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七 方如是悄悄走了,没进屋来,大概是要和原文中一样不告而别吧。 往好处想,能回来一趟也算不错了,毕竟我还以为他会直接留在太傅府,从此再不见面呢。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又或许,高兴里面有一丝难过? 让他上京赶考就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被认出来,只要有人认出了他,方家把他带回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病,恢复了记忆,就可以往下走剧情了。 方如是进京之后的某一天,香桃忽然问我,姑爷要去考试是好事,要是中了举,您以后就是夫人了,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 如果我当初像投票那样,真是支持男主,方如是要走他的剧情,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可我是因为哭到眼睛浮肿看不清字,才错投给男主,怎么可能高兴。 我是因为哭方如是下线哭到眼睛浮肿,现在他要走他的剧情,我怎么可能高兴? 方如是最后因为爱慕女主心软,一时不慎下线,现在他要去走剧情,我怎么可能高兴! 要说一个人会真的爱上书里的纸片人,不是非常不可能,但这种爱,也是基源于二次元,更多的是和现实中的自己某些共情而已。 我或许真的爱书中的方如是,或许也是见他思己,所以共情。 我先前说过,这是本很爆的小说。 很爆的小说有时候不一定特别好,毕竟这会受到受众画像影响。避战举男频例子的话,像是一些爽文,它不一定很有内涵,但可能就是踩到了读者爽点,又有运气加成,所以大爆。 但是能爆的小说,一些基础地方还是很牢的。 书中的方如是并不是无脑反派,后期他与男主相争也不全是因为女主,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两人政/见不和。 男主身为已故皇后的嫡子,秉持正统理念,又有太子三师相授,所信奉的是韩非所述的法家思想,君主持赏罚二柄以正纲纪。 臣以才定位,不是本分之事不可为。 典型故事是《韩昭侯罪侍者》,认为哪怕君主醉酒可能受寒,也不能让掌管帽子的典冠去做掌管衣服的典衣做的事情——帮君主加盖衣服。 但方如是更喜欢立/法思想,他不完全接受姜尚等人所推崇的官/员治民,君主治官,认为这虽然看着高效但过分依赖于明主。 一但明主不在,无人可以做伯乐赏识千里马,王朝岂不混乱。 但男主却认为,就算是立/法,也要在有明主的前提下才可无误实行,否则立得再好,无法实行不还是废纸一张?试图以法分散君主权利绝不可行。 腹黑派女主的站位是,两种思想说不出谁对谁错,但是既然如今是君主统治,那么先发展好目前才是关键,自然是男主的更为实际,更能为百姓做事。 而方如是的想法虽然也对,但是步子太大容易扯蛋,现在谈绕过君主的东西还太远。 两种说法说不出谁对谁错,但我总会为顶着后来成为皇帝的男主的压力,熬夜著述的方如是而热泪盈眶。 我太喜欢方如是坚持自己理想的样子,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不理会所有人说的天赋比例不算最佳的话语,偏偏要在练舞室熬到一点才回家的自己。 我从一个舞蹈附中普通学生走到国家队台柱子,靠得不是支持,而是一定要狠狠打脸那些背后说我不行的人的这口气! 我侥幸赌赢了,但夜深人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的惶恐,生怕半夜醒来,发现如今的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我看到方如是,仿佛看到了那个失败的我——拼尽全力坚持,但仍然失败的我。 我其实可以接受方如是失败,毕竟有赢就会有输。 可我做不到微笑着看他失败。 我用打湿枕巾那么多的泪,证明我确实很喜欢方如是。 书中的方如是我已经那么喜欢了,当二十岁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哪怕受着伤昏睡不醒,我还是一下子就动心了。 方如是与我相处三年,他从书里真真切切地走了出来,而且比书中还要更好。 那些没写过的小细节,只有我知道的方如是,我真是要爱惨了。 我原本想要定着系统催促的压力,就这么让方如是生活在这里,不用权倾朝野,只要他开心快乐。 可那天,我看到了他在书上的批注,他只写了两个字,《说难》。 《孟子·离娄下》: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明太祖对此的评语是: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乎? 