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澹台烬又遭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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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荡开水面波纹,澹台烬站在船上望下河面,敏锐察觉大船前进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他询问从身后走来的兰安,“船速为何变慢了?” “应该是要到与墨河的汇流之处了,墨河水流浑浊湍急,年年决堤,是条凶河,所以船行至此,自然是要缓慢些。” “对了,我正要来告诉殿下,漆双他们传信回来,他们在岸上搜寻了一夜,终于寻到了叶二小姐,我不敢怠慢,让他们在前边的渡口等我们。” 闻言澹台烬问:“她怎么样?” 兰安回:“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呛了许多水。” 由此澹台烬露出一丝笑容,笃定道:“我早说过,她跑不掉的。” 渡口近在眼前,只见月影卫押着一身舞姬衣裙的人影跪在地上,澹台烬拂袖离开船舷,“走,下去看看。” 得到命令月影卫将跳板放下连接到渡口,澹台烬带着兰安廿白羽等人下船。 他站在那名穿着舞姬衣裙的“叶夕雾”身前,打量她几眼,对渡口的月影卫等人道:“真是辛苦你们了,让她歇口气吧。把头套摘下来。” “遵命。”最前方的漆双道,他伸手去揭开盖住“叶夕雾”的头套。 蓦然澹台烬睁大眼,头套底下的面孔根本就不是叶夕雾,那名女子抬起的双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同时抬手发射出藏在衣袖底下的暗器。 说时急那时快,面对即将刺入左眼的箭矢,澹台烬的瞳孔急速扩大,最终在距离眼睛一寸的地方及时截住那枚箭矢。可是对方竟还有后手,箭矢前端骤然变化旋开莲花状的细瓣,澹台烬不察,还是让里面隐藏的一枚毒针刺入了左眼。 骤然生起的动乱让澹台烬身边的月影卫当即反应过来,漆双等人背叛了夷月族,于是两边陷入交战。而此时的澹台烬发出一声闷哼,他捂住流下血的左眼,一旁的兰安扶他稳住身体。 被算计之下,他仅剩的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露出恼怒的神色,直接勃然大怒选择抬手驱动体内的妖力,将四周的一切摧毁殆尽。然而中途心口却陡然一震,进而波及到整个身体,所施展的妖力被迫中断,他也口吐鲜血最终栽倒在地。 远处方才被妖力掀翻的漆双蓦然出声,口吻嘲讽十足,“殿下,你服用了毒妖丹,又被毒针刺瞎了眼睛,感觉滋味如何啊?” 这时候澹台烬才骤然感觉到被毒针刺入的左眼一阵刺痛,他撑着兰安的手臂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同时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漆双,“漆双,你为何叛我夷月族?” 漆双冷笑一声,不答,澹台烬忽觉有异,只见四周猝然冒出来一堆景国的士兵,他们被包围了。 “殿下,还是先走吧。”兰安急急地带着澹台烬从跳板后退回船上。 眼前交战的场面忽然再次生变,澹台烬望向远处爆开的极具指示性意味的烟花,当机立断,他急声道:“敌人不只是眼前的杂碎,没时间了,廿白羽,夺跳板。” “是。” 接收到命令的廿白羽当即一脚扫落跳板上即将登上船只的景国士兵,与一众月影卫封锁跳板。 然而这项战略计划被空中降下的突如其来的红衣人影打断了,跳板上、船上所有人都被这股突然爆发的强大力量荡开,澹台烬同样被摔在甲板上,伤上加伤,导致他全身一时间都泛起痛楚,面色扭曲。 澹台烬从甲板上起身看向来人,只见跳板上的红衣女道士收起拂尘面色倨傲地看着他,方才也是她阻止了廿白羽等人夺下跳板。她不是常人,必须要他这样同样具有超出常人力量之人才能对付。 要想赢下这场交战,必须要先除了这个女道士。澹台烬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再次催动力量。 不曾想忽然有一柄刀抵上了他的脖颈,也再次破坏了他的计划,而这一刀来自一个他不愿想到的人。 ——荆兰安。 顺着抵在脖颈上的刀看向兰安,澹台烬眼里的狠色慢慢敛起,眼底便如同此时墨河的水面,波涛汹涌也幽暗诡谲。 “都放下武器,否则我就杀了他。”兰安这句话显然是对所有的月影卫说的。 受制于人廿白羽等人也只能听从兰安的话放下武器,一时间澹台烬这方落入了下风,全都被拿下只能任人宰割。 “妙啊,实在是妙啊,不愧是夷月族的司祭,果然足智多谋,竟能另辟蹊径,骗得这蠢货靠岸停泊,简直是兵不血刃,立下奇功。” 男人此言一出,道尽了整起事件的起末,澹台烬抬眼看向来人。为身后出现的男人让开一条路,红衣女道士静静侍立在一旁。 “殿下英明。”兰安俯身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这个男人便是景国的大殿下,也是澹台烬口中的那位哥哥,澹台明朗。 他以恩赏的口吻道:“你女儿在我这里衣食无忧,病也快好了,你立下这般奇功,回去我就把扶崖送回到你身边。” 