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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这很正常他像是在对唐筠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方才有士兵来报,已经发现了胡风的踪迹,不出三天,我就能将此事了结。 唐筠皱紧眉头:我倒不是如何在意胡风的性命,只是你莫要后悔才好。 自那日起,胡风已逃亡了十余天,他随意找了匹马没日没夜地赶路,本以为那人类皇帝会放弃,谁知竟一直有追兵跟随。 策着马,没目的地奔走,广袤的土地映在他的眼里,他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绝望的感觉吞噬着他的精神和rou体,终于在近日里,与他相伴的马儿瘫倒在地,他也被重重甩到地下。 这几日阴雨不断,他的左腿处一阵阵地痛。不知为何,他被包裹在铠甲里的剑伤迟迟没有好的迹象,脸上的那吃伤口也有逐渐恶化的趋势。 这几天只从几户农家中讨到了些干粮,渴了便胡乱喝些生水。他的各方面都到了极限,脑袋有时会撕裂般地痛。 最近,他住在一个亭子里,周围的农家看到他的眸色都对他避而远之,想起一个妇女惊叫这将衣篮摔到地上的情景,胡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大概已是中原人类领土的边界,山脉渐渐嶙峋起来,再翻过一座山,说不定就能到外族去。 这么想着,旁边的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钻了出来,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亭边磨损的台阶上。一股股饭菜的香气钻入到胡风鼻里,原本毫无知觉的腹中突然感到空空如也。 这个孩子一连几天都送饭过来,胡风刚来此处时无意遇见了祖孙俩,想必这饭菜也是那老人叫孙子送来的。 几顿饭送下来,这孩子从最初的胆怯,慢慢变得好奇。圆碌碌的眼睛也敢朝胡风身上停留一会儿,只是一旦发现胡风看他,他便立刻钻进草丛消失不见。 对于人类,胡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寻常百姓与他并未有过纠葛,只是每当想起人类,胡珀临死前的样子便会萦绕在他的脑海。一种可怕的毁灭**会在他内心蔓延,他看着眼前那孩子单纯的眼神,甚至有过掐死他的冲动。胡风曾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其实他已经灰暗的不成样子了,至少他这么认为 这次又胆大了些许的孩子看到胡风愣神,竟然又拿起台阶上的篮子,从中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到胡风面前。 哥哥,映儿给你吃馒头哦。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胡风鼻头一时有些发酸。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手。曾经,也有一个人在他最无助时对他伸出了手,在他粗糙的唇上落下一吻,那时,他以为这会是支撑他的希望 伸手去接馒头的胡风瞳孔忽然一缩,反身将孩子紧搂在怀里。后肩传来箭入皮rou的声音,胡风闷哼了一声。 再转头看去,一个士兵隐蔽在草丛里,手里弓弦来开,仿佛还要再射第二箭。胡风顾不得疼痛,将腰上的匕首飞出,没入那人前胸,士兵应声倒在了血泊中。 怀里的孩子拼命地挣扎,胡风想要安慰,却看到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粉嫩的脸蛋上也染上了一丝血污。正欲帮他擦拭,孩子却向后躲般摔坐在地。 没有哭泣,只是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爬起来后,苍白着小脸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草丛。 胡风呆呆地立在那里,血从肩膀的伤口处一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鲜艳的圆形印花。 哈,连着一个也离他而去了吗,他不是怪物啊 咬着牙,将箭一把从肩上拔出,扭曲的姿势更使伤口扩大了。血飞溅到他的脸上,留下殷红。 用死去士兵的衣物粗糙地包扎了一下,胡风知道自己只能一瘸一拐地向不远处的山峰走去。 只要过了那里,就是另一个首领的领土了。 奇怪的是,芸芸众生总有求生的**,蹒跚地走了半路,胡风突然觉得好笑,自己还在挣扎什么呢? 雨开始下了起来,路上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两个追兵,似乎不再有杀他的意思,只是半打半引的将他领到一个地方。 罢了,随他们的意又何妨。 当他攀上最后一块湿漉漉的岩石时,看到那个人在不远处等着他。 这就是攀顶的嘉奖吗? 山顶的风鼓鼓地吹奏,仿佛战场的号角。山峰顶端有一小块平底,一边是百尺悬崖和连绵的山脉,一边是低洼,可以依稀透过薄雾看到胡风暂住过的村庄和秋日里残败的树的剪影。想不到竟在此处与他同看山河的壮丽。 胡风将剑插在地上,尽力将背挺直。 他对这个人的感觉已经变得复杂,只是胸口里还是有什么不争气地咚咚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那么一丝丝的感情想要流泻出来,被他压制住。再出来再压住 雨倾盆而下。 他还不知道他对他卑微的感觉,想要在这最后的时候说出口,却还是办不到。甚至也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那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扭曲的可怕,因为此刻,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浓烈得可怕。但,已经不必再紧张了,已经不必再掩饰了,再也不必思考在他面前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再也不必因为想不出来合适的表情而不得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穆清河看着胡风皱了皱眉。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胡风却先他一步走了过来。 胡风将唇贴到穆清河耳边,几乎半个身子瘫倒在他的身上。血腥味刺入鼻中,穆清河的心中微微刺痛,渐渐这种痛扩散蔓延开来,让他想伸手扶住他。 胡风张动着干裂的嘴唇,缓慢地变换着口型,一字一顿,可他自始至终未发出一个音节,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和雨声交融。蓦地,他一把将穆清河推开,发出几声凄厉的冷笑。 穆清河握拳的手不住颤抖,他看到胡风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雨珠翻滚着打在他的脸上,从他下巴上滑落。曾经被穆清河赞许的黑发凌乱地粘在他的颈上、肩上。被主人百般爱护的战衣此刻在泥水的浇灌下早已失去往日的光彩,暗红色的血迹隐隐从中渗出。 穆清河永远忘不了那时胡风的眼神,曾经在他眼底闪烁的情感,此时毫不隐晦地奔涌出来,却又掺杂了无尽的失落及恨意,甚至还有一股冲动埋藏在其中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在最终的一刻终于绝望地露出獠牙,准备扑上来咬断猎手的喉咙。 可他最终没有 他几乎站不稳,跌撞着一步步向悬崖移去,金属做成的假肢拖在地上留下一条深痕。 穆清河的胸口一阵阵抽搐,看到那个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所设计的死亡,他竟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满脑子只剩不能让他死的念头。 他猛扑向悬崖。那人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宁静之极的笑容。 那是穆清河第一次看到胡风脸上露出笑容,很淡很淡,却使他硬朗的脸廓都柔和起来,脆弱得让穆清风不忍直视。 穆清河,他跳崖前用很轻的声音叫道。即使雨声很大,穆清河还是听清了,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