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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也仿佛有回声,“我来看你了。” 周子轲感觉汤贞的手在手心里反握住他,手指用力,很激动的样子。“我和小周一起来了,爸爸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玥玥,”汤贞又说,“你能听到我吗。” 汤贞在墓前蹲下了,只是那么蹲在那里,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淌下他的面颊,落进泥土中。周子轲在雾中独自站了一会儿,他等待着,天已经黑透了,他蹲下来。 “……你要和爸爸,先在那边好好生活……”周子轲听到阿贞小声说。 周子轲近近地看他,他把阿贞扶在墓基的两只手拉过来来,在手心里使劲儿握住,把阿贞捏得有点痛了。阿贞抬起泪眼来,毫无准备地看向他。 年轻人离开了大雾中的墓园。从远处望去,能看到那棵银杏树通往天穹的枝干。 汤贞坐在床边,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蜡烛。 烛光照在他脸上。 香城全城停电,在以前这也时常发生。只是眼下正是冬天,天冷,连热水都不够热。 周子轲冲了个澡,他一向爱干净,这会儿穿回来时的棒球衫,他什么也没说,走回到阿贞身边。 阿贞抬起头,他在烛光中望向周子轲的眼睛,让周子轲觉得再好的画家也画不出来。 蜡烛粘在床头。汤贞的头发浮在枕头上,像雨后的浓云。他望着周子轲,半垂下眼,和他的小周接吻。 从很小的时候起,汤贞就明白,爱人们迟早会分开。 建立了家庭的夫妻也会争吵,赤红着脸,怒目而视。似乎“爱”总有这样的规律,它出现了,又消失,这是地球运转造成的人类心灵的变化,像月圆月缺,是永恒真理。汤贞心底里觉得,和小周以后大概也会走向这样,但他仍想试一试。 他要努力,要竭尽全力。汤贞的手在枕头边,和小周十指紧扣。 “死亡”第一次出现在汤贞的生命里,给他带来了无止尽的迷茫与恐惧。为什么,死亡是什么,大河里有什么,爸爸在哪里。 而很快,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汤贞自己步入那道鬼门,他逐渐开始对“死亡”习以为常。 房间里冷,怀抱里暖,爱人在一起,连烛光都有温度。汤贞告诉周子轲,有一天睡觉之前,他缠着爸爸讲睡前故事。 “爸爸说,让我好好演戏,如果想他,就看看他拍的戏。他说他能看见我。” 周子轲的手搂着阿贞的背。 “我当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想,难道你现在看不见我吗?” 第八幕 伴我 有一年爸爸过生日,他摸着汤贞的头说,爸爸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阿贞和玥玥永远做一个快乐的孩子。 天还未亮,汤贞就醒了。他没有吵醒小周,悄悄穿上外套,出了门。 街道上路灯亮着,来电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汤贞走过了香城大桥,大桥那么长,汤贞站在中央,隔着围栏向下,望雾气中平静而深沉的河水。 他至今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 林爷说,香城的河连着大江,东流入海,无论爸爸到了哪里,无论汤贞去了哪里,他们都可以相见的。 十五岁那年,汤贞走出家门,他背着书包,提着行囊,一边走,一边回头,他用袖子擦掉眼泪,行过这座桥时,他想爸爸一定在看他,汤贞等在火车站台,他捏着车票,坐上了通往北京的列车。 汤贞站在桥头,他忽然回过头去。 大雾浸透了这座小城的每个角落,在古代志异里,之所以香城多出美人,因着这本就是一片仙山,是通灵之地。大桥两侧亮着夜行灯,那雾中,汤贞望见有人影远远朝他走来。 爸爸身着长褂,骑在一辆二八大杠上,在桥边歪歪扭扭地骑行。汤玥扎着两条小辫子,背着书包,她的脚在后座上一翘一翘的。爸爸抬起头,他对汤贞笑了。 汤贞往前跑过去,又停下了。爸爸和meimei不见了。好像雾凝结成一片棱镜,只有固定的瞬间能够窥见一影,一靠近,便立即消失了。 就在汤贞懊悔之时。 “哥!!”他听到有人从桥上叫他。 一辆机车停在了桥上。握着车把的人穿一件不合身的大衬衫,他把头盔面罩向上一推,朝汤贞微笑。 机车后座上,一个长手长脚的小男孩正冲汤贞招手,他摘掉头盔,露出一个女孩儿头来。天天喊道:“哥,你怎么才放学啊!” 这趟列车离开了香城,朝北京飞速驶过去。汤贞站在原地,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桥上,朝他的生命走过来,年轻时的郭姐,祁禄,林爷,乔贺,祖静,温心,费梦,方遒…… 他们呼唤他,哥,阿贞,小汤,汤贞老师! 天幕由无尽的黑暗转向透明的蓝。 逐渐有光从对面,从日出的东方投射过来。 汤贞眯起眼,他从光里看到了小周的轮廓,小周穿着件棒球衫,裹着羽绒外套,他穿透了迷雾,走向他。 第225章 终幕 如梦 周子轲把车开进了租车连锁店,他在香城火车站如同走进了迷宫, 看什么都很新鲜。汤贞去邮寄行李, 去买了车票。汤贞用围巾捂着脸, 拿车票给小周看, 他们坐的就是当年汤贞去北京的那趟过夜列车。 站台上逐渐挤满了人, 都是要前往北方的旅人。当火车呼啸而过的时候, 有人从后面往前挤, 汤贞下意识就往后退。 他躲避危险,他不想死。 汤贞排着队,依票号坐到了窗边,小周在他身旁。对面坐了一位母亲, 怀里抱着个婴儿。 郭小莉发短信来,说她明天一早会去车站接他们。小周看了眼手机, 告诉汤贞, 吉叔安排的保镖上车了, 不知道坐在那儿。 虽然时不时有旅客朝他们看过来, 但并没有人举起手机, 明目张胆地拍摄。汤贞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包松子糖, 打开了,拿出一颗放在小周手心里,自己也吃。 列车行进在夜晚的南国,婴儿在襁褓中一直哭泣。母亲焦急地皱起眉来,口中哦哟哦哟地唤着,手在襁褓外拍着。孩子还是一直哭泣。那母亲想给他唱催眠曲, 唱了一句,不会唱了。 汤贞坐在对面,忽然开口,对那孩子哼唱起来。 婴儿睁大了一双眼,泪湿的,滴溜溜地四处看。他在襁褓里望向了汤贞的方向,汤贞也看着他。 整条车厢里,分外安静。 列车员过来报站,那位母亲抱着孩子站起来了,她对汤贞和周子轲说谢谢,接着背起自己的行囊。火车即将到站,大多数人都离开了这节车厢。 汤贞还要继续坐下去。 小周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凌晨四五点钟,汤贞睁开眼,他发现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