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本座进水牢
至于软塌塌如烂泥一般的帝君是如何被楚宗师扯出棺材、又是如何被义军五花大绑起来拖将下去,就是后话了。总而言之,踏仙帝君罪恶滔天、草菅人命,罪大恶极用来形容他都觉得太过婉转。此等恶徒,非经受一番审判将其罪行昭彰于天下不可。 修仙界公认最具权威的审判之处是天音阁——一个独立于十大门派之外的公审组织,擅长查办疑难杂案,阁主身为神明与凡人的混血子嗣,血脉世代相传,不曾断绝。修仙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天音阁的威名之重不言而喻。 “把他押去天音阁受审!”有人恼怒地嚷了起来。墨燃早双手反剪背后,被暴怒之下的楚晚宁用薛蒙带上山来的捆仙索捆得结结实实,像条死狗似的被剥了帝君华丽的衣袍,只穿着层薄薄的白单衣就给抛在地下。他先前修炼珍珑棋局,棋子一出可号令百万雄师,可这种逆天的禁术终究伤身损心——帝君的面色终日是虚弱的苍白,如今又因服了毒而泛着不祥的青灰,软软地扭曲着身躯侧躺在巫山殿前的广场中央,昏沉下瑟瑟发抖的模样分毫不再像是那杀人如麻的暴君,而像是只虚弱可怜的败犬。 墨燃被声讨声从昏沉的迷梦中惊醒,先前不知道是谁把口水唾在了他身上、又不知是谁把半盏放冷了的茶兜头泼在他脸上。这些跟他身上的痛苦比起来简直只能算作九牛一毛,直到华碧楠走上前来扯起他头发,迫着他翻过身子来扬起脸看向天空,他才眨动开黑浓的睫毛,睁开眼睛漠然地看着这群恨不得磨牙吮血把他粉身碎骨一万次的人。 “楚宗师的灵核是怎么回事。”寒鳞圣手扯着他头发的力气一点不小,牵扯着头皮带着他额头的皮rou都往起掀。墨燃半睁半闭的眼皮都被扯得起了半扇,却犹自硬气得很,只狠狠地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来。 “不必同他多说。”楚晚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冷得要凝固一般:“送他去天音阁受审罢,我同他决计再没有二话了。” 剧烈的羞耻感和着怒火冲入他脑海中,把他先前残存的一点奇怪的温存情绪都给烧得片甲不留。他看着那个在地上躺着,被他捆得狼狈不堪的男人,浑然看不出他小时可爱乖巧的半点影子来。敬爱师尊?想要天问?全都是笑话。 墨燃不知死活也不知好歹地拧过头来,颊侧浮出两个甜蜜的梨涡,看着他就嘿嘿地傻笑,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傻。“师尊息怒,送弟子去天音阁受审是不可能的了。早在我位至人极之前,那天音阁阁主就已因病身故了,且还不曾婚配,更无后代。神明的这一支子嗣在凡间的血脉业已断绝。便是把我送去天音阁,如今也无人会调配诉罪水,更没有人能驱动那杆天秤——如何给弟子定罪,又有谁敢来定我的罪!” 说得越说越起劲,踏仙帝君疯狂地笑了起来。 “你疯了,”薛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神情显得既惊且痛:“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别笑了!” 可帝君愈笑愈开心,简直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喜的事情那样,眉眼都舒展开来。举座皆是哗然,纷纷议论起来。内容不外乎墨燃罪大恶极不可放过、如今只是在装疯卖傻而已云云。 踏仙踏仙,踏尽诸仙。修仙界分明不需要这样一位帝君,何况他上位之后给修仙界带来的灾难一言难尽,是应当和着他那几个可笑的年号一起被载入暴君传、刊入凶煞榜中,最终被人唾骂道发烂发臭的。 “你别说,这踏仙帝君生得还真是俊秀……”江东堂女修居多,见了墨燃那张俊俏脸蛋忍不住道:“你看他那副可怜样子,着实有些叫人心疼……” “呸呸呸!帝君什么帝君!那是他自封自取的狗屁名号,如今不过一条落水狗,你们清醒些——他那死生之巅早就全盘死光啦,他那戟罢王朝更是已经被砸得稀巴烂!” “滑天下之大稽!难不成他以为天音阁没了木阁主,他就能脱开罪名不成?要我说,就把他剥得光溜溜赤条条地塞进窑子里,让他尝尝千人骑万人压的滋味儿——当政无道,视万民如刍狗,这么待他还是轻的!” “听说他的母亲是湘潭一带有名的乐伶,叫段衣寒的那个。