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秘密时间 04
圣女的秘密时间 04
勇者在这一天里再也没有见过希维埃菈。她早就说过了当天会有别的事务,让他不用等待,但阻止不了青春期的少年抱着期望想和好友兼在意的人见上一面。忙碌疲惫的训练时间过去了,独自一人的晚餐时间过去了,稀薄的夜色逐渐蔓延开,尤利恩才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猜测她正在忙碌着教团的事务或是魔法研究,她可比自己勤勉得多。 他躺在床上回忆起那扇闭锁的办公室的大门,侍从们全未注意到圣女是何时离开的,这让他想要寻找也无从着手。他只希望希维埃菈没有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待得太久,否则若是令她难受了,他会强迫自己负起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第二天的议政会议一直从早上开到下午。为表尊重,勇者原先也有个席位,但尤利恩偏偏是个坐不住的小男生,一听见无趣的成年人对话就要犯困。希维埃菈在旅途中曾经和他介绍过议会的构成,几个大臣,几个领主代表,他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我最怕读书,这个就更记不得了……”那时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自己的伙伴,“我们只要能顺利打败魔兽,这些事交给他们就好了嘛。”想了想为了强调,他又补充:“我都听说,这些大臣整天净做些勾心斗角的事,各个都是黑心的魔鬼。” 他面前的少女停顿了一下,神色和刚才无甚变化。 她点点头:“好,那我们不说了。” 现在勇者倒是知道后悔了,不该太早找出理由糊弄国王陛下不去参加;哪怕是无聊的会议,希维埃菈总会和他一起去的。他们年纪相仿,在这样无趣场合总能有个伴,说不定还能一起观察前几天见到的那个老头不合适的假发。 他在会议大厅外错综的走廊里徘徊一阵,本想一直等到会议结束。但又想到那群官员总要和自己寒暄一番,那样的应酬又让他紧张起来。门口的守卫在沉默中看着这位大英雄犹豫许久,最终绕进了走廊的一条不常用的岔路里,还偶尔偷偷探头来看上几眼。 守卫:这是在做什么。 走廊里的浮雕被尤利恩差点盯出一个坑,在轮到墙壁上悬挂的大幅风景油画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之前,大钟终于赐予了他回荡的隆响。勇者听见大门开启的吱呀声,随后是混杂沉重的众多脚步,更随后是分辨不清的中年人们的说话声。 勇者被祝福的感官捕捉到了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他们说国王陛下本周仍然没有出席,又是“某人”代为主持,某人的名字被巧妙地替代了。 他捕捉到了一个不常见的词,鬣狗。这似乎是自己不熟悉的炎热南部才有的物种,勇者也只在驯兽商人处偶尔见过。不及狮子伟岸,不及群狼凶残。食腐的、落进下石的、卑劣的物种。 “谈了那么久的大桥和银矿,他的方案看着公平;但要是没有教会担保,公爵领自然不可能给出那么多好处,谁保证能收得回来。” …… “新的关税方案也是。如果不是他授意,谁敢提交这么冒进的策略。” …… 怨言点到为止,大多数以等待国王早日亲自主理作结。他听得有些无趣,仔细地分辨,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同的脚步声的出现。希维埃菈的鞋跟敲在大理石砖上,成为无趣曲调里与众不同高了一个八度的音符。 会议从上午连到下午,希维埃菈的导师,年过70的白衣教宗早早离席,她纵然身体健康也难免在起身后双腿发麻。一直到与会者们陆续走远,霍雷斯和她起身交换了一次文件,侍从帮他们收拾好蘸水笔。圣女换回了白色的亚麻外套,霍雷斯则照例像一团藏着雷的乌云。两个人最近的距离也隔着一张椅子的宽度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密谋了一夜的两位阴谋家大功告成,正值应当欢喜庆祝的时间,离开时倒是连交流都没有多一句。除了卷成卷轴的文件下方手指轻碰了一下,热度稍纵即逝,云雀的羽毛落了一片都不会比它更加鲜明。 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 他们向某个方向共同看了一眼,随后眼神只交汇了一瞬间。依照这位勇者所保有的魔力,对魔法师而言大气里能量的波动简直就和涨潮退潮一样明显。 调整表情,调整心情,离开这扇门后圣女希维埃菈是一个对阴谋政治一窍不通的小姑娘。 她扬起一个真诚的笑容,和身后这位陌生人兼情人走上一条不同的岔路。 “尤利恩。让你等得久了吗?” “下午好,希维埃菈……这会议可真久,对吧。”他撑起一副沉稳的语调,不过却被语速出卖了。