但兰安闻言却非常欣喜,“谢殿下。” 打发了兰安这边后,他径直来到被几把刀押着被迫跪地的澹台烬身前,他的视线看向远处捉摸不定,随后用似是怀念的口气说,“三弟啊,时隔多年我们兄弟终于又见面了。” 见着澹台烬低着头,他又蹲下身捏着澹台烬的下巴强迫他把脸抬起来,视线一寸寸地刮过对方的眼睛,澹台明朗恨声道,“你的眼睛长得,与那妖妇的眼睛果然一模一样。” 旋即他又道,“可惜啊,瞎了一只。你知道吗,老头死的时候,说什么都想再看一次这双眼睛。不如今日我就遂了他的愿,把这眼珠子生挖出来,供在他的灵台前,如何?” 在他逼迫的视线下,澹台烬扯出一丝笑,却没有什么笑意。 见状澹台明朗直接把他的脑袋甩开了。片刻后他面上隐隐泛起怒意,声音却很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爱学狗叫。” 澹台烬低下的面孔上满是鄙夷不屑,蓦然澹台明朗大怒,“说话,我叫你说话。” “澹台明朗,你何必浪费时间在此与我叙旧。”这时候他才抬起脸向朝澹台明朗,又慢慢将视线移至兰安身上,面上漠然无比,“我此番识人不明遭你暗算,愿赌服输。” “三弟啊三弟,我并非生性残暴,只是事到如今你想速死,也得看我是否愿意给你这个恩典。”澹台明朗面色阴冷,压低声音说完,又向一旁招手,“来,把我送他的礼物抬上来。” 这“礼物”被士兵抬上来扔在面前,竟是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澹台明朗解下戴在手上的黑手套,将底下的皮肤露出来放在澹台烬面前让他看,“你可知道我这满身伤疤从何而来?” “我知不知有何意义?”澹台烬没什么表情道。 “当然有,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澹台烬这才动了动脸。 澹台明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深的怨恨,“六岁的时候,柔妃这个妖妇在秋猎之时,召来野兽害死了我母后。即便朝野皆知凶手除了柔妃再无旁人,父王却一味地偏袒她,为她辩白,全然不顾我母后以身护驾的真情和功劳。” “我母后尸骨未寒,柔妃却有了身孕,整座王宫都在传言,若她能诞下一位王子,她就能名正言顺当上王后,她的儿子将成为景国未来的王。” “我身边的宫人也因此而愈加怠慢。就是这样一个冬日,我的寝殿里出现了一盆忘记盖上暖笼的炭火,我失足跌入炭火中,命在旦夕,我的父王却在哄柔妃午睡,迟迟不至。”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来了,却哪怕一眼都没来看我。我只听见他在外面说了一句‘明朗伤了发肤,形貌不祥,将来恐怕是很难继承大统啊’。” 呵呵呵……澹台明朗发出讽刺的低笑声,蓦然转过身掐着澹台烬的后脖颈往炭火盆上按下去,“这一切都是你和柔妃的错,这笔债,你必须还。尝尝这炭火有多烫!” 底下的炭火灼灼撩到侧脸,澹台烬拼尽全力力气抵抗压下来的力道,以至于满脸都是用力过度以至青筋暴凸的痕迹。 兰安似是不忍,骤然向澹台烬说道,“大殿下,我答应过你帮你杀了澹台烬,可是没有答应过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折磨他。” 可澹台明朗的一句话却让她只能退步,显然澹台烬还不能让她冒险顶撞澹台明朗。“你闭嘴,看清楚你的位置。” 值此时刻澹台烬开口,“你的故事我听懂了,但你的痛苦与我无关。若要报仇,你该去找澹台无极,我不欠你什么。” 澹台明朗的满腔恨意必须要向澹台烬发泄出来,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欠我,明明都是你的错,我要让你受尽千般苦楚,我要折磨得你不成人形,我要你跪下来求我杀了你。” “今日,”靠在炭火边上,澹台烬被压迫得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话,“今日我左右是逃不过了,但是有一件事我想要弄清楚。” “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死也死得明白。”澹台明朗大笑一声,将他重重摔到一旁,转身走向士兵为自己安排好的座椅。 澹台烬这才能从地上站起来,把发丝打理好,他默默整理了几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领,随后朝兰安的方向转过脸。目光定格在兰安脸上,他抬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他的语调轻柔,“姑姑,你为何叛我?” 兰安有些颤抖地将手从澹台烬手中抽出,却低下眸有些不敢看他,“兰安不该背叛殿下,是兰安的错。” “可是现在兰安有了扶崖,”似是心中有了理由,女儿便是那个理由,她便有了勇气直视澹台烬的眼睛,“有了自己的女儿。” “为了你的女儿。”澹台烬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一时间身体有些松垮了下去,随后又勉强将这种变化隐藏下去,“你从前绝不是这么软弱的人。” “是,我从前不是这样,可是一个人一旦拥有了情感,她便有了羁绊,她将不再是坚不可摧。