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4)
往事(4)
厚厚的遮光窗帘把所有亮光隔在外头,晚意凝神张望着顶上的天花板。屋子里暗如黑夜,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一翕一张的呼吸声,时重时轻。 她试图打破这一团的沉寂…… 转过半张脸深深埋进枕头,头发铺散一枕头。胸腔一半气息被压住,停滞不动,顿时一阵涨涨闷闷的。她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被子,手轻移慢慢一点点探了探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晚意轻呼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身体,撑着手肘慢慢坐起来,感觉头有点晕晕的。手腕抵住太阳xue揉搓,她不由得自嘲笑了一下,还好只是有点晕而已。 看了下手机时间,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睡了这么久。 她摸索下床去洗手间洗漱,换好衣服眯着眼走出房间去。 房门一开一下子整个人就被客厅的阳光刺眼到。整片光亮从落地窗洒落进来,所有东西一览无余,整个室内被他们充照得亮堂堂的。外面晴空万里,湖水泛着水晶般的亮光,静谧流淌一片怡然景色。她踩踩地板醒神提气,正要抻手伸懒个懒腰时,突然听到厨房那边有声响传来。 “太太,早。”一记清脆的女声。 晚意转过身,眯着眼微微愕住,缓过神再欣然一看,原来是康显渠的办公室秘书吴珊。 她随即笑了一下,“早,吴小姐。”其实也不早了,都大中午了。 吴珊一边面带微笑一边从厨房内里一侧走出来,礼貌朝她点了个头。她穿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上白下黑的配色,整个人看上去大方得体。 “好久不见,怎么让你过来了?” 晚意没想一大早到能在这里见到她。康显渠身边有两个贴身助理,一男一女。一个是李行一个是吴珊,李行多半跟着康显渠在外跑。而吴珊主要负责内务,一向在办公室里居多。她鲜少去他公司,跟她打照面的次数不多。 “李行早上送康总去高尔夫球场打球,康总吩咐我送点东西过来。” 吴珊笑容可亲,有问必答,脸上是常年职业素养下的稳重与得体。 晚意点点头,又看一眼她身后,岛台餐桌上堆放着好几个袋子,边上还有一把未裁剪的花,用再生纸包着。 “太太,您要准备现在用餐吗?”她轻声询问道。 晚意望了一眼岛台上的食盒,青黄色的竹编篮子。笑着点点头说好。 吴珊把食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再用瓷盘子把打包盒的东西装过去,没一会桌上就列摆了好几个盘子。 她走到餐桌旁,上面摆了一碗鱼片粥,一盘菜心青菜和小碟子装的萝卜干小菜。 “你辛苦了。”晚意撑了撑椅背准备坐下。 “没事。”吴珊把筷子和碗摆好,她说完话已经回身继续把刚刚袋子里的东西都一一拿出来,又检查了一下冰箱其他的东西,都弄好之后,她拿了一颗芒果正准备洗。 晚意看她身影,心里有些迟疑,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 “吴小姐,你先回去吧。” 吴珊一下子怔住,面色诧异,放下手中的芒果慢慢走过来。 晚意轻搁下筷子,交叉手指,手肘撑在桌面,一笑莹莹看着她。 “怎么,以为我不会开车啊?” 吴珊看到晚意向她挑了挑眉,嘴角擒着狡黠的笑容,一副可爱又俏皮的放松姿态。 她这样跟她开玩笑,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哪里,您可是拿过IDP的。” 晚意还是保持笑容,紧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康总跟你交代了什么,但是今天是周末。已经耽误你休息了,他那边我会跟他说,你快忙你的事去吧。” 晚意一番话无可质疑驳回,吴珊有些口拙,迟疑了一会,又恢复到刚刚镇定自若的表情。 “那好……太太,如果您有什么吩咐,请直接打我电话。”说着从包里拿了把车钥匙放在桌面上。 晚意笑了笑说好。 吴珊绕到外面的玄关处又回来,手里拎着长方形的纸袋子向晚意知晓。“您的礼服我先拿去店里保养。” 晚意看了一眼。 “好,辛苦了。”她郑重朝她点点头道谢。 “那我先走了。” 门口处她又行了个礼,转身慢慢走出去。 送走吴珊后,晚意才感觉自在多了,她喝了一口粥,胃暖暖的熨帖。是舒坦落胃。 她侧了下脸,目光瞥到旁边的岛台上刚刚看到的食盒,微微倾身眯眼瞧,上面是隶书写的几个字:富春楼。