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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欺。 他连续干了三年,愣是没有一个敢告状。直到第四年兜不住了,被段老爷子拿拐杖一路从梨亭打到外头大道上。 那年他才十二岁。 “查到是谁告密了吗?”屠夫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 “没有告密者,路口装了摄像头,我没发现。”段章答。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霸王段章首次遭遇滑铁卢,付出了惨痛代价。但这在他三十年离经叛道的人生中,无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篇章。 可对于司年来说,这别具一格的理由跟章宁说的可不一样。但他想了几秒,很快释然——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他们家的传统。 “梨子不好吃是有原因的,水土不同。我最早送你们的那棵梨树是我从鹤京带出来的,那里的水质和这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想,这些梨树六月还在开花,也并不稀奇。” 兜了一圈,段章又回答上了司年最初的问题。 鹤京的所有花,花期都比其他地方略长。“失落的明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这样被妖怪们称呼着、向往着,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带着仙气。鹤京陷落时,碧海倒灌进城池,泼天的浪拍碎了一切。 司年作为最后留守的那几个,也差点被卷进海眼里。碧波将他从朱楼拍下,狠狠砸进水里,倒是乱流中的树枝救了一命。 后来,他从那汪洋中捞出了一棵小树苗。 树苗失去了故土,他也一样,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年狼狈地站在山巅,看着各路大妖们齐心协力,将那颗碎裂的明珠永远封禁在天与地的裂缝中,再不得见。 他一时间有些忘了,他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去奋力一搏,是为了什么。久而久之,他对那棵梨树的心思也淡了,任它生长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仿若跟自己、跟故乡再无关联。 “是这棵?”司年看着眼前这棵枝干最为遒劲梨树,问。上次他让金玉从段章这儿要了一棵梨树,但很显然段章只是随意给了一棵,并没有把最初的这棵挖走。 “应该是。”段章点头。 司年便没有多问,抬手抚上那枯槁的树皮,闭上眼,将自身的气息通过掌心传递到树上。为了不至于吓到普通人类,所以像他这样的大妖,平时都是刻意收敛着气息的,轻易不会外露。 妖气蔓延,树叶开始晃动,却依旧很安静。在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六月的上午,徐徐的微风从不会扰人,向来只喜欢在阳光洒落的时候拂动树冠,摇碎一地光影。 零落的梨花打着旋儿落下来,跟阳光里的尘埃玩着捉迷藏,有一些姿态轻盈如风中飞蝶,有一些又显得过于哀伤。 零落的花,是下不了雨的。可是司年的鬓边和肩头还是接住了那么几朵,甚至从风中听到了一丝细语。 “真有意思。”司年蓦地笑了。 “嗯?”段章转头。 “这树还没有成精。” “……” 司年收回手,道:“草木成妖与我们略有不同。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像北区那位傅先生一样,直接由植株本体幻化成妖,而还有一些,却是由天地灵气借助草木凝聚出的灵体,似妖非妖,比普通的妖怪要纯净得多,但受到的限制也更多。这棵梨树两者都不是,可他竟然能说话。” 虽然是断断续续的话,声音也很轻,如果不是司年道行很深,可能都听不到,但他确实说话了。 他在说:你来啦。 那是一个干净又柔软的小男孩的声音,他似乎很开心,那种喜悦的心情通过掌心传递到司年心间,竟让他有点儿触动。因为那种感情很纯粹,纯粹得像是晨间的朝露和冬日的雪。 段章窥见司年眼底的温和,亦摇头望着梨树庞大的树冠,问:“所以,现在是哪种解释?” “还有一种,是魂。如果有什么外来的魂附着在这树上,也是可以的。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梨树,鹤京的一草一木,总是比别的地方更能滋养魂魄。”说着,司年转头看向段章,想起前两次收到花时的场景,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思量。顿了顿,他向段章伸出手:“把手给我。” 瞬息之间,段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递出,嘴角却还噙着笑:“问题出在我身上?” 司年:“我发现我每次收到花的时候,你恰好都在附近。” 抬手扣住段章的手腕,司年迅速将自身的气息包裹住他,末了还要警告一句:“别反抗,会炸。” 真是一点都不温柔,还有倒打一耙的趋势。 老宅里的佣人们在外院通往内院的拱门处来来去去,目光频频扫过院内的两人,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花匠和保姆交换一个眼神,又齐齐看向管家,管家摇摇头,老脸快要绷不住。然而一个好的管家,就是不要过多的打听主人家的私事,于是他只是又匆匆扫了两人一眼,就让拱门处恢复了清静。 他很庆幸,老爷子不在家。 那厢,司年终于放开了段章的手,却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好似在打量什么新鲜物种。 段章挑眉:“怎么了?” 司年:“我有点惊讶,那魂体上了你,你竟然毫发无损。” 阳气很重啊,小朋友。 段章:“……或许您可以换个词。” 司年:“不换哦。” 屠夫总有恶趣味,尤其是在逗小朋友的时候,显得特别好脾气特别有耐心。段章也特别有耐心,尤其在面对某个恶趣味的老妖怪时,所展现出的绅士风度就是打死特助一百次都让他难以置信。 这时,那小男孩的声音又在司年耳畔怯生生地响起:“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没有要害人……” “哦?他看起来可不是个好人,说不定他很坏呢。”司年笑着回答。 “没有。”小男孩听起来有些急:“他是好人。” 闻言,司年看向段章,且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段章听不见小男孩的话,只听得司年在唱独角戏,但也猜得出来话里的“他”是谁。 “说我坏话?”还是当面说,有恃无恐。 “对啊。”司年耸耸肩,靠在树干上,一张嘴全靠瞎掰:“他说你可坏了,切开来一定是黑的。等他把你的阳气都吸干净,就吊死在这树上,也算替天行道。” 段章任凭他说,自巍然不动,甚至眼神里多出一丝赞同。 那小男孩连忙又辩解道:“我没有这样说哦!” 司年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进行翻译:“他说你坏透了。” “我没有!”小男孩又急又气,忍不住小脸涨红地从树干后探出头来。探出来了,又害怕似地往回缩了缩,继续小声说:“我没有。” 司年转头,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身影,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给我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