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18-40
我的贮水箱存了这么多立方的水 足以抵御这个酷夏——正所谓要事优先 很多人无需爱也可苟活，但没有水则万事皆休。 ——奥登《要事优先》 叮咚、叮咚、叮咚 凪揉揉眼睛，瞥向床边的闹钟。 6：30 到底是谁这么早…… 凪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选择忽视这恼人的铃声 。 叮咚、叮咚、叮咚 还没有停止。 凪坐起身，慢吞吞走去开门。 打开门，玲王笑得弯起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凪！去踢球吧！” “诶？不是下午吗，这也太早了吧。” “老婆婆说一大早人不多，活动得开。“ “不要。”凪捏捏后颈，转身回房。 玲王一把抓住凪的手臂，“我准备好了球衣，凪困的话，睡着就行了，我来帮你换。” “唔。”凪看着玲王焦急的眼神，“好吧。” 凪合上眼，站在一旁。 睡着了？ 玲王从来没见过还有这种技能的人。解开凪上衣纽扣，拉开袖子，玲王被衣服下的身体吸引了视线，手指按下，皮肤很快就弹了起来。捏一下自己的手臂，凹了下去。 没有变化…… “呼……呼……”玲王换完凪的衣服，气息不匀。 “这衣服，”凪扯扯领口，“有点紧。” “这是我之前准备的衣服，时间匆忙就没有买新的，明天再给你换合适的。” “……” 玲王打量着眼前穿着球衣的凪。 很好看。 年轻的身体在球衣下焕发着生机。抬手、踢腿、弯腰，灵动的弧线在空中跳跃。 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件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玲王拉起凪的手腕。 “走吧。” “呼……”凪躺在草坪上，大口喘气。”玲王，不练了，好累。“ 玲王拿着水杯放在凪的嘴边，”再坚持坚持，凪才开始踢球就进了很多球，这不是很厉害吗？进球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不知道。”凪坐起身，就着玲王的手喝水。 已经踢球一个星期了，每天早上玲王都会接凪来球场踢球，指导凪训练，渴了递水，累了擦汗，寸步不离。凪也表现出绝佳的足球天赋，仅仅是指点两下，踢球的技巧就精进了许多。 但还是一个人踢球。 “玲王偷懒。” “诶？我没有偷懒啊，我不是一直在旁边指导凪吗？凪每一个动作我都有好好看，凪表现得非常好。” 速度、力量和技巧，凪的每一次进步都超出玲王的想象。每次球王拦截下来的不只是凪踢进去的球，还有玲王雀跃而出的心脏。 汗水滴到手背上。 “玲王没有和我一起踢球。” “不是，我……我不能和你踢球。”玲王摆摆手。 “玲王想吗？” 玲王眼神剥着草皮，很想。 “不踢了。”凪抱着后脑勺，重新躺下。“玲王好狡猾，让我一个人踢球，自己也不愿意踢。只是在一旁看着我，这不是两个人的游戏吗？” 隔着口罩，凪看不清玲王的表情。 “连口罩都不摘，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巫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主角杀死，自己独吞宝物。” “凪……不是那样的。如果我摘了口罩会很奇怪，你踢球的心情都会被影响吧。” “戴不戴没有区别。”凪看向天空，遮挡太阳的云块被风吹散，“玲王就是玲王。” 伸出手，摘下玲王的口罩。 阳光洒落，折射出紫色的光芒。 “不奇怪，很好看。” 玲王松开抓着草皮的手指，摩挲指缝中的泥土。 “嗯。” “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别带了。”凪站起来，向玲王伸手，“穿上球衣吧，玲王要和我一起踢球吗？” “嗯！” 抓住那只手。 干燥与湿润，泥土与汗水，枯瘪与柔嫩。 玲王弯腰撑住双膝，无论怎么样大口喘息，喉咙处铁锈味都挥散不去。下颌酸得无法合上，唾液沿着嘴角，垂直落在草皮上。鼓膜轰鸣作响要和心脏一起跳出身体。撑不住了，视线模糊，双腿止不住打颤。 “玲王。”凪接住倒下的玲王。 “现在回去。” “我没事，今天训练时间还没到吧，只是跑了半场。” 只是半场，不到十分钟…… “诶？” 玲王感到身体被翻过来，趴在guntang的背上。 “明天再继续也可以吧，玩家需要补充能量，玲王下次多练练就好了。” 