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本座被判罪
墨燃疼极了,心里也苦极了。他从未喝过这般令人恶心的浆水,过了初来那阵口渴的劲头后,肚腹间就痛如刀绞,恶心得他几乎都要呕出血来。若是只有恶心也就罢了,可诉罪水是能逼人说出实话的东西——倘若饮了诉罪水的人不如实招供,那周身要痛到极致。这一点同楚晚宁的柳藤天问审人是如出一辙的法子。 在逼战楚晚宁到他自爆了灵核的地步时,墨燃曾纵声长笑过,笑声极尽得意,他也确实有理由去得意。这个总是轻贱他、责罚他、训斥他的男人,终于跪在了自己脚下,被自己折了他的一身傲骨。墨燃甚至认定了在这之后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本事抽得自己浑身伤疤,迫出自己半句实话——能用天问审他的那个男人,已经自爆灵核捐尽修为,变成了只能任凭自己凌辱的废人了。 不读书很可怕,文盲更可怕。事到如今,被灌了诉罪水的踏仙帝君真情实感地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如果能重来,本座想认字读书。”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出来,原是有些滑稽可笑的。可墨燃面色铁青,神情狰狞愤怒,非但不显得滑稽可笑,反而有些威慑。高台之下的众人听了这话皆静了片刻,随后却开始轻轻地交头接耳,嗤嗤地笑起来。 就连先前一直义愤填膺的薛蒙,此时也有些许哭笑不得。墨燃不爱读书是真的,认字只念半边也是真的。他本想笑起来,可见了身旁楚晚宁更难看的神色,便收了笑意。 诉罪水能挖出人最深的想法,墨燃便跪着像个失心疯了的傻子似的神神叨叨个不住。先是“师尊不教我写信”,又是“藏书阁那些书本座一本也看不懂”,最后则是“都怪楚晚宁不好好教本座识文断字”。 如此这般,台下众人的目光自然就都投向了楚晚宁。 楚晚宁脸皮极薄,人前爱极了面子,如今无缘无故被墨燃断章取义地翻了旧账,不由得大光其火,怒不可遏。墨燃痛得面色白里泛青,楚晚宁则气得面色青黑一片,这师徒二人,竟不知哪个脸色更难看些。 “是你——”他捏紧了拳头,抻着脖子朝台上怒吼出声:“——质劣难琢!” 楚晚宁怒不可遏,每一根头发都被愤怒冲得几乎要立起来。他不想把墨燃在学习上如何不上进一事历数出来——这会显得他像是个蛮不讲理,教学无方的师父;他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被踏仙帝君把他们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丑事抖落出来——在诉罪水的折磨下,一五一十招供出令人尴尬的细节并不能是墨燃的错,可墨燃死到临头却还在指责楚晚宁不好好教他识文断字,这叫楚晚宁如何不气? 众人或是抱着看个乐子的心态来围观墨燃受审,又或是真心实意地深恨墨燃杀戮成性。可眼见大恶人踏仙君像个委屈的小姑娘一样疯疯癫癫地念叨自己师父不教自己识字,多少还是有些过于诡异了。 在奇怪的诡异感过后,台下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只是除却楚晚宁神情难看外,驱动着神武天平的华碧楠神情也不大好看。他本就是药宗,不以灵力见长,如今假借木烟离留下的鲜血驱动着天平,可对他灵力的消耗也非同小可。再同墨燃磨一刻嘴皮,非但被灌了诉罪水的墨燃可能先撑不住疼到暴死当场,就连他自己都可能因为巨大的灵力消耗而油尽灯枯。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华碧楠勉力定了定心神,提声呵斥道:“继续陈罪!踏仙帝君,你可曾杀过人?” “杀过”两个字在墨燃唇齿间打转,呼之欲出。