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叶子的命运 / 心理医生的手段 / 催眠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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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强jian案怎么取证吗?”孟宴臣心平气和地和叶子讲道理,“首先是医生,也可能是法医给你检查身体,做伤痕鉴定,取DNA比对,几个小时就能出结果。——你身上有我的DNA吗?” 他用词很委婉,没有提到任何生殖器官和“jingye”这个词,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叶子脸上的伤痕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孟宴臣从来到尾连她手都没拉过,哪来的DNA? 她愣了一下,呆在了原地,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疑罪从无,司法机关不是傻子,不会任由你糊弄。”孟宴臣淡淡地补充,“如果医生经验丰富,看到你脸上伤痕的第一眼,就会怀疑你是伪造的。不要用你的一时兴起,去侮辱人家的专业知识和技能。” “我……我可以说你猥亵……” “证据呢?”孟宴臣慢条斯理,“别犯傻了。你知道敲诈勒索和诬告是多大的罪名吗?一旦你报了警,就是自毁前程。留下污点之后,你的大学,你的工作,你的未来,都会遭受重大打击。你想好了吗?” 叶子被吓住了,她眼里噙着泪,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贫穷与虚荣,自强与自私,努力奋斗与想走捷径,矛盾的性格与选择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上,她无力地控诉和愤怒着,泪水流满了脸颊。 “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侮辱我吗?你以为你是谁?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给我希望,到头来把我的真心践踏在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和怜悯,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她哽咽着嘶吼,歇斯底里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许沁了。 孟宴臣很少面对这种向他而来的激烈情感,沉默地等她发泄完毕,才慢慢道:“抱歉。” “……”叶子哑然失笑,觉得荒谬绝伦,“你在向我道歉?我刚刚还想诬陷你强jian。” “那是另一码事。”孟宴臣看着她被泪水模糊的妆容,虽然狼狈,但是真实,不是一味模仿许沁的模样。“你不该去模仿许沁的,你就是你。我帮你,是不想你走歪路,因此让你产生错觉,我很抱歉。” “你这个人,真是高尚得让人讨厌。”叶子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句话被哭声哽了两次,“跟我道什么歉,我这样夜晚出没的飞蛾,也配让你道歉?” 她在讽刺自己,也是在讽刺孟宴臣。 “飞蛾也没什么不好,习性不同而已。”孟宴臣平静地拎起西装,从胸口的口袋拿出手帕,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总是很有分寸,手帕停在叶子几寸之外,给她接和不接的余地。 “哪里不同?”叶子不甘心地问。 “你走的路比许沁难的多,遇到的诱惑,也比她多得多,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孟宴臣试着理解她,与她沟通,“我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男人的幸运——在成年时和小时候——就在于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假如现在有个有钱人跟你说,我一个月给你一万块钱,你不要再上学也不要再上班,做他的金丝雀,为他怀孕生子,只要生个孩子,他就给你一百万。你会答应吗?” 叶子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会,你会瞧不起我吗?” “那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因此瞧不起你,只是会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这样的女孩子,我见过很多。” 孟宴臣轻不可闻地叹气,以为她不会接那方手帕了,正要收回的时候,叶子忽然凶巴巴地抢了过去,藏在身后,扭捏道:“谢谢你……这个手帕可以送我吗?——我保证不会拿它做文章。同学那边我会善后的,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你。” 那只是搭配西装用的口袋巾而已,孟宴臣几乎没有用过,也就无所谓送给她。叶子的情绪看着稳定了许多,他心里微微一松,点点头,糟糕的心情好了一点。 叶子迅速给她的同学打电话,用大冒险游戏做借口,抹平了先前撒的谎。她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衣服,扎起头发,把雾蓝色的手帕细致地装进口袋收好。一抬头,发现孟宴臣靠在门边,懒懒散散地把玩着打火机。 “你抽烟?”叶子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不抽,家里不让。”孟宴臣回答。 “这么乖,家里不让就不抽了?”对孟宴臣无所求之后,叶子对他的态度随意自然了很多。 孟宴臣察觉到了,觉得这是个挺好的趋向。 “你喝酒了吗?”他问。 “没有。” “那方便做我代驾吗?”孟宴臣礼貌询问,“太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你要送我回去?”叶子受宠若惊,“不怕别人误会吗?” “你不怕就行。”他道,“我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孟宴臣在走廊的拐角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宋焰的表妹,他见过。 “翟淼。”孟宴臣微微提高声音,“你现在打算回家吗?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你不要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翟淼瑟缩着躲在墙角,结结巴巴道。 “走吗?”孟宴臣不跟小女孩一般计较。 “……走。”翟淼很从心。 她刚好和朋友在这里玩,夜深了,也该回家了。孟宴臣帮她解过围,虽然因为付闻樱和宋焰有很深的过节,当年宋焰爸爸的死,和孟家也有一点关系,但翟淼只是心里别扭,尽量不迁怒到孟宴臣身上。 孟宴臣抛出车钥匙,叶子熟练地接住。翟淼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她小声说着悄悄话。 孟宴臣坐在后面,靠着窗边,侧脸在明明暗暗的光线下静默如山,闭目养神。 “你喜欢他?”