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大师神机妙算入东厂，宋晋无可奈何拭主泪

    此时皇城外的坊间里，一个女孩子慢悠悠地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她们怀里都抱了好些东西。

    “殿…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后头那姑娘快步跟上了女孩，她双眉紧锁，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女孩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瞅她：“小玉！我们好不容易出来，这才半个时辰不到，你就想回去了？”

    名换小玉的丫鬟望了望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们，这才悄咪咪扒着她耳朵小声道：“可是我感觉会被娘娘发现，要是被娘娘知道，回去了还有殿下好果子吃？”

    这句话给她吓得一踉跄，“呃…”她想到之前自己之前无意间碰见，阿娘惩罚别宫娘娘的场景，完全就是她不认识的可怕模样。

    原来她们就是偷溜出宫的坤兴公主和她的一名随身侍女。

    公主赶紧甩甩脑袋，把未知恐惧给清除出去。她深呼一口气，作出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来，沉声道：“都已经出来了，如果注定要被发现的话，还不如趁现在好好玩个痛快。”她还安慰小玉道：“而且今天是七夕，阿娘每到过节都是忙得很，哪有时间看我啊？”话说出口，她也不知道是安慰小玉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主子都这样说了，她只能答应，“那…那好吧，不过姑娘要答应我，看完了我们就赶紧回去。”

    公主笑嘻嘻回道：“我都是托了玉jiejie的福才能出来，我肯定听玉jiejie的话啊！”在她理亏或者有求于小玉的时候，她就会叫她玉jiejie。

    小玉比公主大两岁，也还是个小姑娘，当初看她做事手脚麻利，又和公主差不了几岁，就选了做公主的丫鬟。也算是和公主一起长大的，自然是情谊深厚。今天被公主拽着袖子撒娇时，心一时软，就给公主换了内侍衣裳，偷溜出来了。

    出宫的路上轻松得可怕，人人都想借着七夕热闹热闹，驱散恐惧，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身旁跟着的“小黄门”是坤兴殿下。

    “啊…我抱不动了，胳膊好酸，怎么办？”公主怀里抱着她四处淘来的宝贝，就是累了还不肯撒手。

    “唉，我今天穿的广袖衫，装我袖子里吧。”

    “好！谢谢小玉，不过你等等。”公主把她一只舍不得吃的冰糖葫芦给拿出来，剩下的才给了小玉，“冰糖葫芦哪能装你袖子里？我要赶紧吃了！”

    公主仔细瞧了瞧，透明的糖壳子包裹着里头红色的葫芦，外头还撒了些芝麻，闻着香香甜甜。

    她在宫里头没见过这个，拿着转了两圈，然后直接张嘴咬下一个来。

    公主嚼着嘴里的糖葫芦，露出了疑惑表情：“这怎么…甜里还有苦啊？冰糖葫芦就是这味道吗？”

    小玉着急道：“哎呀！姑娘，你快吐了，这是里头的葫芦坏了！”

    “哦哦！”

    最后那串冰糖葫芦也被小玉给扔了。

    公主问道：“小玉，什么是吃的坏了？就是刚刚我吃出苦来了？”

    “哼，那老头子竟然敢卖给我们坏的，还好姑娘没出事…”小玉正张嘴抱怨呢，听公主这么问，她就解释道：“就是吃的放时间久了，时间久了就会坏，坏了就不是本来味道。”

    公主点点头，“哦，我没吃过坏的东西，第一次吃还不知道，还挺新鲜的哈哈。”

    小玉也不好意思摸摸头，“跟了姑娘，我也没吃过坏东西了。”

    公主的随身丫鬟，几乎和公主同吃同住，吃穿用度更是和一般宫人不同，小玉回想着家里那段清贫日子，感觉像是在做梦。

    “小玉，你看！”公主拉了拉她的手，给她指着护城河的方向，小玉一同望去。

    夜晚漆黑的水面，上面淌着一盏盏河灯，河灯上微弱的灯火，点亮了它周围的水面。河灯被水流推着向前，晃晃悠悠向远方游去。

    公主轻轻说道：“我只瞧过西苑做法事会放河灯，想不到外头也会放，这河灯可比西苑要多了去了…”

    公主看着这些河灯，想到了那时候她看天上的麻雀，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羡慕惆怅意味。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羡慕什么，又是在惆怅什么。

    小玉偏头问她：“姑娘，要不我们也放一盏吧？”

    公主轻轻摇了摇头，伸着食指在小玉眼前晃了晃，“不，放两盏，你一盏我一盏。”

    这些河灯她们凑近了看，发现都是一些莲花，小船样式，中间立着个小蜡烛。离护城河不远处的寺庙，来往的人不少，都是买河灯的，她们也准备去瞧瞧。

    “督公，皇宫周边都找了，还是没有啊！”

    东厂一位千户垂首对宋晋禀报道。

    宋晋此时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庞大的队伍，各个手持火把，将黑夜给照得通明。他拽了拽缰绳，坚定回道：“那就扩大搜索范围，每个坊市，每间店铺，每处人家，通通都要搜到。只要看到七岁左右的孩子，无论穿着打扮，一定要亲眼看到脸，保不准坤兴公主在宫外换了行头。东厂，北南镇抚司，各自有序搜寻，一旦发现公主行踪，立刻回禀！”

