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国其一

    无定睁开眼睛就看到手机里多了几条未接来电，她拿起手机就回拨了过去，电话没响几下就被接通了。

    “喂？”无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对面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才接电话！”龙行云暴躁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定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时间，快中午了：“呃……睡过头了……”

    “算了，昨天你说的那件事我跟上面汇报了。”龙行云将自己的脏话憋了回去，但还是恶狠狠地撂了一句。

    “怎么说？”无定赶紧追问。

    “可以是可以，但你人得在我们的控制下。”龙行云在椅子上转了一圈，面露得意。

    “可以，但只能跟你接触，有其他人在都不行。”无定答应的也很痛快，不过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什么意思？还是像现在这样的单方面接头？”龙行云停下了转圈，皱着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瞟向另一边。

    “对，我的视线里只能有你一个警察。”无定觉得对方肯定还会派很多人在附近监控，电话对面沉默了一阵。

    “你不是一个人吧，就现在。”无定猜到了龙行云现在绝对跟领导在一起。

    “我可是在格子间上班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人啊。”龙行云随口就扯了一个谎，但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就是我的条件。”无定懒得管他们想怎么控制自己，一切都是徒劳的就是了。

    “还有件事啊。”龙行云呃了一声：“无人机控制有范围限制，得去边境才行。”

    无定皱起了眉，这倒是她意料之外的小插曲：“路费怎么说？”

    “嗯？你就在乎这个？”龙行云懵了，她原以为无定会直接拒绝。

    “不然呢？”无定要是个真人她铁定会挂了龙行云的电话，开玩笑呢，一个黑客脑子是烧坏了才会跟警察一起出差，可她没有实体，就算被抓到也可以换个容器。

    “绿皮硬卧，走公账，凭车票报销，餐标一人一天80。”龙行云一股脑把待遇全报了出来。

    “行，你告诉我出发时间和车次。”无定的声音十分平静，把龙行云都整不会了。

    “一会发你，现在就开始准备行李吧。”龙行云说完就挂了电话，和会议室里的主任面面相觑。

    一个气质刚猛的中年男人从会议室上的椅子站了起来，走到龙行云面前：“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就按照基本流程行动就行，其余的不需要管。”

    “何老师，这……可以吗？”龙行云攥紧了手机，心中充满了骗了无定的负罪感。

    “对方是不知底细的黑客，你不过是为了国家信息安全执行长官的命令而已，不必有负担。”何不同面露微笑，安抚龙行云不安的情绪。

    “小龙啊，你干就行了，其他的都有我们顶着。”主任也赶紧安慰她。

    龙行云点了点头，从那天突然拉无定进语音会议时开始，就是上面的人授意的，但不成想，依然没有追踪到无定的IP地址，这次有了送上门的追踪机会，领导自然不会放过。

    龙行云出了会议室关上门后叹了口气，她并不想用这种暗地里使绊子的方法抓黑客，明明可以用技术追踪。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龙行云又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给无定发了出发的日期和火车的车次，顺便叮嘱她人命关天，务必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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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定背着登山包迎着初升的太阳下了火车，还没走出去几步，就感觉有人在跟着她，一转身就看到了龙行云向她跑来。

    “哈……哈……ERROR……你怎么不回我啊？”龙行云就没无定这么洒脱了，她顶着黑眼圈和满面的油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先擦擦脸吧。”无定愣住了，递给龙行云一张纸巾，这火车时间也就十几个小时啊，怎么人油成这样了？

    “这不重要，我租了车，一会还要赶去边境，路边随便吃点就出发。”龙行云嘴上说不重要，还是伸手接过了纸巾胡乱抹了一把脸。

    “你这个状态能开车吗？”无定对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龙行云的状态持怀疑态度。

    “别小看我啊。”龙行云白了无定一眼，然后扫了一眼车站外的小店：“多买几个饼路上吃好了。”

    无定抿了抿嘴，还是觉得不妥：“我来开吧，你给我定位。”

    “这可不得行。”龙行云死活都不松口给地址：“保密位置怎么能给你？”

    “行了行了，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到时候开不动了可别求我。”无定翻了个白眼，刷了电子证件就出了闸机。

    “切，我会求你？！”龙行云一脸不服气，她直奔路边卖饵块的小摊子，跟蝗虫过境一样带走了所有做出来的饵块，又买了几瓶水，拎着一堆补给就领着无定去停车场找车。

    无定倒是无所谓，她巴不得有这么长的空余时间，无定上了车就坐在后座，闭上眼睛装作睡觉，从身体里分出了无数细如蛛网的乳白丝线，向外探索。

    这里的网络信号不仅复杂，而且交织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协议，无定皱起了眉头，边境的信号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空气中除了普通的蓝色民用网络，还有交织着红色的军用监控信号，她必须小心地避开这些红色丝线才行。