翟淼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偷瞄一眼半天没有动静的孟宴臣,问她的同学叶子。 “有点。”叶子点头,轻声细语。 “那你还是死心吧,他家高不可攀。”翟淼忍不住阴阳怪气,“上层阶级,权势滔天,我姑父(宋焰爸爸)就是得罪了孟家,不仅丢了工作,讨薪失败,还被冤枉收贿赂,最后死得不明不白。——这种资本家就应该在路灯上吊死。” 叶子听完了,却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跟着义愤填膺。她吃过的苦更多,见过的人也更多,闻言道:“你有没有看过《罗生门》?同样一件事,在每个人的嘴里都不一样。” “你是觉得我在说谎?”翟淼气道。 “不,你所说的是你以为的真相。”叶子发动车子,看着前方的路,“孟家的人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问呢?” 翟淼涨红了脸,自以为自己肯定是正义的一方,但是面对孟宴臣不知怎么又有点怂,鼓起勇气扭过头去,扬声道:“喂,孟宴臣——” “你怎么称呼许沁?”孟宴臣逐渐能冷静地面对和宋焰有关的一切。许沁和宋焰爱得要死要活的,他能怎么办?难道真的逼她去死吗? 她毕竟是他的meimei,是他陪伴了十几年的很重要的人。 “……叫嫂子。”翟淼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瞬间湮灭,“她是我哥的女朋友,我当然叫嫂子。” “我是许沁的哥哥。你应该怎么称呼我?”孟宴臣看了她一眼,“你们家的家教里没有‘礼貌’两个字吗?” 翟淼缩回了座椅上,尴尬地抓着安全带,唯唯诺诺得像只鹌鹑。 叶子忍俊不禁:“孟总,欺负我们小姑娘有意思吗?” 孟宴臣移开目光,落到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上。 翟淼不甘心被他压了一头,问道:“所以我姑父的事,你清楚吗?” 孟宴臣神色冷淡,娓娓道来:“当年国坤裁员,宋志勇不在其内,为了替兄弟出头,联合众人签署名字帮助丁明索要赔偿金,当事情得到解决后,宋志勇却被举报收受贿赂。然后丁明成为了组长,宋志勇丢了工作。最后妻子出轨,他酗酒冻死。——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可以评判一下孟家的责任占多大。” “如果不是孟家不愿意付赔偿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翟淼大声控诉。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孟宴臣很讲逻辑,“后来赔偿金都给了,只是没有宋志勇他们要求的那么多。——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确实可以说,资本的原始积累充满铜臭味。” 他承认得很干脆,翟淼反而无话可说,只能愤愤不平道:“我姑父被诬陷收贿赂,肯定也和你们家脱不了关系!” “确实。”这种拐弯抹角却又一针见血的手段,是付闻樱的作风。孟宴臣很清楚,而他的痛苦就来源于他很清楚。 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酷烈的母亲,被她教养和规训成现在这个样子,却又无法拿她怎么样。 付闻樱做过许多错事,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他。身为她的儿子,孟宴臣无法狠下心收集证据把她送进去。 “这件事和孟总没关系。他那时候才几岁?”叶子为他开脱,“儒家思想里还有亲亲相隐的说法呢。换位思考一下,你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送自己父母去坐牢吗?” 翟淼愣住了,顿时哑口无言。——她的沉默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反正我不会。”叶子实话实话,“我不是一个多么正义的人,我很自私。如果我的父母对我非常好,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就算知道他们做错了,也会假装不知道。毕竟我的父母才是我的亲父母,我享受了他们给我带来的一切,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但是……”翟淼不甘心地怨怼,“我姑父就白死了吗?” 叶子是旁观者,老神在在地评价道:“他的死因是喝多了酒冻死吧?这也能怪到孟家头上?你就算报警也定不了罪吧?” 就是因为定不了罪,翟淼才尤为愤怒不甘,咬牙切齿。 付闻樱是不会留下证据的,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暗示一下,在利益的推动下,自然有人去做她的伥鬼。 孟宴臣没有参与其中,但他却是既得利益者。在发现叶子准备诬陷他的时候,他甚至冲动地想过,要不要通过惩罚自己来赎他母亲的罪?但是这样,叶子的前程就毁了。孟宴臣最终选择了阻止她,也阻止了那个岌岌可危的自己。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正确的选择,但至少,飞蛾没有烧死在火焰里。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叶子把翟淼送回去,之后稳稳地到了家,轻快地向孟宴臣挥手告别。 “谢谢你。”她一笑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女大学生该有的活泼明丽。 “等等。”孟宴臣放下车窗,叫住了她。 “嗯?什么事?”她期待地问。 “肖亦骁的酒吧附近,有猫咖吗?”他不抱什么期望地问。 “有啊。”叶子爽快地说,“就在酒吧后门的巷子里,有超级多的小猫咪,很可爱的。还有很好吃的奶茶和甜点,除了贵,一点毛病都没有。店主好像姓白,又高又帅,可惜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孟宴臣一怔。 “对呀,说是他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叶子兴致勃勃,“我在那边兼职的时候,听同事说起过。” 孟宴臣安静地听着,向她道谢,在新的代驾上车后,与她告别。 “孟先生,我们去哪?”代驾拘谨地问。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梦里那一群粘人的猫咪,沉默片刻,开口报了酒吧地址。 半小时后,孟宴臣走进了那家梦里的猫咖。 “欢迎光临。”梦里初见的那个人向他微笑,“好久不见。” 现实与梦境在此交汇。 孟宴臣的眼前光怪陆离,仿佛数不清的蝴蝶在飞舞,它们振翅的声音密集而缭乱,顷刻间搅得世界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崩塌,碎成一片一片,他头晕目眩,脚下倏然踏空,如同从玻璃栈道上坠落,跌入悬崖下的大海。 孟宴臣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心理医生的咨询室里。 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动。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合上了手中的怀表,他胸口的名牌上写着三个字。 ——“白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