母亲年轻时生得那么标致,儿子却……”那人叹息着,用看脏东西的眼神打量着那蜷缩在地下,被人用茶水打湿了头脸的男人:“都说段乐仙当年为人高洁且有才学,心地又十分善良,如今看她的儿子,却也不过如此。如此看来,所谓的‘乐仙’,想来也是庸人给婊子立的牌坊。” 被人提及过世三十多年的母亲,墨燃终于扭过头瞅了那人一眼。是江东堂的弟子还是火凰阁的弟子他实在分不太清楚了,在墨燃这种禀赋卓越的修士眼中这些左不过是些碌碌之徒。于是他满不在乎地磨了磨牙,不高不低阴阳怪气道:“冒昧张嘴骂你老娘,真是唐突阁下了。我cao你妈。” 就算身陷囹圄,踏仙帝君也照样是不折不扣的法外狂徒。天塌下来他能当被盖,嘴巴一张就是行云流水的口吐芬芳,不像帝君反倒像个流氓。被他问候了母亲的人气得一蹦三尺高,大有不摘了他狗头就对不起自己母亲给自己生出来的项上人头的架势,可踏仙帝君罪大恶极,狗头岂是他一人说摘就摘的?闹到最后还是没个结果,还是不知道哪个修士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副重枷给他扣在脖子上,给他双手规规整整地反捆后又套了个小枷后糊里糊涂拖回死生之巅的戒律堂里一关了事。 这下可真是用人家的地方关人家的人,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死生之巅不但是踏仙君的老巢,更是他修行时的师门,满门师兄弟叔伯皆早被他祸害得一干二净,掌门夫妇也被他残忍杀害,只薛蒙一人活成响当当一棵人中银杏。踏仙君就像个行走的毒气桶,给他放在哪里都叫人担心那里倒霉,修真界十大门派只死生之巅中的人基本全盘死光,干脆虱子多了不咬蚊子多了不愁,还是给踏仙君留在死生之巅关押了。 待到把墨燃拖到了地方众人才发现,踏仙帝君主事下的死生之巅大有变化,先前的戒律堂早就没人用了。四面糊着的窗户纸都破破烂烂,指望那里能困住踏仙君还不如指望踏仙君原地暴毙来得实在。死生之巅尊主自薛正雍变为墨燃后,尚未成为踏仙帝君的墨燃就不惮于大兴土木,给死生之巅增添了好些原来没有的建筑,先前的建筑也多半推倒亦或是重新粉刷装潢,以是薛蒙一时半会竟然没认出这巫山殿竟然就是先前的丹心殿,殿后的鱼池则是先前唤作刀山火海的演武场,更想不起来哪里比较适合关押囚犯了。 “先前的孟婆堂后厨被他拆除,地下存菜的菜窖被他凿穿了地下引了流水进来做水牢,拿来关押他再好不过。”还是被关押过的楚晚宁比较靠谱,站在众人身后冷声道:“如今是枯水之际,需得开闸放水才是。” 于是押送着踏仙君的队伍就又增得长了些,扭来摆去得活像是年节集市上在舞的绸布大龙。直到到了水牢朝顶开的洞口处墨燃都照旧是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浑没半点害怕的意思,嘻嘻哈哈道:“师尊好记仇,可还要拔了弟子的指甲,往里一一刺了荆棘刺?” 这两件事听在旁人耳中皆是觉得可气可怖之事,分明是逆徒自认欺师灭祖,对师尊滥用私刑的铁证。墨燃自己却浑然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怎么待弟子,是用抽的还是罚跪,师尊您不是最清楚的么?” “我没有要对你用那种阴损的刑罚。”楚晚宁眉心一跳,应声道。 墨燃灵力被封,体内剧毒肆虐,整个人被折磨得脑子都不清醒了,耳朵却还是好用的。隔着乌泱泱的人群,他带着枷锁转过身来,朝楚晚宁笑眯眯道:“爱卿所言甚是。” 楚晚宁自醒来后,胸腹间就生出些不明就里的戾气来。看着墨燃死到临头仍摇头晃脑没个正形,只觉怒火上冲,恨不得召出天问给这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狠抽上个千八百下才好。气到极处,浑然忘却自己灵核已爆,本能喝道:“天问,召来!” 似乎是怒气冲到了极致逼出了残存在胸腔中的灵核碎片中的灵力,那早在楚晚宁手中消失已久的金色柳藤猛然自墨燃脚下幻化而出,似是根触手般地左右开弓给了墨燃两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后冲墨燃背心一推,随后便是扑通一声入水声,众人眼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暴君就这么被糊里糊涂地推进了水牢里,听起来似乎还沉了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