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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子的反应很奇怪,而且平常那些和美惠子玩的很好的女孩子们看着我的眼神带着nongnong的不愉。 “她们怎么了?”同桌斋藤同学问道:“是周末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美惠子她们喜欢在周日一起去稻田边的小溪里捉鱼踩水,既好玩又能给家里加餐,她曾邀请过我,但是我的运动神经不好,也不喜欢把衣服弄湿,如果去的话一定会让大家扫兴,所以从来没有参加过。 斋藤同学也很少去,因为她不喜欢吃鱼。——当然,我们的关系没有到分享食物的地步,这只是我偶然听到并记住的。 她问出了我的疑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个时候,物理课代表走过来,路过我的桌子时把书碰到了地上,但她没有道歉也没有帮我捡起来,我只好自己捡起来,等我再抬起头时,她已经靠近斋藤同学同她耳语了什么,我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只是在她们的悄悄话结束后,斋藤同学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是、我怎么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斋藤同学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一整天我都坐如针毡,那样的眼神如影随形的跟随着我,让我很不自在,以至于不仅忘记了和白井老师说早上好这件事,还没有答上来白井老师对我的提问。 “这样可不行啊,如果要升学的话,不能忽视细节。”他似乎只是轻描淡写的这样说。 我垂下头,感觉脸上在烧,并不是因为答不出题而羞耻,而是白井老师就那样把我想升学的事情说出来了,这让我很不自在。 “这种题目不至于不会吧,说不定是谷河同学觉得随便回答就可以唬弄大家了,毕竟谷河同学那么聪明。”后来成为了美术课代表的若叶拖长了声音这么说。 她漂亮又讥诮的样子经常能把人弄得窘迫不堪,这是我第一次领教,那感觉并不好,也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可我没办法在教室里为自己辩护,我紧张的嘴唇都在发抖,这太令人恐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我,我甚至觉得儿时黑暗的阴影正匿于其中。 白井老师过了好一会才让我坐下,屁股重新接触到椅子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从脚趾头升上来的寒意冷的我直打颤,现在想来,那一天我所遭受的比之后面的经历简直是九牛一毛,但那天的画面却让我在梦中反复的回想,久久无法忘怀。 那天起,美惠子和藤原君不再同我一起回家了,美惠子总是面无表情的忽视我,而藤原君,他虽然有些为难和不解,但他还是做出了和美惠子相同的选择,这个男孩像小狗喜欢主人那样受美惠子的行为牵制,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的喜欢。 大家莫名的疏离让我觉得很有压力,失去了美惠子的友谊,我想要融入这个班级变得困难起来,我偶尔会在背后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但转过头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难熬、冷漠和心慌的让我很难受。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亲密的关系,但至少需要人际舒适的环境。 我就这么像是一个透明人般的生活了一个月,其实习惯了倒也还好,只是刻意的疏远或者看到我走进后就消失的愉快的谈话氛围,以及白井老师他……在课堂上的一些表现,诸如我回答问题时只有稍有不完美就会被批评,我害怕被特别的对待,但白井老师私下里却告诉我他那样做是希望我能够更加的努力。 “毕竟谷河同学在以升学为目标不是吗?老师对你要求严格只是希望你能做的更细致一些。” 于是我开始反思自己,力求做的更好,只是这样也很难得他的到夸奖,可别的同学哪怕是回答的和题目有所出入,也会被鼓励成“真是可爱的想法”,可我却会被指责为不够用心,诸如此类,我搞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你无法期待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解决的事情被放置了之后变得更好。 所以在那只小兔子死掉之后,我的境况才叫急转直下。 如果你还记得生物委员的一项职责是喂养用来做实验的兔子——不记得也没关系,这在不了解它的人眼里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一颗螺丝,在不崩落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 我们班有30个人,十人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各有1只兔子,竹君、白雪姬和辉夜姬是生物老师的小女儿来学校时给他们取的名字,因为都是白色的,所以大家分不太清,但是由于天天喂养的缘故,我很熟悉它们。 竹君的眼睛是黑色的,而白雪姬和辉夜姬都是红眼睛,此外白雪姬的耳朵有点像椭圆形,而辉夜姬的耳朵尖是锐角的,脚掌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斑点,它们三个一直没有烦恼和忧虑的生活在笼子里,好像它们会一辈子那样直至老死似的。可是在十一月的一个清晨,当我进行例行的打扫工作时,却发现有只兔子倒在笼子里,身体僵直,小小的身体已经不再起伏了。 