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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筐鸡蛋(张角,干吉,幼年广那过去的故事)

    广陵王又被塞回了那架铺了毛毯的马车里。

    他很想说其实别管他让他走什么事都没有,但架不住张辽的,嗯……说热情果然很奇怪,但总不能是母爱泛滥了吧?

    对方用酒给自己擦手心,肘窝,腘窝,和脚心这些地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广陵王渐渐的觉得舒服一些,头也不那么疼了,胸口的憋闷感减轻很多。

    张辽时不时拿手背去贴躺在他腿上的小孩的额头,确定烧的不那么严重之后才略松一口气,出言抱怨:“死孩子,你跑什么跑,你文远叔叔难道会吃了你不成?要不是碰巧赶上了,你岂止是耳朵上多个窟窿这么简单。”

    “……”。

    广陵王被他训斥,张张嘴却无从辩驳。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超打断,他辛辛苦苦跑出去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心中说没有挫败感那是假的。

    人在生病时本就比平时要脆弱,倘若放着不管也就算了,一但有人哄着劝着,才更觉得委屈。

    广陵王自然也逃不脱七情六欲,一时间有些怏怏的,半阖着眼,半死不死的样子。

    恰巧张辽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了小孩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样子,硬是压下火气,放软了点语气。

    “你安安稳稳待着有什么不好,西凉不比关内,你胡乱跑走,岂不知外面危险?”

    广陵王听了,并不吭声,翻了个身趴在了张辽腿面上,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不想理人。

    “死孩子,你没长耳朵?长辈问你话呢。”

    不是,你算哪门子长辈啊?

    心里想归想,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哼哼唧唧的开始圆谎。

    说谎这种事如果做不到打算用一千个谎来圆一个,而且还能做到环环相扣,就得模棱两可,真假参半的说,说话说一半最好,这样哪怕某天被戳破,脸皮厚的话也厚着脸皮说一句,“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不是你自己想的吗?”

    鬼使神差地,广陵王把自己听过许多遍的故事复述给张辽。

    他说自己出生的人家,不光富贵已极,父亲封侯拜相,母亲貌美贤淑,而且夫妻恩爱,很快孕育了一对龙凤胎,给两个孩子都打造了长命锁,起了承载着美好祝愿的名字。

    但是孩子尚且在襁褓之中,这对夫妻便遭人暗害,杀手纵火烧了府邸,父亲殒命,母亲则带着其中一个孩子逃走了。

    等到有交好的家族来救,只找到一个尚且在襁褓中的孩子,于是收养了他,教养成人。

    广陵王本以为自己会感到难过,但是他出奇的冷静,像是提起别人的事,淡淡的,里面没有太多的情绪。

    “逝者已逝,你cao心这些做什么,难道是养你的人家待你不好吗?”

    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实在可恶,但张辽并不觉得,他自己就是阿蝉的养父,自然晓得养大一个小孩需要多少的辛苦,倘若是遇上不上心的,比如吕布这种,小孩要找亲娘无可厚非。

    广陵王趴着讲话,声音有些闷闷的,却仍然能清晰的传入张辽耳中,“自然是好,可放下怎么会容易,那些人都讲我的父母多么恩爱,又如何珍爱两个孩子,可到底是带走了一个,难道我不该问一句为何不是我吗?凭什么我都没见过她,就要有许多人来讲她的为难,讲她是怎么样的好,要我体谅她,可我又不知事,如何得知?既然不知,我自然没有怨言,可是爱,又从哪里来呢?”

    “哼,说到底,你还是怨她,不过人的心都是rou长得,纵然一胎双子,总也有偏有向,或许是你父亲已死,你娘不得不为他留下个男孩,又或者说只是运气使然,只来得及救一个,恰好不是你罢了,你平安长到这样大,可见运气并不是很坏,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张辽拍了拍小孩薄薄的脊背,最终还是软了些态度。

    但这话却并不能安慰到广陵王,因为他并不是女孩,或者说他意识到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当时王府大火,他们逃的匆忙,双生子必然相貌完全相同,又如何来得及解开厚实襁褓分辨性别呢?

    唯一显眼的便是随身带着的长命锁吧?