不用问都知道,踏仙帝君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君,灵流强横之至,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双手皆是累累血腥,怎么可能没杀过人? 墨燃跪在高台上,意识昏沉却犹自苦苦地忍着。胃里疼得如有刀绞,又似若岩浆。诉罪水的药性随着他先前自尽时服的毒药一并发威,直攻得他五内俱焚,意识混乱。就连眼前的画面都是清晰一阵又模糊一阵的。 ——不能说。 冥冥之中,踏仙君对自己粗暴地下令着。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回应——本座九五至尊,岂能在这区区一碗浆水前臣服—— 他跪不住了,被五花大绑了的臂膀又不能借力,周身一软便侧翻了过去,半边俊俏的脸庞蹭在高台之上粗粝的沙地上。药性霸道至极,面对他的缄默则更是凶狠,墨燃胸腹之间痛到了极处,竟喉头腥甜,连鼻孔中都流出血来。 不能说——不能说—— “本座……”他在地上蜷缩着,挣扎着,脸上满是灰迹和血污,合着汗水显得更是狼狈不堪。唇齿间皆是血污猩红,剧烈的痛楚甚至让他周身抖作一片,可他仍自撑着一股强气:“你凭什么审本座——!” 太痛了,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这个尊贵过、疯狂过、无药可救过的男人,如今衣衫褴褛,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狼狈而难看地因为痛楚而弓着身躯,颤抖着,牙关都因为咬紧而咯咯作响着。 简直就像是一条被活剥了皮抽了筋,在地下犹自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掉的疯狗。 “如实招来,你可曾杀过人——?” 仿佛是隔着层叠的水帘,又像是透过厚厚的土墙。华碧楠的声音像是隔了很遥远的距离传入墨燃耳中,他听得不真切,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他心头一般,带着他虚弱的心脉不正常地搏动。先前自尽时服下去的虎狼之毒则又扬扬生威,像是有了准头的毒蛇一般搅得墨燃痛不欲生。 他挣扎着,扭曲着,唇角甚至随着华碧楠的逼问涌出了黑红的毒血——他快要撑不住了,不论是魂魄还是身躯,都既不能承受诉罪水的钻心之苦,也不能抵御毒药的攻心之势。他挣扎得太过用力,几乎是九死一生地梗着脖子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曾从他那说出过数不清市井脏话的嘴巴里迸出来。 墨燃的意识完全是混乱的,可身躯所承受的痛苦可分毫未减。如果诉罪水的威力没有那么可怖,能把他肚肠里藏着的一切羞耻亦或是不堪的经历都逼出来,兴许他还会像原来一样狂笑着大骂几句“cao你妈”或是“cao你姥姥”,可“杀过”两个字像是红烫的烙铁一样梗在他喉头,烫着他每一寸唇舌,强逼着他把自己的罪行亲口说出,昭彰于天下。 他自知罪行累累,两手污脏,魂魄都透着令人作呕的腥臊,罪业难赎,累累加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诉罪水的威力逼出什么话来。诉罪水最令人生怖之处在于只要一开始承受不住它的折磨,开了话匣子,接下来再想以意志力抵御它便难于登天。但论修为来讲,墨燃也算是修真界顶尖的修士,再大字不识也知道这样的道理。便是拼着一口银牙咬碎,也非死扛不可。 没什么的——他对自己发狠似的说,没什么的,扛过去了这鸟玩意就也不能把本座怎么样……这有何难,天问我当初不也是一样地扛过去了吗?他颤抖着痉挛,咬牙太过用力,连牙根都隐隐在渗血。 他哀鸣出声。 “这魔头可真是负隅顽抗。”围观着的众人看不到热闹,已经开始sao动了起来:“死到临头还嘴硬,天音阁的诉罪水会让他一五一十地招供出来的,看他能扛几时?” “就是就是,这魔头作恶多端,背负的是累累血债!