂、垂丝君!" 这边男人已经黑青了脸色,外界的声响只是置若罔闻。常留瑟已撤了招式,可他却依旧飞起一脚,正踢中青年脸颊。 常留瑟自觉得身子轻飘飘飞了起来,撞到身後桌子上。箜篌自是未能幸免於难,茶壶杯盏也混著断木残渣碎了一地。青年在这一片狼藉中落了地,又滚出四五步之距,天热衣裳穿得薄,手肘上净是划出的血痕。 随後赶来的小芹惊得叫了起来,几个老头子也只有在屋外叹气。唯常留瑟一人反倒没事似地摇晃著立了起来,竟还微笑著想对垂丝君说些什麽。然而话还没出口,口鼻之中却涔涔地冒出血来,止也止不住。 垂丝君这时又恢复了理智,见常留瑟好端端一张清秀的脸竟被糟踏成这般模样,不由得也皱了眉。可目光流连到那架箜篌身上时,却又变得阴暗而坚硬。 小芹哭著扑到主子面前,被常留瑟轻轻推开了去。 "没事......"他安慰少年道,兀自伸手捂住了口鼻,可血还是顺著指缝滚下来溅在地上。於是干脆猛吸一下鼻子,然後低著头,闭了眼睛朝屋外走出去。 屋内,只余垂丝君一人,面对满室凌乱并一把破琴。地上琴谱依旧摊开著,被茶水泼湿晕开的地方,"思长留"三个字已经花得认不出了。 第018章 "这事不能稀里糊涂地剩著。"殷朱离敲下手里最後一枚棋子儿,斩钉截铁道,"垂丝君最忌讳那东西,你捅了这娄子,他自会去找出告诉你箜篌之事的人。你这不是害人麽?" 常留瑟委屈道:"我真是自己琢磨的,与人无关。要是有人点拨,也不至於如此狼狈。"说著,又伸手去抹脸上的血迹。 口鼻的血已止住,暗红色粘了两个袖子,自己都觉得腌臢。只是殷朱离死活不让他下到龙鳞水塘作清洗,便只能花著一张脸坐在水边,怔怔地出神。 殷朱离看出他的茫然,主动道:"你还是趁早回去把事澄清了。" 常留瑟听了,哆嗦道:"现在叫我回去,你叫我拿什麽对著垂丝君?就是已经挨了打,我也不知道触了那一根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