    所以真正该留下的就是阿芷,而应该被带走的是小瑜。

    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应该被母亲养大的孩子会高兴吗?会更讨厌抢走自己人生和姓名的meimei吗?

    广陵王没有这种情绪,他只是突然觉得很伤心,伤心决定爱与不爱,决定生与死的仅仅是性别吗?只有男人才是合理合法且慰籍先考的继承人吗?

    母亲究竟是为了这样的规则才这样做,是为了所谓父亲的血脉这样做,还是她真的也这样以为呢?

    如果被留下的是meimei……她又该多么可怜啊……

    她能够继承亲王爵位吗?她也要被师尊教养,也要修习这样的双修术法吗?她是不是要扮做男装在乱世讨生活,会不会怕,会不会在晚上想母亲想哥哥,怨自己的命不好,会有别人男人欺负她吗?

    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了,如果留下的是meimei……她要是知道自己一定是会被留下的那个,又该多伤心。

    广陵王很冷硬的心突然就裂了个小口子,他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喉咙很紧,胸口酸胀,就连张辽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因为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裤子,开始很扎人的小东西突然就融化了,眼泪不要钱一样流。

    张辽有点无措,他自己是不会哭的,常年在军营中,也见不惯遇到屁大点事就抹泪到新兵蛋子,可是他们怎么能跟这个孩子比,她哭的这样可怜,身体都微微的颤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辽发誓他真没有故意惹人哭,但是再软和一点的话却无从说起,他总不能说既然你妈不要你那我给你当妈吧?

    然后他就选择了把事情搞得更糟糕的话来说。

    “行了,就知道哭,你当初哄我给你做事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吗?堂堂广陵王殿下——”

    张辽还要说,却发现埋头大哭的小孩不动了,正想问,却听到小孩质问一样的话。

    “你骗我!你早知道!为什么,你骗了我!”

    这话颠三倒四犹带哭腔,除了语气不佳倒也没什么伤害性,张辽开始没太放心上,只觉得还病着又狠哭了一阵子的小孩不宜情绪太激烈,尤其是对方手脚都没力气还要蹬着腿起来对峙,心中很无奈。

    “你睑间有一痣,抬目则隐,垂睫方现,我不信如此巧合而已。况且叔叔如此照顾你,给你吃穿,连大腿也让你躺着,你还闹气,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说罢,抬手拍了一下制止对方挣扎的动作,张辽打完才意识到对方趴着,自己打她屁股到动作太过顺手,一时愣了,旋即腿上一痛,却是被对方隔着裤子咬了一口。

    “好啊,如今连说你一句都说不得,可见是缺人管教。”

    张辽也有些恼火,又抬手照着广陵王的屁股打了几下,连一半力气都没用,但到底是能打疼人的。

    跟着吕布被咬的流血都不吭声,可是自己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连小衣裳都拉着脸给她做,如今却被反咬一口,张辽又不是什么菩萨,自然也有气性,打定主意要给她点教训,广陵王不松口,他就打到死孩子变成好孩子。

    广陵王从没被人打过屁股,因为连最没正形的葛洪都认为他是隐鸢阁最好的小宝,从小到大,只有和人正面切磋受伤的道理,断然没有被人按腿上打过屁股。

    况且张辽力气是真的大,手也大,一巴掌下去整个屁股都火辣辣的疼,广陵王开始还挺着,但他又想哭,生气是觉得在认识的人面前丢脸,现在被人打屁股更是羞耻,更可恶的是外面的人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这个时间过来搭话茬。

    “文远,他还病着。”

    男人低沉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广陵王刷地红了脸,有些抽噎起来,但是张辽还不停手,只回了句“轮不到你管。”

    “别、呜……别这样……”

    最终他还是松了口气,哽咽着用变哑的声音服了软。

    张辽也默默松了口气,他摸出水囊,又把人扶起来靠自己身上,拧开塞子给广陵王递到嘴边,对方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嘴喝了。

    张辽又给她用沾湿的布巾擦了擦脸,“就是欠教训,哄着宠着不乐意,连马超给你穿耳洞都忍着,我劝你两句,你倒跟我赌气……好了,别犟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