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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第三十六章【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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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什么时候怀疑丈夫与大姑子有猫腻的,郑小琳想过很久这个问题,或许是那日在医院狗仔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花边绯闻,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孟旖晚为了陪何一方看病推掉了央视的演出邀约,还和她拌嘴吵了一架。如果硬是不许他去看那体弱多病的小外甥女,一向好脾气的他会立刻对她黑脸。她甚至想到第一次与他姐发生矛盾他就在拉偏架,他句句都在维护他姐,吵完了再好好安抚她,哄她,最后总归要她先向何皎皎低头。这样的小事多了,梗在她心头的疙瘩就愈发肿大,不知不觉中这疙瘩就长成了一颗恶性肿瘤,溃烂流脓,即将为她与孟旖晚这十几年的情感画上一个歪歪拧拧的句号。

    晚上快八点了,孟旖晚终于回来了,妻子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他点点头,家里有什么就随便吃点。郑小琳忙着给他热饭的功夫,他去看了妞妞,老猫被放在了一个纸箱子里,旁边是它最喜欢的毛绒玩具和一把它爱吃的罐头和猫条,它像是睡着了似的,但身子已经僵了。郑小琳联系好了宠物殡仪馆,特意等他回来看了妞妞最后一眼,明天早上才会把妞妞送去火化。

    两块披萨,几块鸡翅,郑小琳还给他泡了一杯红茶。今天她本想自己带着孩子出去看电影,结果妞妞的事一耽搁就没能出门,只好叫了必胜客的外卖给孩子们吃。最近大人们忙着婚礼的事,孟华年这个小不点说了很久想吃披萨,郑小琳便哄着女儿等婚礼办完就去吃。他嘴里嚼着披萨,看了眼那坐在电视机前的小不点,怀里抱着个芭比娃娃看着喜羊羊笑个不停,何念君那屋则关着门,里面传来空灵的民谣声。他对郑小琳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改日一定好好陪她和孩子们玩几天。

    “一方的病情怎样?”

    郑小琳问得小心翼翼,他平静地回答妻子,剩的时候不多了,可能也就半个月吧。

    遵照医嘱,何一方本该在家卧床调养,费体力的事能不做就不做。但她坚持要去舅舅和舅妈的婚礼,谁都劝不动。为此她还特意喝了不少她讨厌的老参汤,就为了可以体面地穿上舅舅送她的那套旗袍。

    “那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看看一方?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个当舅妈的也疼她呀。”

    听郑小琳这么说,孟旖晚心里一下五味杂陈,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妻子,只好说那就一起去吧。他收拾了碗筷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一看还剩一小半碗鸡胸rou,这还是前天晚上他给妞妞煮的。老猫的牙不中用了,他就都剁成了rou碎,里面还加了两颗蛋黄。他的鼻子突然酸了起来,用手抓起rou往嘴里塞,白水煮的rou配上蛋黄又干又柴,但他还是一口又一口吃掉了妞妞没能吃完的这顿饭。

    他想起白天的时候,病床上的何一方拉着他的手撒娇,想和舅舅一起吃涮羊rou,蘸上淋了现炸辣椒油的麻酱,别提有多香了。何一方还说,还要叫上mama一起吃就更好了。

    送走了妞妞,孟旖晚领着妻儿去了医院探病。这次何一方住的是单人间的特需病房,一切设备都是最好的,何皎皎直接住进了医院陪女儿,一见郑小琳带着小丫头也来了,她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只好把人迎进来。孟华年抱着芭比娃娃一屁股坐在何一方的病床上,要与堂姐分享她最爱的娃娃,她骄傲地说:“这是爸爸给我买的,限量版,特别贵。”

    眼瞅着老孟、jiejie与何一方的脸色都不对了,何念君赶紧把孟华年拉到了自己身边,可无论他和嫂子怎么哄小丫头还是嚷嚷着要和表姐玩,一分钟都安静不下来。直到孟旖晚说要去买点心来吃,小丫头的嗓门才放低了几分,何一方沉默地扭开了脸,不想看那小丫头抱着他的手,黏糊糊地喊爸爸真好。

