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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极荣的时刻,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能完完全全地卸下一颗心,思绪清明而安宁。 他的母亲死的很早,皇帝待他更像君臣而不是父子。其他皇子、公主在十三岁之前均可由亲娘或养母留在自己宫里抚育,或短或长总有个无忧无虑的幼时,但他却是在冷冰冰的司藩院里孤独又倨傲地磨砺生长,冷暖自知。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也没有人敢对他亲近。 皇帝像是有心要让他成为一个孤臣,没让哪位妃嫔带他,没让哪个皇子亲近他,更不让朝廷大臣攀附东宫,就连太后也没能好好地瞧一瞧这个孙子。 册封那日,万人朝拜的盛景让他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是的,皇帝一早就打算立他为储,而正是因为如此,圣上要他必须做一个孤臣,真正的孤臣。只有这样,才能把此等身份地位驾驭住,而不是反过头来成为权势的奴隶。 卓昀蓦地想到,皇帝兴许已经知晓他对卓亦忱的感情,甚至连他们的关系都知道。好在卓亦忱是宫外人,从不涉政事、朝堂,他的秉性也断不会明争暗斗夺取荣华权势。倘若换成别人,身份、地位、境遇、性情等等任何一样有所偏颇,恐怕都很难如此幸运地在一起、相互陪伴,还得到圣眷。 卓昀笑了,低头吻了吻哥哥的鬓发,他同哥哥俩人,似乎总是能恰到好处。 室内的烛火燃尽熄灭,卓昀终于也有了些睡意。他才阖上眼,耳边却捕捉到一丝响动,他立刻睁开眼,隔着一层门纱,他隐约看到人影闪过。卓昀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在黑暗里停候片刻,再度听到了几下极轻的脚步声。几柱燃着火星的香被人拿着从门缝下面探进来,淡淡的烟气散进室内,应该是让人昏睡的迷药。卓昀屏住呼吸,又用手轻轻捂住哥哥的口鼻。 大皇子派出来的人阴魂不散地从皇宫一直跟到这里,还分成好几拨不断地监视、埋伏,真可谓费尽心机。卓昀眉头一蹙,静悄悄地起了身,一手拿起搁在桌上的剑,徐徐走到门处。 那群被派来谋害的人以为用几柱香一熏,里头的人就会昏睡不醒,他们以为大功告成,这下子便肆无忌惮,外头的一阵动静比方才大多了。卓昀低头,借着极暗的光线看到有一股细流液体顺着狭窄的门缝淌进来,他用手一探,发现那是粘稠的油液。他站在门后,还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树枝硌在粗糙的地面上,重重一划发出刺耳的呲啦声——他们在搬柴。 先是迷药,又浇上油,而后在房屋外围堆上柴火。 这竟是打算将他们活活烧死在这栋宅子里! 卓昀的脸色一点点冷峻下来,他缓缓取下剑鞘,削铁如泥的锋利剑刃在暗淡的光下依旧透出阴森的寒光。 悉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绕至房门前,门外的行歹者手中紧紧持着一把短剑,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瘆人。 紧闭的门缝幽幽地扩到半寸之宽,门外一张狰狞的脸缓缓凑近,而就在这极窄的缝隙里,突施一剑直刺喉管。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剑刃刺穿皮rou的轻微钝响。行歹者直挺挺地倒下,颓萎的头部耷拉在脖子上,眼睛惊愕恐惧地望着上方,血从喉管处涌泉般淌出,和那些肮脏的油渍混在一起…… 卓昀反手紧关上房门,一脚从尸体上跨过去,提着手里的剑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他虽未带兵上边疆沙场,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驻军处早已历练拼杀过几十次。几千的铁骑兵、几万的精甲兵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建扑营他都领过,早已磨砺出狠劲、血气和杀意,他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紧接着,一行黑衣随从骑马匆匆赶过来,他们亲眼目睹他们的殿下毫不留情又极为狠厉的一面。卓昀是克制住了心底滔天的怒意和杀意,这要是在以前,这些有歹心的人都会死状凄惨,甚至牵连九族。但这一次卓昀没要他们的命。 歹意行凶的柴火早已凌乱不堪地散在地上,燃着最后一点微末的火星。东面的墙壁还是被烧得焦黑,幸而火势被及时灭掉,这才没有引起大患。而地上血迹斑斑,躺着一个个苟延残喘的歹者。还有几个刺客见状就要逃走,东奔西逃,很快就被随从的箭矢所击中,像崩石似地倒下,发出绝望的哀鸣。 随从首领焦急地跳下马,单膝跪地,“卑职等护驾来迟,恳请殿下责罚!” 卓昀深吸一口气,扔下手里沾血的剑,“把他们绑起来送到宗府尹。” “是。”接到命令的随从这才起身,他发现殿下衣上、脸上竟极少沾上血迹。 “留几个人把这一片狼藉处理了。” “是。”随从又道,“殿下,您还是乘马车离开这吧,此地交予卑职……” 卓昀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随从知道殿下心里自有打算,赶紧停止劝说并低下头,恭敬地问道,“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卓昀转过身,朝屋内走去,并吩咐道,“屋里头还有一个,去帮我把人拖出来。” 那随从得令,立即跟在他身后进去。 卓昀动作轻缓地推开卧房的门,他以为哥哥还睡着,怎料一推开门卓亦忱就站在他面前。 卓亦忱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但距离太远他又刚刚醒来,因而听得不真切很有些模糊。卓昀又不在他身边,他就自个下床看看,可是手指才碰到门,卓昀就进来了。 卓昀脸色一变,怔怔地看着他,“哥你怎么起来了?” 卓亦忱疑惑地问,“外面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吵?”他还没注意到卓昀的声音里极为罕见地带着一丝的慌张失措。 卓亦忱想要往外瞅一眼。 怔愣一瞬,卓昀立即反应过来。他迅速地往里头跨了一大步,身体挡着哥哥的视线,又反手紧紧关上门,将一室血腥隔在外头。而他的脸上神情也已然恢复原本的平静低柔。 “我也是听到声音就出去看了一眼,只是一众官兵经过这里而已。” 卓亦忱的目光略带犹疑,他看了卓昀一眼,“是吗?大晚上的官兵出来干什么?” “冬祭将近,很多领事大臣要进京面圣,官兵是护送他们的。” 卓亦忱这才点点头。 卓昀把人抱起来,又放回床上跟着一起躺下。 解下外衫后,卓亦忱发现卓昀的中衣衣襟上沾了一小片红色的污迹。中衣是洁净的白色,血迹一沾很是显眼,即使内室光线暗淡也能被看得出来。 卓亦忱惊疑地问,“这是……血?你衣服上怎么会沾血?受伤了?我记得今早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