环顾四周,小勇者很高兴没有遇到某些难相处的家伙。“先前神殿使者提醒我们,我们的武器和铠甲已经经过祝福和附魔了,让我们一同去。”一同这个词让他有些心虚,一点点的捏造应该不会有损女神的新人 希维埃菈随意地点头回应着,率先走出几步,回头注意到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 “虽然只是处于我的好奇,刚才听到了关于国王顾问的一些……闲谈。”他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像一个长舌者,“你了解他吗,我是说,国王陛下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位有争议主理人呢。” 有争议!多礼貌的说法。 “我的了解也不过是基于公务,或许陛下也有他的考虑吧。”一个不出错的回答。 好吧,少年的困惑还是攒作一团。他抱怨道,既然大家都对他的人品和能力不甚了解,或许不应当给他这样高的职位。 了解,希维埃菈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用周到的表情和回应结束了这个话题。 要说对他的了解,她自傲地将自己放在这座宫殿里所有人的首位。毕竟还见过霍雷斯落魄模样的同僚们,大多已经去了边远的修道院打发余生了。 教会管理的法师塔向来论资排辈,年过四十才勉强离开最低级的修士、被获准用少量的魔力进行研究,也是寻常不过事。二十六七岁的霍雷斯也曾经不甘地以为自己只能如此让才能腐烂在无谓的工作里,身负魔力却连使用的权利也无——又或许连这样的机会都难得。同辈总用他卑下的南部出身做文章,编排些他青年时盗窃的罪行,或是其他卑鄙行径的污蔑(其中一些并非污蔑)。管理他们的司铎从不查证,这回直接将他赶进了地下室的储藏间视作惩戒。 为什么不是禁闭室?他们嫌那里留了窗户呢。 这回他连“底层”都不及了。霍雷斯在黑暗、霉菌和老鼠中间用最恶毒的幻想为仇人们依次编排了结局。就连这点消遣都被天花板活板门一声吵闹的吱呀声打断了。油灯的亮光刺得他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疼得流泪,却没想到来者也被他吓了一跳。 “哦!您是……呃……储藏间的幽灵?”年轻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在悬梯上用嘴咬着提灯的把手含糊不清地问,“还是魔法阵的幻影?如果打扰了您,请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霍雷斯好不容易取回视觉,看见了对方精致的白色红镶边的袍子,浪费了诸多时间打理到柔顺的黑色长发,以及一张令他愤懑的漂亮的面孔。他不记得哪里见过这样的制服,但这样白色向来是崇高和美德的代表。 他明白了,一位上等人的大小姐,几乎是在炫耀她肆无忌惮的自由。 “打扰,哈。”攒下的阴暗情绪此刻并没有收敛的道理,“如果能在这里发现什么值得被打扰的趣事,我可真要佩服这样的品味。还是说观赏一个受罪的下等人也是你乐趣的一部分?” 看起来是个人类,希维埃菈送了一口气,从梯子上跃至地面时小心地没发出声响,终于能把提灯换到手里。眼前的青年周身的氛围确实像个幽灵,肤色铁青,黑发和黑暗黏作一团。不过细看之下他正蜷着轻微地哆嗦,灵体可是不怕冷的。 “我是来找在图书室里不作展示的旧卷轴的,你看。”他顺着自己的指向转头看去,光照下地窖中凌乱杂物的更深处是漆好的箱子,角落已经起了蜘蛛网。“我计划趁着入夜偷偷来,没想到居然外侧居然上了锁,还真是废了好些功夫。” 他自然知道锁是谁的手笔。 “所以,半夜来享受研究旧书的乐趣?” “您可能描述了一种奢侈的生活。可惜我还要靠它们在下次宣经会上说出些和别人不同的东西来。” “解读教典却要靠适当的‘借鉴’,听起来是个有趣的讽刺笑话。” “把时间用在这些年纪十倍于我的苦修回忆录上?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将剩下的反思时间用在它们上——不过可惜我不能将灯留下,还是说现在您更需要的是治疗?” 霍雷斯猛然意识到自己露出了手臂上被鞭笞的痕迹。他用过分的力气将袖子扯过手腕,仿佛被鞭打的是他的自尊心,他竟然被比一个小自己许多年纪的女孩奚落了。但在他试图捍卫自己仅存的荣誉而反击前,抬头却看见了少女凑得过近的面孔,一时间将方才的想法忘了个干净。 “猜我想到了什么,如果您不喜欢成为被赠与的一方,我想到了一个能实现我们双方利益的好方法。您听过后应该不会拒绝的。” 我们,霍雷斯差点忘记了上一次自己被这个词包含在内的时候。这一次,以及从此以后的无数次,他都发现自己错失了拒绝她的机会。 女神啊,她有一双怎样的绿色眼睛。 —— 原本没有计划写回忆和初夜(下章)但几句话又很难讲完故事,第一次写东西没有整理清楚(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