凪发现今天的玲王和初次遇见的不一样了，眼角的皱纹少了一些，眼神亮了许多，手掌的质感也细腻了。或者说，玲王变年轻了？ 玲王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张开手掌，几道指印深刻掌心。 “凪少爷，请不用太多担心。玲王少爷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玲王少爷这么有活力的样子。”老婆婆接过沉睡的玲王。 玲王摘下帽子口罩，和凪一起在球场奔跑，挥洒汗水，开心大笑的样子，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我知道。”凪下车回家。 “明天见，凪少爷。” “凪？这么早怎么从外面回来？” 今天mama回来了。 “和玲王去踢球了。” “玲王？” “宝物。” 没听懂凪说的话，mama也不追问，掏出手机。 “你之前不是想要宠物吗，我最近找了几只，凪想要哪一个。” 凪躲开手机，径直上楼。 “已经不需要了。” 第二天玲王一打开门，凪就在外等着了。 “凪是等我的吗？” 没有口罩和帽子的遮挡，凪仔细查看玲王的脸色，好了很多。 “嗯。” “下次直接按门铃进来就好啦。”玲王勾住凪的脖子拉下。“老婆婆昨天拜访了凪的mama，说了凪和我一起踢球的事情，也征得了同意。老婆婆说现在我的外出时间可以更多些了，只要人不多就可以出去踢球了。凪经常一个人吧，和我一起住怎么样，我想等凪放学以后还能一起踢球，这样也能更好地照顾你。” “好啊。” “麻烦的话就……”玲王仍在想着措辞，被打断。 “不麻烦。” “哈哈哈！”玲王大笑，“这样我们肯定很快就能拿到世界冠军，打败大BOSS。 “嗯。” 天上的太阳越来越高了，丝毫不控制自己的热度，随意向人类散发魅力。蝉鸣逐渐急促凄厉，划破天空，只闻阵阵耳鸣。热浪碾压者皮肤，汗液被挤压出来，汇成河流，浸染全身。 夏天来了。 “哈………哈……哈……” “玲王最近很厉害哦，今天坚持了很长时间。“ “好像是的。”玲王躺在草坪上，抬手遮住头顶传来的光线。 “凪也是。我好像没有可以再教给凪的东西了。” 一个月的时间，凪的能力突飞猛进，自己学到的，消化的都已经教给凪了。自己只能在旁边给他传球，有时坚持不了多久就要下场，这场一个人的足球不会让凪再有什么突破了，离世界杯还很远。凪需要更专业的人指导，自己还要更强大一点，速度得加快了。 “玲王，回家吧。”凪拉起玲王。 “走吧，回家。” “我帮玲王擦背。” 玲王停下帮凪擦背的手。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就是想帮玲王擦背。” 凪拿过毛巾，转身覆在玲王后背上。 隔着毛巾，抚摸玲王单薄的脊背，说是单薄，比起一个月前已经结实很多了。胳膊和大腿上垂坠的皮肤变得紧实，后颈变得光滑，长了许多紫色的头发。 玲王，好像真的在变年轻。 “凪？”感受到背后停止的动作，玲王侧脸询问。 脸上的斑点没有了，轮廓也清晰了。 “没什么。”凪加快速度胡乱擦了几下。“好了。” “唔。” “凪的头发长长了，要我帮你剪吗？”玲王站在凪前，发丝穿过指尖，热风袭来。 “不要。玲王上次剪的很丑，不要再剪了。” “第一次都会有点意外嘛，后来我又学习了，这次肯定不会出意外。”玲王对自己学习过的都很有自信，只要学过，就不会错。 “那好吧。” 咔嚓、咔嚓、咔嚓 代替吹风的声音，碎发从眼前下落。镜中，玲王的双手如变魔术般在发中穿梭，被热气蒸得发红的指尖轻点发旋，捏住凪的下巴调整角度，皱纹趋近平滑，血管清晰可见。 凪闭上眼睛。 空气中都是玲王的味道，也是自己的味道。 “凪！快看怎么样！” “很好看，玲王真厉害。” “是吧。”玲王拍拍凪的脑袋，“好了，快去睡觉吧。” “嗯。” 门窗紧闭，空调不断向外输送着冷气。味道不太好闻，但还好玲王在旁边。下巴埋在枕头中，凪打着好几天没有通关的游戏。玲王并排躺好，手指在空中比划，分析今天的踢球表现。 “凪，你听好……”玲王低沉的声音徘徊在耳侧，不是枯木呻吟。 cao作游戏的手指不曾停下，声音越来越近。 “凪！你有没有在听？”凪被靠近的身体吓得一激灵，转过头去，撞入玲王眼中。 为什么在黑夜里也会发光呢？ “听了。”凪重新投入游戏中。 玲王捏捏凪的脸颊，“那我继续啦。” “嗯。” 玲王的声音时远时近，眼皮有些发沉了。 “YOU，RE WIN！”游戏胜利的声音传出。 玲王侧过头，凪早已进入了梦想。 “晚安，我的宝物。“ 我们一定会赢，一定会开启新的篇章。 