    那千户领了命正要告退，宋晋又把他叫住，他赶忙回过身来，拱手道：“不知督公还有何吩咐？”

    “此次东厂锦衣卫倾巢而出，扰民是必然的，注意莫要将你们手中火把烧了百姓的屋子。还有，你们是找公主的，若要我知道此次有人趁势在里头……”

    剩下的话宋晋并无点明，千户已然心领神会，他沉声道：“卑职一定约束好手下，绝不叫督公失望！”

    宋晋点头，挥了挥马鞭，“好了，赶紧去吧。”

    原本热闹欢庆的氛围，锦衣卫和番子们的参与，街上惊声四起，更多的还有孩子的哭声，瞬间街面上变得凌乱不堪。

    宋晋闭眼沉思，现在多一刻找不到公主，公主就多一分危险，自己也就更难发现。他按下心中焦虑，思索着，为什么就是七夕这天出事了？他回忆起坤宁宫的往事来，皇帝对这个公主完全不上心，一年也见不了公主几次面。而自他去坤宁宫后，皇后更像是把公主丢给了他，做个甩手掌柜。

    宋晋叹了一声，想帝后貌似也没什么线索，帝后还没自己看公主看得多。公主这个孩子，聪慧敏捷，在自己跟前总是一副听话好学的样子。可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根本藏不住她对世界的好奇……

    好奇？难不成公主是偷跑出宫的？宋晋被这个结论惊了下，可若是如此，公主好奇什么呢？他此时正好看见了河面上星星点点的河灯，这个七夕，几乎没有人不会放河灯。

    等她们去了寺庙，想是大家河灯都买过了，也就零散几个人。公主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河灯，她拉着小玉的手，直奔寺庙门口外的河灯摊子。

    她细细瞧去，都是用几层宣纸加上竹架子糊的，没有宫里精致漂亮，胜在种类繁多，小巧可爱。

    她看向小玉说道：“我要一个红色的莲花灯，小玉你呢？”

    “我？那我要一个粉色的吧。”

    公主出来看小玉买了这么些东西，也体会到一点其中乐趣，她便也学着小玉，问摊前的僧人，“莲花灯要卖多少银子？”

    这僧人打量了她二人一眼，这才说道：“五两银子。”

    公主示意小玉给他钱，自己准备提上灯就走。谁想这时小玉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那和尚说道：“两个河灯还准备问我们要五两银子？秃驴你不老实！”

    公主听到这声对她来说颇有些粗鄙的“秃驴”，伸出的手是收也不是，拿也不是。她捂嘴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啊对，明明就值五吊钱！”

    小玉还处在刚刚被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欺骗的愤怒中，公主是不知道，她还能不了解？这种纸糊的粗糙东西，公主多看一眼都是这僧人莫大福气，还想要五两银子？

    这僧人被小玉骂了秃驴，也不生气，他慢悠悠出言解释道：“非也，五两银子，不止花灯的钱，还有相面的价钱。”

    小玉被他突如其来的“相面”给说懵了，“啊？你不是和尚吗？和尚也会相面？”

    僧人抬起下巴，表情高傲又神秘，“那是自然，贫僧观这位施主——”

    他将目光落在了公主脸上，公主好奇眨了眨眼，“我怎么了？别卖关子，你快说呀！”

    “施主你天庭饱满，面如春花，定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皇宫，可不就是大富大贵之家嘛。公主赶紧点头，顿时觉得只是好玩的东西有了几分可信，“对对，还有呢？”

    僧人叹了一口气，“施主面相本是福相，可惜生了一双泪眼，这泪眼长在施主脸上，与天庭相冲，将来是有流不完的泪，以后必将遭逢巨变…”

    小玉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偷溜出宫，该保持低调的，她无法容忍公主被如此诅咒，指着他鼻子叫骂道：“你个死秃驴放什么屁呢？胆敢这么咒我家姑娘，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你就瞎说？”

    那僧人撇了撇嘴，“这位施主火气太大，贫僧说了老实话，反而受委屈。”

    公主此刻心里却在思索，巨变？我能有什么巨变呢？每日的日子都是一成不变啊，也就今天有点变化。巨变难不成指嫁人？可她瞧，别的jiejie出宫建府有了驸马，看着也挺好的呀，她想不明白。

    果然，还是听完当逗趣儿的就好，她拦下小玉准备掀摊子的手，“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小玉给他银子，拿上河灯，我们走。”

    小玉掏银子时，僧人眼尖，一个做工精致图案繁复的荷包，里头还有一点碎银子，他眼睛一转，对公主说道：“施主，您想趋利避祸吗？只要再捐给寺里一点子香火钱，贫僧愿为您去求菩萨，了结这桩还未起之祸…”

    不等公主拒绝，她却在背后听到了那个她早已熟悉的声音。

    “不知大师要如何去求菩萨？是也学那金蝉子，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得求见真佛求取真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