历史上使中央集权强盛的明太祖不喜欢臣子有这类想法,差点把孟子从文庙除名。 架空的小说也没有那么考究,所以方如是和女主那个饮酒畅聊的夜里,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当时方如是因为提防,也没有和女主很直白的交心,只是在女主劝诫他如今还是“王朝”的时候,感慨地笑了笑,表示臣子难为。 可如今他明明没有回京与过来探病,却躲着人聊到深夜的女主说过这些话,却还是在书上写了《说难》。 说难,写得正是因为君王心意难测,臣子难向君王言实。 方如是来了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能感觉到剧情的推力,我是真的用了很多努力才把剧情延后。 可那一天之前,我都以为我可以帮他阻挡下将来的末路。 可是他写了那两个字。 系统告诉我,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剧情发展下去,任务者是为了推进剧情,它是为了辅助任务者,顺便不让任务者过于沉浸剧情而迷失自己。 因为不管怎么样,命运的车轮都要朝着早就划定好的路线前进。 我爱惨了方如是,却只能看着他一点点走向自己的结局。 我多希望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这些亲戚朋友的阻挠可以劝住方如是。 我想演得更真一点,卖惨到他受不了,进来用以前一样的谐弄口气告诉我说不是这样,要我不要诋毁他的名声。 可我也怕自己太逼真,露出我的真心,徒留剧情中他只对女主特殊而对他人的嘲弄不屑。 八 林杏踩完瓜子壳注意到了我,然后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上一秒还热闹得像澡堂的屋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看着林杏,她扯了扯嘴角,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无话可说吗?我在心里自嘲了一瞬,我若回京走她所说的“剧情”,她可以离开这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挽留我的话。 她面上依依不舍,心里怕是早已欢天喜地,我很怕她演着演着穿了帮,把心里欢送我的话说出来。 人就怕对比,想想她一脸欣喜送我上路的情形,我忽然觉得她这样不说话也很让人知足。 我说“我中了榜,是探花没错,多谢……多谢岳父大人的栽培,我……你……如今……”我想说你如今可愿意随我一同回京,还没想好如何把这话说的有诱惑一点,身后就已经有人开口。 “公子说要来道别,小的们已经将公子的东西收拾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启程,太傅和夫人还等着您回府呢!” 林杏恍惚了一下,在我开口之前就飞快道:“原来你还是太傅的公子,想必他们定然难以接受我,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也不多收你银子,你只要给我五千两,大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如何?” 林杏原来就说过这话,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向我说。 在戏楼看《白头吟》改的戏时,林杏说如果她遇上这种公侯男子,绝不会喜欢,况且又变了心,何必非要复合,拿他一半家底走人,后半生逍遥快活不好吗? 我当时虽然已经恢复记忆,却并没有深刻理解“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这句话的含义,反而很没有危机感地问:“那要是你打算要多少?” 林杏考虑了一会儿,诚恳地表示她没有概念,问我太傅宰相之子这类公子哥的私房钱是多少。 我想了想说“私房钱如果不算上各类摆件儿可能也就四五百两,但如果算上摆件等等乱七八糟的,能有个一千多两。”最后又谨慎地加上两个字,“我猜。” 林杏或许是想到了那是的话,但可能并不信在一个小镇一个月都得花十四五两的年代,太傅之子的私房钱却只有区区四五百两,所以添了十倍打算和我断绝关系。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有点兴奋得想,我才不会将太傅府砸锅卖铁凑钱,当然只能用我自己的俸禄,那就只能分批还钱。 我每个月俸禄七十两,一个月还五十两给她,如果按一个月十八分利,那林杏就可以和我要债到下下辈子! 没等我将这个好办法告诉她,我家管家一脸不可置信地开口了:“姑娘你这样狮子大开口,当心我们老爷告你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