儒风门灭门,孤月夜姜尊主被他杀害,踏雪宫宫人被他做了棋子,就连把他一手抚养长大的死生之巅都被他屠尽杀绝,再怎么如何也不能轻饶了他!” “不是说罪人饮了诉罪水就会将平生罪孽一一招来,绝不会有半点隐瞒吗……”有个年轻的散修好奇道:“为何喝了诉罪水后直到现在都没招认出什么来……唉,该说还是华圣手调配的诉罪水出了……” 话音未落,就有不少孤月夜的弟子纷纷朝他怒目而视,怒气太过于溢于言表,一双双眼睛里皆是燃烧着对墨燃的仇恨和对这人质疑的不满,简直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如此这般,“差错”二字也硬生生地被塞回了这人嗓子眼里。 归根结底,诉罪水是自上古时代传承而来的秘药,虽说流传至今仅天音阁在用,可华碧楠是不世出的医修圣手,调配一剂诉罪水出来虽说不甚容易,可也绝非做不到。事到如今,墨燃一点有用的事情都不肯招认,缘由除却墨燃骨头太硬外,还有华碧楠不擅问讯的原因。 昔日神嗣执掌天音阁时,讯问罪人都颇有一番技巧。诸如罪大恶极的犯人,多半是先从浅小之事问起——你六岁那年,可曾窃过隔壁马大娘家灶台上在蒸着的包子?窃过的话,窃过几个?你为什么要窃?是不是同他家有甚么仇怨?这皆不算是什么大的罪行,被讯问的人也多半不会太抵抗诉罪水的效用。待到切中肯綮之时,诉罪水的效用已全然发挥,便是想要强撑抵赖也没半点可能了。华碧楠开口便问墨燃可曾杀过人,又偏逢墨燃顽抗抵触之至,诉罪水的效用便是再厉害,顶天也不过把他活活疼死,逼不出半句口供。 “啊啊啊——” 墨燃的意识已经不再清醒,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他毫无意识地惨叫出声,脸颊蹭在地下粗粝的砂石上,蹭伤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口鼻都渗出黑血来,可任凭再怎么仔细分辨他双唇的开合翕动,也除了哀嚎再听不到别的什么。 楚晚宁神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凝视着那个男人——占有过,折辱过,欺凌过他的那个男人。他们的过往只要让他稍微想一想都让他觉得耻辱不堪,彼时他却毫不犹豫地为了拯救他而祭出九歌,捐了性命。他眼看着他从年少时那么一个矮个儿的小崽子长到现在这把年岁,眼看着他从昔日那个笑意甜甜的小家伙变成后来嗜血的恶魔,眼睁睁看着自己昔日的一片真心被他碾烂踏碎。 踏仙帝君昔日踏尽诸仙,踏的头一个便是他楚晚宁。墨燃昔日的所作所为,楚晚宁自复生后便刻意地不打算再去思索了——可如今却也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地在他眼前浮现个不住,每一幕都是顶顶的阴森可怖。 楚晚宁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昔日曾被整个拔去过指甲盖尚存着旧创的手指,此时此刻如此鲜明地跳疼着。往事在他眼前朦胧浮现,他眼前时而是墨燃佝偻在高台上哀嚎的现下,时而却又是墨燃手刃死生之巅掌门夫妇的过往,时而又是他二人床笫交合时墨燃扭曲了的眉眼。 他是怎么能怀揣着如此破碎散乱的爱意度过的那些年?楚晚宁周身发冷,那些腥臊yin乱的过往,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苦楚不堪、恐惧而令人恶心。 可那个男人的胸中不知被谁种了邪恶的蛊花,犯下那一切罪孽的当真是他吗?楚晚宁看向高台,墨燃的哀嚎声已渐趋嘶哑,华碧楠的问讯声愈问愈紧,每一句语落后都会牵出墨燃或是剧烈或是轻微的颤抖和痉挛,便是只远远地看着那黑色的身影,都不难看出他已然痛苦到了极限。 可他仍是死咬牙关,一字不认。自被灌下诉罪水以来,除却开初时神神叨叨的那些楚晚宁不肯教好他的话外,再无一句供词。