她执起筷子刚准备夹菜,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个点是谁呢?她暗忖。 忙起身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手机刚刚在阳光底下,一把握在手里热热的,她看了看号码,按下接听键。 玻璃橱窗里里陈设着一件大拖尾的蕾丝婚纱裙,顶上的灯光照下来华贵耀眼,晚意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招牌标识,轻轻推开旁边玻璃门走进去。 清脆的铜铃声“叮”的响起,前台小姐留意忙过来亲切笑问有什么需要帮助。与外面热闹的形成对比的偌大的店里没几个人,晚意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沙发的身影,笑着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是来找人。 她三两步走过去。 “卉jiejie...”绕过长条沙发,晚意轻声叫道。 “晚意你来啦。”沙发上的女子忙回头,嫣然而笑。 晚意刚要在她身旁坐下,才留意到沙发一角正熟睡的孩子,她忙压低声音道: “康康睡着啦?” 封卉看了看自己儿子,执手掌轻轻用力拍了拍孩子屁股,满眼溺爱又无奈: “刚玩累的,方才还抓着他小姑活蹦乱跳,一听说要当花童,说是要打扮得比新郎还帅。” 店员搬了张凳子过来,晚意道了谢在沙发边坐下。 “几多发靥的。”晚意笑着说。 孩子呼吸匀净,睡得执着入迷。 晚意忙在旁边桌子按了点免洗消毒凝胶擦手,快速甩甩手等风干,俯身靠近。 六岁的孩子身子有点小结实,面发茁壮健康,小胳膊小手白白净净。 她心里叹息。 干净的手掌轻轻抚摸孩子的稚嫩的额发面颊,把指腹轻轻掠过孩子眉眼,细细端详一番,突然她咦了一声,“怎么把睫毛剪了?“” 封卉本来看着晚意专注看自己孩子的模样也着迷了,听闻倏然笑了一声,解释道: “前几天去医院测散光,有点近视了,医生说睫毛太长了会影响视力,所以我就给剪了。” 原来如此。孩子睫毛本来就浓密纤长,把尾弯翘的部分剪掉后,成了厚厚长长的,像把小扫把。是的,像把小扫把。晚意把中指轻触上睫毛末端,指腹手刺痒痒的,连刺得心也酥酥麻麻,痒痒的,一股让人上瘾得想再次抚上去。 “睡着了是天使,醒了就成神兽了。”封卉可是爱恨交加不由得一番感叹。 晚意抿嘴一笑,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样都好。“康康···”手指指腹顺着孩子的小下巴的小rou一抹一抹的温柔摩挲。封卉听她这么一叫想起什么,笑着忙对晚意说: “上次我们在家叫他小名,他爸爸就问他,知不知道你小名重了你康叔叔的,这孩子一听就着急了,忙让着打电话问你老公怎么也叫这个小名,是不是模仿他。” 晚意听了噗呲一笑,小孩子的天真烂漫就在这里,真的是童言无忌。 “这小名是他外公取的。我爸他啊,知道这事后还自责说真没想到这一茬,问我们要不要不叫这小名了。” 晚意哎了一声,蛮不在意的说: “天底下重名重姓都很多了,更何况是小名。” 不止是封老先生,她之前听到封卉的孩子小名的时候也没有多留意到重了康显渠的小名,后来他们提起几次她才有点意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试衣间里的人突然雀跃地询问道:“是意jiejie来了吗?” 晚意起身靠近前面围帘回应,“是啊,纭纭,我在外面,。” 里面的人愉快答了一声“好”后就没声了。 店员小姐端了一杯水过来,她道声谢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嘴唇湿润不少, “纭纭的龙凤褂做好了吗?”说着张着回望了一圈店里的陈设,整个透亮空间摆着寥寥几件婚纱,纯白的的, “做了,提前半年请了苏州的逄师傅家的,六七个绣娘早晚连夜加班给赶制出来的,前几天才刚送到家里。”封卉一脸欣慰又三分倦容,她是陈纭纭的大嫂,陈纭纭母亲不在,长嫂如母,小姑子的婚嫁事宜都是她cao持。她做事一向不喜欢假手于他人,更何况是重要的婚事,所以一切都是亲力亲办。 “这阵子因为有很多婚礼的事要准备,家里忙得陀螺似的,你知道我老公,公司、家里大小事要管,虽然也事事上心,可女孩子这些事他又不懂。”说着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轻轻抚摸了下圆鼓鼓的肚子。