我不认识这只兔子,竹君和白雪姬还在悠闲的吃草,对于自己死亡的同类视而不见,或许也是因为它们和我一样都不认识这只兔子,是的,它不是辉夜姬,它的耳朵也是椭圆形,并且脚掌下面没有那样的黑色记号,可是辉夜姬去哪里了呢? 我很着急,但好像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在乎辉夜姬的事,他们说【谷河同学把兔子养死了。】,并且对此非常不满,白井老师对我很生气:“谷河同学没有尽到生物委员的职责。” “老师,那并不是辉夜姬……兔子的耳朵是不一样……”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谷河,你是在找借口吗?太让人失望了。” “总之,把兔笼的钥匙和生物教室的钥匙都还回来吧,出现了这样的失误,你也知道不可能让你再继续担任这项职务了。” 我明白他说的没错,但是当我去摸存放钥匙的口袋时,我猜我的脸色一定一下变得煞白,兔笼的钥匙还在我这里,但生物教室却不见了,这…… 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教室。 那些话语灌进我的耳朵里像是某种传闻中用铁链将人刺穿的酷刑,我不想重复那些话,只是在那之后我深刻的明白了我是一个多么不讨人喜欢的人,以及仅在书中读到过的,话语的力量。 因为我犯了错,犯错是不好的事,而我的同学们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贯彻了自己的正义对我进行了惩罚,我好像变成了失踪的辉夜姬,没有人在乎它在哪里,它的同伴们仍然能风平浪静的啃食草料。唯一预知不同的是对于人而言,大多建立在死亡之上的回忆,都糟糕透顶,让人厌恶。 是的,这是公认的想法,死人惹人讨厌,我也惹人讨厌,但究竟我令人讨厌在哪里,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但只要有一个人不另人讨厌的人说【谷河啊,她有点那个吧】,大家就会表示认同。 娇气、目中无人、不负责任,我人生中很少成为焦点,唯一一次就是在我母亲的身边,爱你的人给你的永远是正向的反馈,以至于我从来意识不到原来我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那之后的一次体育课上,对了,因为我很孱弱的缘故,相比同学们跑不了很远,体育课总是请假,可后来被人这样跟老师说了:【谷河她呀,只是觉得体育课没有用,一个人想偷懒躲在教室罢了】,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想听到这样的话,尽管很多人心里都会这样想,但既然默认不说,就一定有其必要性。我只能在跑道上挣扎。 因为跑的很慢,所以落后于人,眼前眩晕之后,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里了,体育老师让藤原君送我过去,他很生气,认为我不尊重课堂,而藤原君呢,他在把我丢下后回过头对我说: “谷河你别总是这个样子,很烦人的。” 什么样子?我又做了什么事?这些天来我好像每天都在犯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或者每时每刻,也许是依靠着可能有机会存在过的那一点友谊,我对他说:“对不起,但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呢?” 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因为我的话而生气了,他死死盯着我说:“就是这个样子啊,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样目中无人,在美惠子背后说那种话,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一边一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样子,一边又那样做,你难道看不出大家都很讨厌你吗?” 我脸色发白,如果说白井老师的话是黑夜里反复回响的噩梦,那么藤原君的话却像是一柄利剑直直的划开了我身体。 大家都很讨厌我。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知道,和直白的听到,绝对是不一样的,后者就连一点伪装的余地都没有。 可我说了什么呢?到底是我的哪一句话,我真的不明白,但没有人为我解惑,这个时候,哪一句就变成了,每一句。 我想蒙在被子里躲起来。 但是,诚如之前说的,放置不管的事情只会像馊掉的饭菜一样越变越坏。 我的同学们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漠视了我,用眼神给我和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分界线,每每我想举步靠近,脚都仿佛被黏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是心神难安使我没有精神上课了,每当老师或者其他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哪怕只是我的幻想,我都觉得坐如针毡。 我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深夜里驱逐不散的阴影又向我围了过来,我开始犯错,我害怕犯错,但白井老师和其他的任课老师不知怎么的开始热衷于点我回答问题,没当我做错,就毫不留情的指出来,有时候,哪怕是对上他的眼神,想好的答案也忘记了要怎么发音。 而他也不催促,一定要等我说出不会,或者过去那令人感到痛苦的、漫长的几分钟后才会对我说:“不会就早点说啊。”或者“你又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一分钟,对于全班同学来说就是一节课的时间,你明白吧。” 都是我的错。 久而久之,在我被提问时就会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我不是在回答问题,我深知我不是,我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我深知就差一点,但这块石头我永远、永远都推不上去。 