说了很多话的玲王终于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了，蹑手蹑脚翻身下楼找水。 刚到一楼，客厅就传来压抑的谈话声。 “玲王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玲王少爷很好。” 是老婆婆。 “听说玲王少爷精力很充沛。” “玲王少爷还是孩子，小孩子都是那样的。” “老爷要见玲王少爷。” “自己的孩子不是想见就见吗？” “不要让老爷等太久。” 说完，那个声音就离开了房间。 御影先生兜兜转转十年也没有诞下另一子嗣，却意外发现之前的孩子有逆转之势，现在才想重新建立亲情关系。是诅咒吗？ 玲王不知道其中缘由，那个老爷对他来说很陌生，只知道他是牢笼的建造者，也是守护财宝的恶龙。如果要破除这个牢笼，制服恶龙是必经的过程。 没有喝水，玲王回到房间。凪依然睡得香甜。 凪需要更专业的帮助，目前的自己无法做到。也许去见一面是必要的…… 听着凪平稳的呼吸声，玲王很快闭上了双眼。 “凪可以再快一点的。” “嗯。” “哈……不用在意我，自己射门。”玲王体力逐渐透支，但仍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将球传出。 凪接过球，加速绕过障碍物，俯身蓄力射门。 嘭！ 没有预想中的进入球门，而是被球框弹回。 “玲王。”凪转身寻找玲王。 “玲王？！”只看到玲王倒在地上。 凪飞快跑到玲王身边，头上的鲜血刺红了眼睛。 “玲王？玲王？” 没有任何回答。 凪起身去寻老婆婆·，脑中一片空白，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仅下意识地推动双腿向前奔跑，越快越好。看到老婆婆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老婆婆消失了，很快抱着玲王回来，上车，关门。 玲王面色惨白，凪用手指试探玲王的呼吸，很轻。 捏住玲王的指尖，很凉。 到了一家从未见过的医院，担架早已在外等候。 老婆婆让自己等在车中。 玲王的身体被医生抬上担架，推进医院，再也看不到了。 心脏传来刺痛，握紧手掌，再放开，血液好像又流回了四肢。 原来刚刚是自己的手指凉。 夏天的室外本就不适合长时间等待，车窗外行人神色疲惫，眉头紧缩，嘴唇微张，吐出体内的浊气，汗水顺着嘴角流入口中。 老婆婆回来了，“玲王少爷没有大问题，要多休息几天。” “嗯。” “我先送凪少爷回家。”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玲王？” 老婆婆捏紧方向盘，“这得看玲王少爷什么时候醒来。” “嗯。” 凪在家中呆了几天，每晚都盯着隔壁的窗户，期待灯光再次亮起。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一个星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等不下去了，凪穿鞋出门，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医院。 “玲王住在哪里？” “我们医院没有玲王这个人。” “他一个星期前来的这里，我亲眼看见的。” “没有。” …… 原路返回。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 正准备打开家门时，却发现玲王家有什么不一样。 凪翻过围栏，趴着窗户，检查室内。 一起躺过的沙发没有了。 一起吃饭的餐桌没有了。 一起搭的帐篷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玲王消失了？ 凪掏出手机，想要联系玲王，却发现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存。 天天都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存联系方式。 玲王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玲王醒来了吗？ 这是玲王的意思吗？ 玲王的身体还好吗？ 两个人的游戏，一个人又怎么玩？ 脑中的问题不断跳出。 “好麻烦。” 不要想了。 月亮代替了太阳爬上枝头，风就此驻足，蝉鸣微不可闻。 夏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