    网络越往南越不稳定，同时红色丝线也越来越多，如同一道编织起来的巨大天网，拦截过滤一切信息。

    这就是天网的一部分啊，无定的双臂抱在胸前，思索该怎么绕过去，所有试图通过它的数据都被细致地扫描检测了一遍，里面搭载地信息和IP也会被追踪到吧，无定在心里摇了摇头，难顶啊，比翻墙出去难上百倍。

    在高速上疾驰的车子突然降低了速度，无定睁开了眼睛，发现了不远处红蓝交错的灯光：“这是在高速设卡了？”

    “对，装作普通人就行。”龙行云身负重要任务，不能节外生枝，她规矩地排着队，等待接受检查。

    “你这话说的，像是坏人一样。”无定笑了起来，她们两个可是正经救人的。

    “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龙行云哼了一声，老早就把自己的身份证驾照统统拿了出来。

    “我们不会被查的。”无定按下车窗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又老神在在地窝在了后座上。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龙行云心里也隐隐觉得是这样。

    “我们两个看起来就不是他们的目标对象。”无定正说着，就看到两边设卡的警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紧开过去。

    龙行云又啧了一声：“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蛮聪明的。”

    “是会察言观色，他们重点查的是双牌号跨国车。”无定刷起了手机，这里的信号时好时坏，像是被信号屏蔽波段影响了一样，看来那边已经有所行动了，只是没想到波及的范围这么广。

    “那你就是故意顶我的咯？”龙行云又哼了一声，既然洞察力这么厉害，那就是故意跟她过不去的。

    “因为你们对我没安好心。”无定也不藏着掖着，她就是不信任龙行云和她背后的那些人，从一开始就变着法的想要套取她的信息，现在估计也是打着卸磨杀驴的主意，用完就抓起来。

    龙行云一下被怼得哑口无言，无定说的太直白了，连修辞掩饰都没有，她尴尬地咳了两声：“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真小人还是伪君子？”无定也不惯着她，直接尖锐反问。

    “得，我说不过你，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就下车回去。”龙行云作势就要停车靠边。

    “高速路上突然停车是犯法的，警察同志。”无定笃定了龙行云不会这么做，还反将了她一军。

    “你……”龙行云被无定噎得毫无办法，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我互相利用不好吗？”无定还是给了她一点台阶下，不信任是不信任，但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好，好啊。”龙行云没有反驳无定，但她跟xiele气的皮球一样，身形都佝偻了起来。

    无定用余光看到了龙行云的动作，这不像一个不择手段利用他人达成自己目的的人，反倒是夹在中间不得不背锅的苦命人。

    但无定也不想做什么向阴沟里挣扎的落水狗伸手的救世主，有些事得当事人自己走出来才行。

    两人之后一路无话，沉默地开向边境，无定倒是一路不停变换数据里伪装搭载的信息，想要骗过天网，还真叫她找到了一个偏门的法子。

    “真的是……”无定看着被自己包装成成人色情小视频的数据晃晃悠悠地通过了天网的阻截，哭笑不得。

    “啊？你说话了？”龙行云此时已经把车子开进了乡下土路里，周遭只有一排排的参天大树，寂静无人，无定就算打个哈欠她都能清楚听见。

    “我问你，这里是快到目的地了吗？”无定也不好跟她说自己做了什么，便随便找了个话题。

    “快了，开上那座山就是。”龙行云抬手指了一下前面的高山，无定立刻放出乳白色的丝线，一瞬间，无定瞪大了眼睛那座山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全都是红色的信号，她低头一看手机，这里已经没有信号了，看来军用的信号基站就在那里了。

    越野车加大了油门轰鸣着爬上了崎岖的山路，无定也在快速检索这里的地形和基本信息，和卫星地图看到的不一样，这里的信息全被隐藏了，而且……

    无定看向了三公里外十点钟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哨所，里面可是有不少人和军备，这是前线的指挥所之一吗？

    “亏你能找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要是你想宰了我，我都没法求救。”无定只是粗略地扫描了一遍山的信息，就觉得心惊，这座山怕不是有三分之一都被挖空做了核武器防御工事，一大团漆黑的物质盘踞在大山中心，一点都探索不了，机密度极高。

    “经常杀人的家人们都知道，杀人容易，藏尸难。”龙行云顺着无定的话开了个冷笑话，她们这会已经深入到大山里面了，地面上一点路都没有，只有一条条车辙。

    伴随着手刹的拉起，龙行云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台笨重的电脑，无定眯起了眼睛，这是军用的工作台，里面搭载的系统很有意思，是无定从未见过的，想到这里，一根白色丝线悄悄地钻进了电脑侧面的接口里，在蜿蜒的电路上小心摸索。

