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苦昼
李响坠楼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2000年，师傅没有死，李顺一家都安好，自己也没有走向深渊，他又惊又喜，决定在一切发生之前改变未来。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到他的战友安欣，希望对方能相信并帮助自己。 而当他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对安欣全盘托出后，对方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质疑或嘲笑自己，而是神情淡漠地问他是不是来自2007年。 李响震惊地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战友，得知对方来自二十年后的2021年，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重生，而是他的第八十二次重生。 他看着安欣麻木的神色，心中一惊，强忍着恐惧问他是不是一直没有成功改变未来，而安欣只是惨淡地笑了一下，问李响知不知道他们其实是一部虚构作品中的角色。 安欣说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一部扫黑除恶主题的电视剧，他是主角，所以无论他经历了怎样凶险的死局，他都不会死。而身边包括李响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配角。 可以随时被牺牲的配角。安欣想着，脑中闪过曹闯、李青、陆寒等人的脸，眼神暗了下来。 此时的李响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若是过去的自己，肯定会建议安欣去看医生。可他已经体验过了重生这么离谱的事情，要说他不相信安欣的话，那是自欺欺人。 “但，你是主角啊？既然如此，你不是唯一有能力改变这个cao蛋剧本的人吗？”李响声音颤抖，勉强撑起笑容，期盼着对方能给予自己一点点希望。 “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安欣说道，“第一次重生时我认为这是老天赐予我力挽狂澜的机会，可现在，我才明白，这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的无能为力、一事无成。” 他垂下脑袋，头上的白发格外显眼。 “我曾经以为，只要确保高启强不误入歧途，抓住赵立冬那样的害群之马，就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我错了。”他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八十一次的失败与绝望，“无论我怎么努力，‘剧情’都无法被改变，高启强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你和陆寒他们，还是会死。” “怎么会……” 还没等李响消化完这个绝望的消息，安欣便继续讲了下去。 “我无法改变任何剧情，因为整部剧的因果都被锁定在另一个人身上——高启强，他才是一切的中心。” 李响猛地地抬起头，恍然大悟。他忽然发现，在遇到高启强的六年之中，京海市发生的所有大事，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可是为什么是他？”李响喃喃道。 “我不知道。”安欣面无表情地说着，“或许这个故事的本质就是名为高启强的男人如何堕落然后灭亡。不然为何我会在他死刑执行的瞬间重生到2000年呢。”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电视的重播。故事以我与高启强的初识开始，以高启强的死亡结束，而剧一完结，便会开始重播，世界重启，所有人像舞台剧演员一样重新开始演绎这个故事。而我，就是那个故障的机械演员。” 安欣继续讲述他无数次重生的“收获”：他发现这个故事的舞台仅限于京海，若他们这些关键角色长时间离开京海便会被强制遣返；整个剧情的细节可以被改变，但事件的发生和角色的结局不会改变，比如高启强的黑化与李响的死亡；而他与高启强是故事的核心角色，两人中任何一个人死亡，世界便会重启，他就会回到2000年，并且一旦他试图强行脱离剧情，他便会被迫重生。 “有一次，我迷晕了高启强，试图带着他离开京海，抛下所有人，逃出这个该死的故事。但当我开车驶出京海的那一瞬间，一辆货车就撞了上来。” 安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是那一次轮回的最后，他濒死前努力抬起头，想要确认身旁高启强的安危，却对上了一张悲伤中带着愧意的脸。高启强面色惨白，瞳孔涣散，他无力地挪了挪唇，鲜血和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 对不起。 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明明在这条世界线里，我只是个绑架你害死你的陌生人啊。安欣瞪大了眼睛，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等安欣再次重生，他立马找上了高启强，可无论他怎样试探，小鱼贩都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他与高启强对峙了几十个轮回，上百年，只需一个眼神他便能分辨对方有没有撒谎。而他不得不承认，高启强，真的没有像他一样重生。 他不是没有放弃过高启强。他也放任过那个男人自生自灭，只去拯救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和他的战友们，但结局还是一样的。似乎只要高启强这个人还存在，一切就不会改变。而他，也无法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老高满身伤痕地走向绝路。 他甚至试过自杀，可只需一瞬间，他便再次回到了大年三十的旧厂街，看到了那张刻入他灵魂的鲜血淋漓的脸。 安欣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或许他只是一个疯子，接受不了朋友爱人的接连离去，幻想出了这个荒谬的故事。 “响，我已经想过了，既然无法改变任何事情，那不如干脆就适应它，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好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等待世界再次重启。” “你知道吗，我在这些轮回里做到了许多过去没能完成的事情：我提前逮捕了徐江，举报了赵立冬，扳倒了陈泰，帮助了李青一家，救下了你和谭思言，甚至，和爱的人相守……即使最后等待我的依旧是悲剧和死亡，但，至少我做了正确的事情。” 安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提到爱的人时黯淡的双眼出现了点点亮光。 一旁的李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后他无法指责安欣的选择，如果换作自己，或许早就崩溃了。但没有经历那么多失败的他也并不想这么早地放弃，他还想再试试，一个人不行，两个人或许还有希望啊。 安欣听了他的想法，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自嘲。 “抱歉响，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了。”他淡淡地说道，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比起无谓的挣扎，我更想和爱人在一起。” 眼尖的李响自然注意到了安欣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一方面为战友的巨大变化而震惊愤怒，一方面又为他和青梅终于修成正果而感到欣慰。 “安子，我很高兴你找到了幸福。但这也并不影响你和孟钰在一起啊，为了她，你不更应该在世界重启之前找到剧情的突破口吗？” “孟钰？啊、抱歉，响，我的爱人并不是孟钰。”他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空洞惨淡的笑，“并且，我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线的剧情，世界马上就要重启了。” “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快……安欣，你做了什么？” 还没等李响开口质问，门外响起了吱呀的开锁声——有人来了。 “安欣？有客人来了吗？”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公寓门口传来，意识到来人是谁后，李响瞳仁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安欣。 在两人的无声对峙中，2000年头发微卷、衣着朴素的高启强拎着一袋菜，面带微笑地走进了屋子。 而在看见高启强的那一瞬间，李响捕捉到了“叮”的一声、仿佛是倒计时的提示音，他转过头，对上了安欣解脱般的笑脸。 “下个世界见。” 随着爆炸声响起，世界再次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