那本应象征着墨燃所犯罪行,早该被投入神武天秤的灵力凝成的砝码,如今一件也未曾凝出,只那高高伫立着的神武天秤仍寂静无声,默默地流淌着赤金色的光华。 “你不招?”华碧楠斗笠下的眼神简直可以算作是怨毒了,饶是隔着重叠面纱都不难看出他神色难看之至,他森冷道:“踏仙君,你当真以为咬紧牙关就能挺过诉罪水,默不一言就能骗过神武天秤吗?” 踏仙君喘着粗气,弓着身躯在天秤前挣扎着。他挣扎得那么用力,那么坚定,简直可以算作是九死一生的困兽犹斗。唇齿间不住淌出的黑红和鼻血和在一起,染得他下半张脸脏污不堪,远远地看来兴许还有些像是血rou模糊的模样。他紧闭着双眼,不多时眼皮下竟也渗出深浅不一的黑红血色来。 他就这样挣扎着,拼尽了毕生的顽抗和倔强,挣扎得几乎要七窍流血。神武天秤前分明只是公审的判台,如今罪人却一身血腥,被反绑了的双手都被磨到血rou模糊,简直像是刑场。 踏仙帝君不配合到这种程度,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受审的罪人初来会抵御诉罪水的折磨,这并不是罕见之事,可饮用了诉罪水的人拼着五内俱焚也半句罪行不肯供诉,这却是整个修真界所不曾听闻的。事已至此,审判没法继续下去,台下便嘈嘈切切地吵闹了起来。 墨燃耳朵里像是有无数只飞虫在鸣响,他什么也听不到。眼睫被血水黏住,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红。可饶是混沌如此,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细腻的手拂过他下颌,在他唇上沾了些许鲜血。 “诸位,不必如此担心。”那取了墨燃鲜血的弟子朝台下嘈杂一片的众人扬声道:“我天音阁审判罪人已是自古亘定的责任,饶是他不老实招供,神武天秤也自有定夺。”话音刚落,掌心间便拓散出大片同神武天秤一般的金色光华,徐徐凝聚成一些个砝码。 “师尊,那是天音阁用来定罪的砝码,”薛蒙低声同楚晚宁道:“随后还要再取墨燃鲜血沾在功德砝码上,两相权衡,给墨燃量定罪行……” 楚晚宁唇部线条略紧了些,这让他显得更凶了些——“我知。”他哑声道:“你不必同我说的。” 许是墨燃罪行滔天,只第一个砝码被放在天秤上时,那用于量定刑罚的指针就跳到了“粉碎魂魄”处,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也似的叫好。 “判得好——!” “天音阁公正——!”有人在大叫着:“就算这魔头不老实招供,也能做出这么公正的判决来给修仙界一个公道!” 还有人欢喜地朝着楚晚宁贺喜道:“楚宗师,天道昭彰终有轮回,这恶魔囚了您这些年,如今罪深似海,被判处粉碎了魂魄,也是报了您和贵派掌门夫妇的血仇——” ——真的是这样吗? 楚晚宁深黑色的眼底像是深冬的冰湖,寸寸凝成透骨生寒的霜雪。 粉碎魂魄,是神武天秤所能给出最酷烈,最决绝的判罚。所有人——不要管有如何大的神通,有如何强横的本事,但凡被粉碎了魂魄,都终究将魂飞魄散。 白衣的仙君仰脸看向深远的天空,天空很蓝,阳光耀眼,令人盲目,和以往过去的无数天、无数年那样,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只是日后这样的日子里,再不会有墨燃墨微雨、也再不会有踏仙帝君这个人了。 “错判了……”楚晚宁喃喃道,捏紧了拳凝视着那个狼狈不堪,犹在哀嚎着的男人:“错判了的……如果不是八苦长恨花……” 八苦长恨花。这五个字浮现在楚晚宁心头的时候都像是块重石,压得他整个人都为之一窒。倘若没有八苦长恨花,墨燃难道就不会萌生出日后的恶念,难道就一定不会恶事做尽、杀人如麻?难道巫山殿的那些年,墨燃就会在床榻上放过灵核碎尽,已成废人的他? ——难道自己是在给墨燃开脱吗?楚晚宁扪心自问,在昆仑捐了性命的那日,他想他是怀揣着对墨燃的心痛和爱意、对众生的矜悯和怜惜而捐了性命祭出九歌来的。