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帮我把帽子摘掉吗?
要帮我把帽子摘掉吗?
她抽出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没有丝毫留恋。 林致抿着唇,他的手扔虚虚握在空中。 嘉音弯腰在雨伞筒里仔细翻找她的伞。 她边把伞抽出来,边把上面的水珠抖掉。 林致站在她的侧后方,伸长手臂抽出他那把因为大而格外醒目的伞。手臂从乔嘉音的身侧擦过,他们外套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雨丝扫进嘉音的脖颈,她感受到身后林致的呼吸,温热的呼吸与雨丝混合,黏黏的。 乔嘉音转身。 林致低下头,帽子遮住他的脸。两个人都带着帽子,于是即使面对面站着,他们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他侧过身子将伞打开,比帽子更大更安全的黑色阴影笼罩住他们。那双握着黑色伞柄的手白净似玉,举在他们中间。 林致一言不发,于是雨声便更哗然。 他们并肩下阶梯,乔嘉音也没有说话。脚步轻缓,仿佛都在细致地防止台阶上的水洼把鞋子裤子溅脏。 嘉音手上还拿着自己的伞,当他们走上平地时,她把伞抬起来,这是一个要开伞的动作。 “别。”声音低低的,在这把伞下却格外清晰,仿佛四散的声音被伞顶抓住再聚拢。 嘉音的手停在那。 她抬起头看他,这次林致没有低头。 “可以撑我的伞吗?”他的声音像是落了雨的湖面,水波颤动。 今天是周日,又是个下雨天,校园内走着的路人很少。 不知何时,边上没有一个人经过了。 咖啡豆的香气消散,与而代之的雨声像是一首混乱的曲子,像是初学者在随意弹奏,音调时高时低。 嘉音看上去很平静,可握住伞的那只手非常用力,她把手垂回身侧,害怕那不正常的用力会被手上的青筋暴露。 激动,但毫不显现。就像那安静等待的狩猎者,嘉音也在等待。 嘉音闻到春天雨水中万物生长的清新气息,也闻到林致身上的香气。也许他今天喷了香水,嘉音不讨厌这个味道。 他们往更偏的小道走。 嘉音很清楚校园里有哪些僻静的地方适合情侣散步,这些地方她原本打算在校庆日和苏允一同再走一遍。 林致开始说话,他和她聊他的课业,然后又聊到书。 那天嘉音问他,在看什么书。 他在看《包法利夫人》,一个关于出轨的故事,在初连载时被指控是伤风败俗。 命运的巧合还是暗示? 无论是哪种,都会激起嘉音的兴趣。 “你还没看完吗?” “看完了,只是不知道该写什么。” 林致不是文学院的学生,他只是选修了一节关于法国文学的公选课,这是他这门课的期中作业。 “你当时写了些什么?” “我吗?”这门课开得多,除了看书交读后感并不太麻烦,嘉音为了凑学分也选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很热门。 但嘉音不是很想和他聊这些,任何关于自我隐私的东西,她都非常谨慎地避免在林致面前流露。对于一本书的看法,当然是一种隐私,如果看法不一致,那就需要磨合,这就像是在恋爱了。 嘉音不是为了恋爱,她只是为了出轨。 “我不记得了。” 可林致不一样。如果嘉音避免自我的表达,那只能由林致来表达。 他的眼睫垂下的阴影,使他的眼珠的色彩也变得模糊。 “骂她的人很多。”林致缓声道,“她出轨最终死亡,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你觉得呢?” 嘉音不回答。 林致自顾自一般地说下去。 “我觉得她追求爱情的行为很好。” 乔嘉音一愣。 她的热情因为林致的话而渐渐冷却下来…… 她想起他经常和她聊到这本书,毕竟这本书是他们认识的开始。她冷淡下来,不是因为她觉得他说错,恰恰因为他们的想法一致。 嘉音有些烦躁,她抬眼,看到林致撑伞的那只手。 在昏暗的雨天,这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她握了上去。 她的手包住他的手,林致讶异地停住脚步。 嘉音用力地把他的手往下拉,伞被一同拉下来,伞骨撞到林致的头。 伞下的空间突然变得闭塞,如果此刻有人路过,决计看不到他们的脸。 林致呼吸变得慌乱,他僵硬地站着。 嘉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冲动,可现在他们面对面贴得如此近,伞外的雨声渐消,他们的呼吸声成为主奏。 嘉音依然握住他的手。 “要帮我把帽子摘掉吗?”她问。 林致那修长的手指,在摘嘉音帽子时却显得笨拙,他甚至第一次没能摘下。磕磕绊绊摘掉,最后把嘉音的头发搞乱了。 嘉音蓬乱着头发,现在她非常专注地注视他。 林致想要闪躲,可那压低的伞顶着他的头,让他连转头都很困难。 他所期盼的目光,此刻却专注认真得让他难以直视。 心之所向的太阳,不可直视的太阳。 她吻了他。 在她的唇触到他的唇的那一刻,他便立刻闭上眼睛,现实里无可遁逃,他躲入自己的世界。然而闭上眼,眼前不是黑暗,却像是眩晕时的白光。 嘉音睁着眼,看到他不断颤动的睫毛。 林致握伞的手变得无力。 摇摇欲坠的伞在下一刻稳住,嘉音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撑起遮挡他们的伞。 伞外还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