我说的话,令人讨厌。 我的存在,令人讨厌。 那么干脆不要说话好了。 “谷河同学是在漠视老师吗?” 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我张开嘴,但是恍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了,那并不是空无一物的轻松,你明白吗,我的下颚和舌床还有舌头,它们变成了紧密相连但又互相拉扯的石头,既沉重又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刺痛。 翻看了许多医学书籍的我在那一刻竟然荒诞的感到意外,原来人竟然也可以有这样的感受,原来我甚至不是西西弗斯,我是一块不得已被推来推去,无法拒绝的石头。 “谷河同学坐到最后去吧。”突然有一天白井老师这样对我说。 “……” “因为我想让你做卫生委员负责班级的卫生,觉得你坐在靠近卫生角的那一片会比较方便一点,不是吗?” “……”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白井老师继续说道:“而且最近上课你也认真听讲,这样在第一排的话抢占学习资源,你自己也清楚。” 他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我的心脏颤抖,明明他的脸上是和母亲那样相似的神情,却让我感到深深地恐惧。 回到教室,我提起书包走到最后一排,许久不和我说话的美惠子突然拦住我,语气仍然是冰冷的:“坐在最后一排你什么都看不见吧。” “啊……嗯。”没想到她会再和我说话,因为太久没发出过声音,所以我发出的音量大概很小,我不清楚,但我摇摇头,因为我已经影响到别人了,所以这是合理的。 她瞪了我一眼:“……看到你这个样子就让人生气。” 你看,就是想这样,我似乎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或者我只要存在着,就是讨厌的化身了。 我在最后一排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株植物被人从花盆里扒出来扔在地上,命运叫它死而求生本内却使它在微弱的根系扎在土地表层,既不能生长也不能死亡。 有的时候垃圾会被扔到我的身上,起初还有人同我道歉,但后来大家像是习惯了一样,丢到我身上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你身上该不会有什么病菌吧?”被这样说着。 “礼品少了一份啊,谷河同学应该看不上这些东西吧?”被这样说着。 “当然咯,谷河同学以前可是从城里来的。”被这样讥讽着。 虽然我找不到笑点在哪里,但大家还是觉得很有趣的笑了。 我看不到黑板,渐渐的耳朵也听不清,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是生病了,只是每次上课时都觉得老师的身影就像背景一样,反而蝉鸣、鸟叫、和丝丝的电流声被放大了,嘈杂的我想捂住耳朵。 我也确实捂住了。 白井老师愤怒的将书丢在我的面前:“出去站着。” 这一句我听清了。 “谷河同学还说想考东大医学系呢。”是来自若叶同学讥诮的口吻。 这一句我也听清了。 以及,我身后的哄笑声也听清了。 我应该是不配那个梦想的,因为,因为我的成绩很糟糕,可以前我是……我是什么样的呢?我就是一直这样糟糕而且招人讨厌的吧? 直到放学,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走了,他们也许都忘记了,我看着三三俩俩从我面前走过的学生。 他们都不是坏人。 和自己的朋友们,同学们,谈论着愉快的事。 像竹君和白雪姬那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可是辉夜姬是坏兔子吗?它为什么失踪了。 可我是坏孩子吗?我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呢? 夕阳变得通红。 我想我该走了。 我想回到教室收拾书包,在推门之前,却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那钥匙要怎么办?”是若叶的声音。 “……我会放回生物老师的桌上,这种事以后——”美惠子这样说着,她的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一个月前我弄丢的钥匙。 她的嘴巴在动,可是我的世界像是没有信号的电视那样发出了极为尖锐的声音,特别的、难听,刺耳,好像我要从里面炸掉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之,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钥匙。 肩膀很痛。 指甲缝里有血。 膝盖也淤青了。 但是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我在小溪边洗干净手,才回的家。 外婆在听收音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看到我回来她才站起身,收音机里传来咔咔的声响,很吵。 “膝盖怎么了?” “不小心摔倒了。”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我在学校之外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大概有什么女巫在固定时间里收走了我的声带,童话里不是总有那种桥段吗?感谢她没有让我走在刀尖上,只是像是脚步石头那样承重,所以她不是深海女巫,而是美杜莎之类的女巫吧。 我都在想什么呀…… “外婆,我想多吃一点东西。” “长身体的年龄到了……”她慢悠悠的说,似乎在叹息,如果是mama听到我这样说,应该会高兴吧? 会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