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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阳重新看清万物。 元阳这么侥幸着。 府中已经开始张罗成婚的红绮,几个小厮一大早便把他从房中捞出去,大红的喜袍铺天盖地,如同蝉蛹般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惜,再靡丽盛妍的朱红,到了他的眼中,也只剩下黑白的模糊。 他抬起手,让嬷嬷调校他大红喜袍的肩缝和里襟。窗外的阳光,那似乎是阳光、在他的眼中明明闪闪,化为阴翳般模糊的混沌,这光影愈来愈小,直到变成眼中的一条缝隙,上下晃荡。 “吱呀”——后门被推开,元阳眼中的光影放大,由一条缝隙变成晕染刺棱的圆形,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愈来愈近。 这听过数千数万遍的脚步声,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长兄。” 那人似乎应声了。 一双冰凉的手从下而上缓缓地划过元阳的腰身,轻缓地顺延,经由肩胛骨、背、后颈,冰凉的触觉如同蛇般贴在他的肌肤表面爬行,留下阵阵不适的震颤。 那手最终环绕过他的脸,从身后贴到元阳的眼睛上。 元阳一阵紧张,由不住屏住呼吸,眼睛本就不适,这会儿更是像被火灼烧般难忍,恐慌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往外爬。 别人家的长兄如父,他家的长兄却如鬼。 还是那种从地底爬出的恶鬼。 在元阳尚且看得清春夏秋冬的孩童时期,长兄就与其他人不同,如果说父王是石头般得镇定与寂静、母妃是沉香般的镇定与典雅,那么兄长便是庭院中央的那尾金鱼。 在冰冷的水池中转动诡异的眼睛,尾巴在水中铺卷成薄如蝉翼的扭曲,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冰冷得让人不想靠近。 在那时元阳的印象中,金鱼是可以杀死猫的。 他曾亲眼看到过。 那天,他刚从母亲的园冢中走回来,心底有点后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提心吊胆,由是步子迈得比猫还轻。 府中人少,都出去采办祭祀的事情,所以□□院传来的声响,便显得尤其刺耳。 “咯噔” “咯噔”——非常有节奏的声响,几乎都能哼出调子来。 事实上,确实有飘渺的歌声从□□传来,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往年幼的元阳耳畔萦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循着那声那响往院子深处走。 明明是不入流的调子,却成了南海鲛人招魂的歌声,上下沉浮,勾人心魄。 “咯噔” “咯噔”——好比巷头木匠师傅锯木头的声音,缓慢而又艰难,单调而苦涩,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刻刀不断划动,木屑往外迸溅的场景。 他转过角落。 地上的残害是血rou模糊的震晃。 他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长兄。 长兄的手中拿着刀,长兄的手心流着血,长兄的嘴中哼着歌,长兄朝着年幼的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木门在风中拍响,“咣当”一声把元阳拽回现实。 “白驹过隙,转眼间你长成这副模样,转眼间你会自己拉弓射箭,转眼间你也要成亲了。” 长兄的手依旧没有从他的眼睛上拿走,甚至轻轻地在上面按动。 元阳眉宇间波澜不惊,胃间却已然在翻滚,喉咙口发烫,涌上血腥的甜味。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长兄似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长兄。 金鱼嘴中咬住刀,便可以杀死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猫。 “郡主家的女儿,真是与你般配。” 长兄的声音在喉咙间咕咕哝哝,就像金鱼在水缸中吐出的浑浊泡沫,一触即破。 嬷嬷量好尺寸,元阳颔首,将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放下。他拿下兄长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缓缓转过身子。 长兄如树乎?长兄如鬼乎? 无论是哪般模样,落入元阳的眼中都是模糊的光影,愈来愈混沌的黑白,挤压在光线中,磨碎于眼角。 也许那人在笑,也许那人面无表情,也许那人正缓慢地转动如同金鱼般的双眼,诡异而又凝滞,也许恰是混沌一片。 金鱼没有再说话,沉默在屋子内弥漫,他们陷入浑浊的水缸中,密不透风。 “长兄,元阳先走一步。”元阳卷起朱红衣裳的下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循着记忆往外走。 五尺之外是门槛,右转便是栽满绿竹的青泥地,一直向前走上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以走出竹林,再向右转便是自己的住处。 看不分清的世间,唯有靠不停的重复来摩挲其间的薄凉。 他加快步子,心中有些想小白团子,梳着丱发的小团子。 半空闷塞,风雨欲来的模样。 路过后|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由地震颤了一下。 那日却是风和日丽。 他的兄长拿着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猫的尸体上刻画。 第一刀,慢慢地刺入猫的脖颈,皮rou很好破开,但是骨头会很难锯开,哪怕是柔软的猫,都有着强硬的骨头。长兄用力而有节奏地锯着,血块往外涌流,一手的粘稠不可避及。 猫头咕咚咚地断裂开,朝向青空睁大眼睛。 第二刀刻在四肢,长兄抹下头上的汗,已然感觉到疲倦,便在嘴中哼起歌给自己打气,断断续续,呜呜咽咽。 他摁住猫的爪子上,拉扯出黄色的rou线,在刀尖团绕成一推,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拉扯那条rou线。 “啪”得一声,就这么断裂在半空。 第三刀,轻巧地剖开它的肚膛,血就这么溢出来,钻入他的十指,润湿每个缝隙。 真美啊。 他如是抬起头,对着不远处颤抖的元阳展露幸福的笑颜。 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ω·∪】 第50章 第四汪轮回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后院的阿黄不知道为何叫得那般凶。 府中张灯结彩,红色的罗绮挂满栋梁,喜字挂上窗格,也挂上来来往往仆人们的眼梢。即使元阳看不分清,他也感受到挂满了整个王府的喜庆味。 连小白团子也变成了小红团子。 小白团子做在木椅上吃糖豆,“嘎巴” “嘎巴”直响,他看着挺拔的少年换下衣裳,披上朱红到烫人眼的喜服,目不转睛。 他晃晃自己小手,有根隐隐约约的红绳从他的手心伸出,拖曳在半空,一直蔓延到眼前少年的掌心,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律动,散发绒绒淡色金光。 不识故人,不知孽缘。 “小骗子,你说好能让我看清这世间万物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逢大喜之时,你发挥发挥你那神力,让我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可好?” 元阳嘴角含笑,伸出手敲小白团子的头。 白团措手不及,唇间的糖豆就这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