    “你不用电脑吗？”龙行云此时已经在调试信号接受接口了，试图和远在领国的无人机连接上。

    “有它就行。”无定摇了摇手机，挑了一下眉，就在这时她派出去的丝线钻进了电脑的芯片里，这里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空荡至极，没有AI，只有一条条设定好的程序在运作，无定皱起了眉，这跟杨司清做的人偶阿冰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定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看来警察们不仅防着自己，为了不坏事，连龙行云一并防了，真是好手段。

    不过这种杨司清用烂了的小手段在无定看来不过是拾人牙慧，连精髓都学不到，想到这里，白色的丝线瞬间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侵入了芯片，顺手烧掉了所有试图攻击她的红色丝线。

    太差了，就这点水平吗？无定在心中嘲讽道。

    “连上了，就是信号不太稳定，你能看到吗？”龙行云倒是什么都没发现，她将电脑屏幕转到了无定这边，指了指屏幕上断断续续的画面问道。

    无定向前弓着身子，仔细地看着屏幕中奋战的小人，皱起了眉头，她伸手指着其中一个明显受了伤，污血侵染了袖管的军人问道：“他已经受伤了，怎么还拿着重型步枪？”

    “不能退啊，他身后就是手无寸铁的平民。”龙行云摇了摇头，无人机盘旋在厂区之上，直击解救人质的第一线，刚刚只是掠过了其中一个交火点。

    无定看着瑟缩在墙后惊恐万分的平民，视线又移到了那个拼了命用重火力开拓一条逃生血路的战士身上。

    “这条路线不是有援军吗？”无定提交的方案中，每条路线上都配备了齐全的兵种，不存在孤军奋战的恶劣局面。

    “实际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对方是盘踞几十年的军阀了，手下会用枪的民兵太多了，我们的人落了地就要面对火力压制。”龙行云的眉头也皱紧了，她连控制视角的权限都没有，只能跟随这一架无人机的固定视角。

    “战士的命要是命，不能为了救人，就让战士去牺牲。”无定烦躁了起来，她脑中闪过一幕幕阿冰受过的各种伤，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阿冰她们为了获取物资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这种九死一生的遭遇战。

    “你说的对是对，但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是战士们的职责，所有上战场的战士都是抱着坚定的信念和觉悟的。”龙行云也为那个孤军奋战的战士捏了一把汗，按理说援军应该到了啊，被什么牵绊住了吗？

    无定捏紧了拳头，她之所以要亲眼看看他们是如何拯救人质的就是想知道阿冰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选择了自己的职责。

    屏幕里，那个战士的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他躲在掩体后面，咬紧了牙给自己被子弹击中的伤口注射了一剂药物，随后又向外扔了一枚手榴弹，聊以阻挡对面的攻势。

    无定看着屏幕中战士坚毅的面庞，心中泛起了一层层涟漪，真是傻，为了一帮不相干的人能豁出命。

    “你看，这里是一双脚吗？”龙行云指着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只鞋子映入眼帘。

    无定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战士只有一个人，他的战友已经失去作战能力了，为了人民也好，为了把战友带回去也好，那个战士一步都不能后退。

    “你……还要看吗？”龙行云面露难色，她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直白的战争实景，不过这连战争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巷战，尽管如此，仍旧惨烈到超乎想象。

    无定沉默了，她死死地看着屏幕里装填弹药的战士，希望立刻就有援军来，分担他身上的压力。

    角落的那只脚动了一下，战士一边射击一边张大了嘴，似乎在说话，无定能看出那个战士的口型在说你再坚持一会。

    “妈的！援军怎么还不来！”龙行云忍不住爆了粗口，她已经看不下去了，那个战士明显到了体力透支的临界点，脸上都是破片划出的伤口，再不来人救援就会被杀死。

    突然，无人机向侧上方快速飞了起来，两人的视角瞬间变换，只见一点点火红的光点在天边出现，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划破天空，向下呼啸坠落，呼吸间，地面上火光冲天，尘土飞扬。

    “是导弹。”无定松了口气，比起不知道遇到什么困难来不了的援军，还是精准打击的导弹更加靠谱。

    “他能活吧，能吧……”龙行云很怕那个战士被误伤，死在火海中。

    “能的，引爆半径没有那么大，他躲在掩体后面不会有事的，最多灼伤。”无定在导弹出现在视野中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导弹的型号，按照打击的地点来算，战士是被救下来了，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扫清残存的反抗势力，带走人质，这可简单多了。

    “吓死我了……”龙行云跟脱力了一样，瘫在了座位上。

    “嗯，喝点吧。”无定将自己买的可乐递给了她。

    “现在我承认你蛮会察言观色的。”龙行云笑了一下接过了可乐，仰头一饮而尽。

    “啊，我的可乐！”无定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人肺活量这么大的吗？一口气就把她的可乐全喝光了！

    “嗝～回去赔你。”龙行云晃了晃空掉的易拉罐，打了个痛快的嗝后往一旁的空位一放。

    “你最好能给我买。”无定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