晚意端凝封卉片刻,封卉面庞生得珠圆玉润,容光面靓,鼻子不高,嘴唇红润,眼睛有神,看上去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韵味,现在眉眼有些明显的劳累,她心里疼惜: “你都快生了。” “是啊,下下个月就预产期了,唉……真怕生孩子啊。”每次生产都是对记忆的重现,尽管有过一次生育经历,她仍然心有余悸。 晚意听她说过生康康已经是六年前了,隔了这么久再生,想来感受又是新的了。 她沉默片刻。 “不怕。”她握住封卉的手。“有我在呢。”轻柔又坚定的看着她。 “有你,还有我妹,我真不用太担心。”封卉回握,给她一个感激的笑容。 “封雅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晚意问。 “说现在正忙着准备时装周展,估计我快生了才能回来。”封卉想了想说道。 “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晚意缓缓点头。 她也许久没有见到封雅了。 她与封雅从小就认识,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又同桌。那个时候,封雅去哪里都要带着她,她们上课一起,上下学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封雅性格开朗热情,为人真诚禀实,无论是什么事都对她坦诚相待,从不隐瞒,整个青少年时期,她们相知相识一路彼此照应。后来高中毕业了,封雅选择去日本学服装设计,毕业一回国就自己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她聪颖能干很快在服装业崭露头角,名气风头正盛时,她被一家日本的服装公司看中,聘请她去做公司的设计顾问,她也没太多犹豫,连着工作室一起搬过去,把工作重心全权转移到日本。 后来,大家都忙,也慢慢的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们偶尔会联系,聊聊近况和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叙旧。再后来疫情几年,出入境困难,她一直呆在国外没回来······ 现在疫情已经解封,来去自由。封卉生产,她作为meimei想必是要回来陪护的。 “但是让她先把我们的衣服寄过来才是,我看了图片,总觉得没摸着不真实。”封卉让她给她们几个设计了陈纭纭婚礼上要穿的礼服,封雅只发了图片过来给她看,“你的那件长裙我看着还挺好的,下摆有点蓬松,活泼又不失端庄大气。” 晚意也看了她给自己发的图片,淡紫色的长裙,她挺满意的。 “不过还好纭纭的婚礼还有好几个月,正好是秋天,不冷不热的。”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结婚,你应该还记得吧,还是三月份的天,天啊,杭州的三月,我想起来都起浑身打颤。”封卉想起那天又蒙蒙细雨的,抹了抹额头,“当时我跟纭褚说我恨不得把婚纱脱下来穿件厚棉袄,我全程手脚就一直抖筛子。” 晚意轻笑了一下,抿了抿嘴不做声。 已经下午时分,外面的阳光白灼透亮,店里天花吊顶的水晶灯璀璨生辉,头顶还挂着一整排白炽灯,倒显得有些刺眼,让人晕乎乎的。 “这眼下怎么有点发青呢?昨晚没休息好吗?……”封卉察觉晚意的状态不是很好,忙关心道。 昨晚……倒还好。 “没呢,可能休息不够。”晚意摸了脸侧两颊淡淡笑。 她低身,拉着康康的小手细细瞧。 “公司还接很多项目啊?” “工作上的事做不完的,偶尔可以偷懒一下,身体最重要。” 望了她一样又接着说:“心疼花康显渠钱啊?你放心,他会赚。” 晚意知道封卉一向诙谐爽朗,笑着淡淡说:“现在还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她又忙说:“你啊,康显渠是哪里修来的这么好福气啊。他那人脾气可够冲,人又霸道,你平时受不了吧?” 晚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也还好。” 封卉看着眼前的晚意,端庄自持,温婉娴静。眉目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暗色。 她还记得,她和陈纭褚婚礼上,晚意和康显渠同时接到她扔的捧花,一时之间整个会场都闹哄哄的,大家都等着看热闹,晚意脸红得不知所措,后来俩人被司仪抓着上台玩了几个游戏。晚意是不好意思的没怎么放得开,倒是康显渠嘛,竟然十分配合,连见过场面老练的司仪也拿他没办法。 “其实我也有点记不清了,你们俩是在我们的婚礼上一见钟情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