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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在望的xiǎo雁塔,日近黄昏时东西两方一明一暗的光线对比仿佛让他参悟到了什么道理一样,继而低头沉yín了许久。 夏之jiāo是个好季节,如果换作太平无事的年头,正是文人墨客们yín诗作赋的好时候。可今年这会儿却热议起所谓华夷之辩来了。五胡luàn华之后这个话题时不时有人论述,但是隋唐以来汉皇不断坐大,特别在此时中原国力持续强大的情况下,人们已经不怎么关心这样的话题,冷mén了许多年。而现在被人重新挑起,显然不是士族民间自发的,一定有人从中cào作。 王皋有些懊悔地说:“刚才在西明寺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应该站出来说那番话。” 他一向主张礼仪辩华夷的观点,上次去警告辖区内言论偏激的“夏社”正是他做的,今日神sè有些凝重仿佛有什么苦衷。 旁边一个好友不以为然道:“诸夏重礼,衣冠礼制宗法以辩之,却有人扯出血统论调,岂不怪哉?明公所言礼仪论合乎大唐国策,我等以为然也。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 另一个同僚也表示支持:“尊周礼、仪礼、礼记及秋者,即为诸夏。故中国宜王化四夷使之归附,而无故征发即为不仁无德。此法是大唐百年国策,太宗伐不义礼遇来归,亲和四夷故大唐不修长城而四方已定,当此之时当国者擅改国策,居心何在?” 王皋冷笑了一声,摇头不语。 这时其中一人低声道:“莫非他们四处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谣传血统论,是暗指皇室是胡人?” 王皋神sè大变,忙制止道:“赵兄慎言!” 那人一脸不以为然道:“说说有什么,咱们士大夫还能因言获罪不成?” 王皋左右看了看道:“最近我察觉有人在监视我,所以平时都不愿太过张扬,处事谨慎了许多,你们勿要见笑。” “御史台的人?明公京兆府少尹又未徇私枉法,谁来盯着你?” 王皋道:“你们可知晋王府亲王国有一个官署名曰‘内厂’?” 其他几人摇头表示不解。王皋便解释道:“去年有在万年县与官军将领斗殴者,被晋王遇见,随之逮入府中关押,至今未有释放也无消息,我派人到亲王国讨要犯人依官法惩罚,但他们拒不jiāo付。之后我从万年县馆的同僚那里得知亲王国内有内厂这个官署,疑或设有私狱……” “枉顾律法私设刑狱,晋王的胆子也挺大的。” “他怕什么来着,还有人敢去问他罪不成?” 就在这时王皋发现大街对面有两个神sè可疑的陌生人,便给同僚递了个眼sè。几个人随即转身走进朱雀大街边上的另一条街道,寻了家酒肆然后进去了。 这时耳际想起了隆隆的鼓声,店家xiǎo儿们都习惯了这声音,那是城楼上报时的鼓声并非打雷,鼓声一响证明刚到酉时,各衙mén的官吏们该下值了,各城上番的府兵也要换岗。听得酒肆中有人吆喝道:“打起jīng神,生意马上要好起来了!” ……过得数日,王皋在京兆府办公时发现了一份匿名书信,他打开一看是有人举报他身边的书吏纳贿的事儿。王皋便立刻把那xiǎo吏叫进了书房责问,xiǎo吏见事情捅到少尹这里了,遂不敢狡辩,急忙跪倒在地辩解道:“xiǎo的只是收了些钱财,并未做徇私枉法之事。” 王皋正sè道:“天下哪有白拿钱财的事儿?别人送你东西定然有所图谋,拿人手短,到时找到你徇私,你有什么话说?” xiǎo吏说道:“送东西的是西域胡商,因在京师立足便要多方打点,而万年县长安县等地都在明公管辖之内,他们苦于牵不上线,听说xiǎo的在明公面前说得上话,便送了些财物,只是随手烧柱香罢了,并未托xiǎo的办什么事儿。求明公网开一面,饶我这一回罢……” 王皋板着脸沉默了片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治这个书吏的罪,因为此xiǎo吏职位虽低,却跟了自己多年,各种文案之务相当熟练。王皋用得也顺手,如果突然换人肯定很不习惯,什么事儿都会慢一拍。 况且xiǎo吏确实没做什么大jiān大恶之事,不过是贪点钱财罢了,各个衙mén的xiǎo吏谁不钻空子nòng点钱? 这种xiǎo事要是在平时肯定很好处理,但这会儿王皋有种不妙的直觉,正如他在同僚面前所言凡事都谨慎许多了。因此他才颇有些犹豫。 跪在地上的xiǎo吏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也很恭敬,可是从神情看来并不怎么害怕,在衙mén里混了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当然知道事情轻重,这种事儿认认错就行。 果不出其然王皋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把收的钱还了,此事先记下,别再有下回!” xiǎo吏忙磕头道谢,拍了一番马屁了事。 不料事情并非意料中那么轻巧,很快就有御史大夫弹劾王皋徇私包庇书吏受贿道德败坏……这种xiǎo事居然nòng到了御史台,显然有点不妙了。 很快宫里下旨将枉法的xiǎo吏严惩,刑部尚书萧至忠亲自手令将xiǎo吏逮捕入狱,又以勾结胡人等等数列罪状将纳贿升级,就差没有叛国罪了,可怜的xiǎo吏成了牺牲品被莫名其妙地判处斩刑。xiǎo角sè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能保护他的只有老上司王少尹,可是王少尹自身难保,御史台弹劾他包庇枉法的奏章还在宫里没有批复。 王皋思虑之下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压根就不是吏治问题,不过是个借口。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观点和朝廷当权派相左,又没能保持低调反而在公众场合暴露了自己的定位。人家不整你整谁? 王皋想明白之后,认为只有识趣点上书请辞。朝廷多半会恩威并济,发配他到洛阳或是某地方衙mén做一个没实权的官儿混日子,仕途就这样了……那些被挤兑出长安权力中心的人,大概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也少不了文采风流的诗人墨客。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主动点还能全身而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