时至今日,他对自己捐出性命的抉择犹然未悔,却对自己昔日对墨燃的爱意和温存生出了浓重的疑惑——他究竟是如何爱上这样的墨燃,哪怕死到临头,都会仍念着他胸口被薛蒙弯刀刺出来过的伤? 他死了这好些年,墨燃的疯病没半点见好的意思。宋秋桐被他油烹了,巫山殿被他翻来覆去地砸了好些次,昆仑一役虽说墨燃最终自踏雪宫撤军,可宫主明月楼十指尽断,修为捐了大半,没过多久后就身故了。墨燃进兵后的踏雪宫伤亡惨重,至今仍未恢复元气。一桩桩恶事只是想想都让会人悚然而惊,他却浑不以为意。 后几个砝码再放上时,指针已被压到了尽头,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微微发颤,再不挪动分毫。周遭皆是毫不掩饰的欢呼,可在欢呼声中,那弟子却朗声道:“天音阁素来审判公平,饶是罪人再罪孽滔天,也需得量定功德交由神武天秤权衡量定,再做判决。” 给罪人定罪是讨人欢喜的,可倘使手握公正之秤的人在定罪前还要先念上几下恶人的好,那便是讨人嫌的。那天音阁弟子见多识广,对着台下嘈杂嘘声成片也照旧是安之若素的。只见他取了个不大的玲珑砝码,砝码上头阳刻了“功善德”三个小篆——那便是用来测量罪人功德的。 那弟子行到墨燃身前蹲下,伸手便要去沾墨燃唇角鲜血擦在功德砝码上。墨燃双眼半睁半闭,似乎是挣扎得耗尽了力气那样粗粗喘着气,一双柔软羽睫下蜿蜒出两道黑红血色——除却双耳外,他已是被折磨得近乎七窍流血。可饶是如此,透过脸上斑驳的血迹,也不难看出这恶魔也似的暴君分明有张俊俏的容颜,甜蜜良人似的长相,是极可人的模样。 那弟子打量了他片刻,取了血擦在了砝码上,正待反手将砝码掷入神武天秤的空当,变故陡生—— ——咔! 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前托得神武天秤流淌着赤金色的指针的秤缘裂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凝望下,这座被神明存留于世,已经用了不知道几个千百年的古老法器初次因为承载了太过沉重的砝码而崩坏了开来。 秤缘全然地裂开,被托顶了不知多少时候的指针颤抖着,崩得四下乱摇,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在指着最轻的“鞭刑”还是最重的“粉碎魂魄”。那手中尚拿着墨燃功德砝码的弟子呆滞地回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做那样,整个人都傻眼在了“神武天秤居然被压坏了”这个事实的面前。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做。天音阁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位血脉里流淌着神血的阁主,如今倘若再失了象征着修真界公义的神武天秤,那便是一文不值。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当作神武天秤没有坏那样,把功德砝码四平八稳却掩耳盗铃地放在了另一个尚且空着的秤盘里。 被压坏了的神武天秤的指针最终还是停止了乱摆——说是停止倒还不如说是被秤缘的另一端给生生卡住——它如今荒谬而可笑地指着另一个极端,可依照天音阁和整个修真界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它所指着的极端就是踏仙帝君最终将获得的审判。 ——象征着罪行最轻的刑罚,鞭刑。 墨燃侧躺在高台上,依旧是狼狈地蜷缩着,像是条丧家之犬刚挨了路人的狠揍那样。他太疲倦也太过于痛楚,此时此刻,昔日叱咤风云的踏仙帝君连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末路的气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