    “方方,要不要吃拿破仑蛋糕?我给你买回来。”

    他摸摸何一方的脸,她咬了咬嘴唇,气哼哼地对他说,要吃。

    医院楼下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点心铺子,只要一住院爸妈和舅舅就会给何一方买来些小蛋糕解解馋,孟旖晚更是在这家店办了张会员卡,把她爱吃的那几样都烂熟于心了。店里出了新口味的点心,他想着还是要问问孩子的意见,于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坐在病床边的孟华年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去,何一方立刻拿起了手机。孟旖晚问她吃不吃咖啡榛子味的拿破仑蛋糕,还有海苔味的rou松小面包。

    “要吃,谢谢舅舅。”

    何一方脸上终于有了笑,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挂几秒钟,孟华年一句话就教她面若死灰。

    “表姐,你为什么要管舅舅叫爸爸?”孟华年指着石田田的鼻子问,“舅舅是你爸爸,那他是谁?表姐你怎么可以有两个爸爸?”

    愣了片刻,郑小琳赶紧把女儿拉到身边,厉声呵责乱讲话的是坏小孩。母亲突然暴跳如雷的样子吓得孟华年嚎啕大哭,边哭边大喊表姐的手机上写的是爸爸,明明母亲教育她不能说谎,为什么讲实话要挨骂。郑小琳被女儿的哭喊声激出了一身的汗,她才教女儿识字不久,孩子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爸爸的“爸”。

    孟华年正哭闹得厉害,孟旖晚拎着点心回来了,小丫头见状就扑到了他身上,扯着嗓门更大声地哭嚎:“这是我爸爸,是我爸爸,表姐要和我抢爸爸。我讨厌表姐!”说罢,小丫头把手里的芭比娃娃向何一方扔了过去,娃娃砸在了地上,摔断了脖子,脑袋咕噜咕噜地滚去了病床底下。在一屋子人的错愕之中,孟华年跑出了病房,一个不留神摔了个大马趴,嘴唇磕豁了个口子,还崩掉了一颗门牙。

    孟旖晚乱作一团的脑子在何皎皎的尖声咒骂中终于回过一点神来,她抢来他手里的点心都甩在了郑小琳的脸上,她哭着要郑小琳滚,她哭着要他带着郑小琳和这小杂种立刻滚。混乱之中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何一方,脸色苍白的女儿与他四目相对,嘴唇动了动,他却没有听清女儿对他说了些什么。

    进了家门不等他喘口气,手机又响了,他一边走进厨房一边接电话,倒出来的水差点洒到杯子外面。何皎皎哽咽地对他说方方要不行了,医生都过来抢救了,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她要他赶紧再回来医院,不然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我这就过去。”

    孟旖晚抬起头,郑小琳正死死地盯着他。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撞上了厨房门并反向落了锁,他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他今天就别想出这个家门。何念君见状立刻拿来了钥匙,他又听到她尖叫,小兔崽子要是敢给他开门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死给他们看。

    郑小琳翻出一把剪子紧紧攥在手里,她一屁股坐在了厨房门口的地上,任一墙之隔后的孟旖晚怎么跪在地上哭求她都不为所动。

    她沙哑着嗓子问:“我这十几年的青春,你要拿什么来赔?”

    时间悄悄地溜走了,窗外的蓝天变成了晚霞,何皎皎连着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后,他的手机再也不响了。堵在厨房门口的郑小琳好像也有些累了,这时何念君又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嫂子。华年发烧了,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听孩子不舒服了,郑小琳条件反射地站起了身子,等她回过神来,何念君已经打开了厨房门,孟旖晚跑了。

    北京的晚高峰日复一日地堵,高速路变成了停车场,半个小时都开不出去一米的路。眼前的红十字灯在孟旖晚眼前凝成一个光圈,猛地一看像极了一颗正在蓬勃跳动的心脏。

    他在病房门前停住了脚,医生和护士陆陆续续从病房里走出来,他抹了一把额前的汗,走进去。何一方半睁的眼睛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一如不久前他望向她的那最后一眼。负责抢救的医生拍拍他的肩,对他欠身轻声道歉,他们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