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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勇从沉默中回过神来,他刚好也在想这件事,有些奇怪的向四周望望:“二爷没看到奉毅吗?他跟着你进去的,一直没出来。” 苏子鱼一愣,有点朦胧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停步问道:“他跟着我?我怎么一点没发觉?” “他大概只是远远看着,没有近身”毕竟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地驳苏子鱼面子,前头才说了不要跟,后头却像看一阵风吹过似的丝毫不放在眼里。 苏子鱼猛然绷直了身体。他突然捕捉到一个念头,呆呆想了一阵,脑子里越来越是清晰:想起酒楼上那人咧嘴而笑说:“四哥?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想起侯府里因为中毒岌岌可危的苏冬;想起卢氏一眼认出他后忽白忽黑的脸色和奉毅至今不见的人影,一切像一条线一样串了起来。 就在这刻,奉勇感受到了这位时而狡猾时而白痴的小主人身上nongnong的悲伤。听他喃喃说着:“怎么是这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苏子鱼仰头望天,黑夜中那轮孤单的明月,叹道:“走吧,回去等奉毅。” 奉毅回到借住之所时,已近清晨。 苏子鱼坐在厅堂之中,遥望依稀可辨的树木出神。身旁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苏子鱼没有回头低声说道:“他一直没有出府是么?”转头看见奉毅有些惊奇的脸,他知道自己猜中了。微微一笑,却是苦的。 “当年祖母一直对我十分冷淡,不管我表现得有多出色都视而不见。6岁那年游寺归来后却突然对我和颜悦色。那天她给了我一块酥饼,结果,我差点就这么被毒死了。” 奉毅不知说什么好,他明白今晚的事触动了苏子鱼沉淀已久的旧伤。苏子鱼看他搜肠刮肚半天挤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站起来顾做洒脱道:“都过去很久了,只是临时想起来有点感触”。他自己也是一晚未眠,两个人都有点疲态,又说道:“去休息一下吧,晚些时候我们要搬回苏府去住。” 奉毅瞪大了眼睛,随即明白过来,也没表示异意,只说道:“王爷恐怕快到洛都了,只请公子不要太过节外生枝,近早回洛阳与王爷相见。” 其实这时候的司马兰廷才刚刚到达汝南。几天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庐山。他给自己绕这一趟远路找了很多理由,求神拜佛自然就不用提了,若说在这个忙着争权夺利的当口需要佛释大家帮他稳固人心也太早了点,他却偏偏被扯着脚步般去了一趟。 到东林寺时,他自己也生着自己的气,端着王爷的架子去见慧远,结果苏子鱼这个师父让他吃了个闭门羹,以“袈裟非朝宗之服,钵盂非廊庙之器,沙门尘外之人,不应致敬王者”之语拒不相见。被驳了面子的北海王这下才正视有其徒必有其师,重新执晚辈之礼求见。 东林主持慧远也是个天纵奇才的人物,年未二十,已博通六经,初时喜爱庄老学说,风度翩翩,性格开朗,谦逊礼让,为天下学子所推重敬慕。后来听到道安师说法,获得启悟,放弃仕途拜入释道,二十四岁便开坛为芸芸说法,在建立东林青莲华之前就已证入神通,在宿根深厚上苏子鱼也较之不及。虽然司马兰廷早已知晓这些,但见到慧远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一袭月白僧衣的慧远举止沉着镇定,风度优雅流畅。瘦削的脸上眼有神光,鼻子笔挺,长眉斜飞入鬓,那里是个老僧?年轻的脸上竟看不出丝毫年龄的痕迹,外貌就如同一个风流士子。那一身超尘脱俗之气,却让司马兰廷无法怀疑来人身份。 慧远态度温和,神情悠扬,与他交谈有一种知心、知性、知情的亲切感受,但这样一个人却是个难以对付的老狐狸。司马兰廷很多疑问想从慧远出问出答案,都被他但笑不语讳莫如深的态度打发了,还让脾气不好的司马兰廷兴不起一丝发火的念头。 从庐山下来后,司马兰廷才回过神来,恳谈半天居然一无所获。慧远不肯就半点苏子鱼过往之事透露半句,也不肯对朝廷实事做任何表态,说出一句看法。只在临别时送给司马兰廷一幅字,交给他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愿檀越紧记,以权利得天下,就如瓶中之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②。” 这句话本是含笑而语,却让司马兰廷心中一寒,答不出话来。他从慧远眼神里看见了浩瀚如海的智慧,一切尽入法眼的感觉让他觉得头皮发麻。下山展开字幅一看,一笔流畅的行书苍茫而清逸,上题: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得之乐; 既见将来之悔,不如防将来之非。 —————————————————————————————————————— 注释: 梵文意译施主。 ②意为以权利得到天下,就像瓶中的花,没有培植根,很快就会枯萎。 二十八 阴云前夕 五月二十四日,夏至。蝉鸣突起。 洛都民众正处于回家团聚的雀跃中,芙蓉街上王胖子烧腊铺因为夏至节的关系生意红火了一天,快到傍晚时店前又排起了长龙。王胖子把老婆孩子都拉来打下手,眼看一只只烟熏鹅换回了一串串铜钱,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偏在这时候,街上一阵轰闹,一声一声的尖叫传来:“啊——北海王!——北海王回来了。”王胖子女儿王飞燕立时两眼放光,激动得“啪”一下扔下熏鹅,扒开人群飞奔而出。他老婆跟着追出来,边跑边喊:“该死的,也不等等我……” 这天,也是苏子鱼搬入侯府的第十天。本是大排家宴,阖家团员的日子,苏侯府卢夫人在午后悄悄乘了轿从后门去了广和楼。 广和楼的黄老板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做的都是士族中人的生意。他将广和楼隔成了前后两进,后面是专门招待命妇小姐们的地方,有戏剧杂耍的节目可供观赏。卢氏到广和楼本来是很正常的行为,但在夏至团圆这天悄悄出来就不正常了。 卢氏径直上了二楼,今天广和楼的戏班有的被请去士族府中演出,有的放了假,整个楼子没有平时一半热闹,后面的女眷楼就更显得冷清了。进房之后,按照平日的习惯卢氏会听侍女闲扯几句小道消息,虽然不表态但微笑着的脸会告诉别人她其实很有兴趣。可今天,卢氏有些急躁,一上来就打发走了侍女,煎茶用具都放在桌上也不使用,只是不停的度步,不停的坐下又起来。 快过未时,终于听见敲门声。卢氏连忙坐正,清了清嗓子叫道:“请进。”她叫“请进”而不是“进来”,显是知道来人并非女侍了。 来人推门而进,一双深细的眼睛,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