几年前扶崖不幸走失,如今明朗殿下帮我寻回了她,兰安不想背叛殿下,可是兰安更不想失去女儿。” “以前,我无儿无女,将你视若己出,可是这些年老天垂怜我,让我有了自己的女儿,比起你的阴郁难解,我的女儿是那么的纯洁和美好。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活下来,我想没有人会选择你。” 澹台烬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脆弱,他用急于求证的语气质问兰安,“是吗?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呢?难道你就——” “殿下,莹心为什么会疯,我已经知道了。” 可兰安的这句话打碎了最后的期待,他轻轻呼出口气,看向兰安的眼神也变得冷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莹心这个叛徒……” “那只是我最后一个原因,让我看清楚了你这胸膛里装的不是人心,是一块捂不热的铁。” 如今兰安对他算是毫不留情,呵呵……澹台烬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笑,也只能发笑了,他颇有些讽刺地按上自己的胸膛,但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似是徒劳地在做最后的挣扎,“是她想害我在先——” 兰安又一次截断了他,赋予给他的定论早已经在她心中钉死了,毫无转圜余地。 “是我和莹心把你抚养长大的,可对你来说,我们俩的背叛和其他任何人的背叛都并无两样。我们并不是特殊的,这是最可怕的。对你好的人你毫无负担地利用,对你不好的人,你更是残忍地杀害,难道不是这样吗?” 澹台烬质问,“可这样做有何不对?” “可是人不该是这样的!”兰安嘲讽一笑,“这次能够利用到叶夕雾来设计你,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闻言他眼神一变,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是你放走了叶夕雾,是你替她解开了弱水绳索,之后又谎称找到了她,命令船只靠岸,若非如此,以小舟强行登船恐怕伤亡会更多,对吗?” “你看吧,人一旦有了情感就不再是坚不可摧。” “那你就猜错了。”澹台烬看着她的目光冷凉,又尖又硬,“叶夕雾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兰安却是不太相信,她当着澹台烬的面伸出手指比了比何为“一点点”,“好不容易能让你有那么一点点牵挂之人,却被我拿来利用设计你,置你于死地,这是多么地讽刺啊。” 听到这里澹台烬扯了个笑,闭上了眼,掩下满目失望,也该到此为止了。他抬起双手搭上兰安的肩膀,紧了紧,“姑姑,我问你,背叛我,你后悔吗?” “孩子,我不后悔。”兰安同样伸出手,她覆上澹台烬的脸颊,手分明是温热的,说出口的话却是极致的冰冷,将人的不论是期望还是痛苦都彻底一起打落,碾碎成泥。 澹台烬放在对方肩膀上的双手蓦然就松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说话,目光却空洞无物。 “当年在景国冷宫,我用自己的指尖血救活了你,因果有报,今日就当作是我替你选的。” 澹台烬扯了一下嘴巴,空洞的视线徐徐扫过她的面容。他慢慢倒退了几步,“好,好。好极了。” “澹台明朗,动手吧。”他张开双臂,似是无从反抗,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眼底深处却微不可察地起了一丝细微的杀意,他缓缓张开手指。 兰安本来是一个冷眼旁观着澹台烬的死亡的人,不曾想先死的人是她自己。澹台烬将萱草花发簪相赠与她,其中还附赠了一只毒蜘蛛,若她有一丝后悔,或许澹台烬还不至于如此不留情面,若是她毫无悔改之意,对她而言这将是致命的物件。 旁人只见兰安捂着侧颈蓦然倒下,还来不及反应将澹台烬拿下,便被他竭尽最后释放的妖力冲散,而澹台明朗毫发无损,皆因有红衣女道士的存在。 澹台烬使用力量后又一次吐出血来。 澹台明朗从她身后走出来,“你左眼的毒针一旦扩散至全身经脉,吐血三次便会身亡,你又何苦挣扎?” “这毒竟如此厉害,多谢提醒。” 只见澹台烬摄取了地上的一柄匕首,随后竟眼也不眨地划过自己的手腕,此情此景便连女道士都忍不住皱眉,“疯了吧?割血放毒你也想得出来?” “我不是疯了,我只是好奇,看看我究竟是我毒发身亡更快,还是血尽而死更快。”腕间的血滴滴答答在甲板上片刻便汇聚了一小滩,他却似是毫不在乎。 “你死到临头还在负隅顽抗。”澹台明朗只觉得澹台烬是当真疯了,轻轻嘲讽了一句,“真可怜。” 而澹台烬握着的匕首却蓦然指向他,一只眼瞳完好,另一只黯淡下去,却都似是两团幽幽跃动的鬼火。 “澹台明朗,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从今往后,你将再无一日安眠。” 澹台明朗愣了,只听他从喉头挤出来几声毛骨悚然的笑声,竟毫无迟疑地从船边一跃而下,即刻便消失在滚滚水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