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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以为他丝毫不知、丝毫不在乎她在翰林院的这小小作为。 她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被人扶下马时轻声对狄念道:“多谢狄校尉。” 狄念以为她是谢他一路将她送了出来,便也笑:“孟大人客气。”却不知她此时谢的不过是他那不经意的一句话罢了。 两面高楼彩灯张明,远处人笑马嘶声接连不断,夜风吹透一心凉,却也无人寒。 · 骑射大典一过,京中便一日堪比一日冷。 今年初雪迟至,皇城大内直到十一月中才被覆了一层银装,那一片片宫殿檐角上的碧彩琉璃瓦掩映在刺目雪芒之下,倒显得黯然失色。 皇太zigong内已是寒氛阵阵,可却无人敢生暖阁之火,按往年之例,太子是一定要等到禁中各宫阁诸院皆已升火置熏笼后,才肯着人升东宫暖阁的。 长案冰冷切肤,白纸朱墨,奏章一摞便是半尺厚。 有宫人叩殿,轻声禀道:“殿下,翰林院的方学士来递簿子了。” 英寡没有抬头,只是低应了一声,右手持笔蘸了下墨,目光仍在眼前摊开的折子上。 殿门开了又合,冷风卷着雪沫飞窜进来。 方怀走过来,将东西搁在案上,便立在一旁候着。 英寡搁下笔,拿了一册卷簿拿过来,像平常一样飞快地翻了翻,便放在一旁,留待夜里闲时再细看。 几册哗哗翻过皆是无恙,可待翻到最下面一册时,长指却停在其中某页,半晌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叠得整齐的薄宣。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展开,一眼就看见上面那些清秀隽丽而又熟悉的小楷,眉头不由一紧。 以孟廷辉之品阶,尚不能单独向上呈写奏折,不料她竟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给他写东西……可她怎知他会看这些? 他捏着纸,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方怀,开口问:“这个你已看过?” 方怀点头,“臣次次呈来殿下案前,都要先检阅一次,因而已经看过。” 他声音顿时寒了几分,“为何要把这个一并呈上来?” 方怀却不语,只站定了望着他身前案沿。 英寡慢慢垂眼,眸光逡扫这几张纸上所写之言,脸色变得愈发黑了起来,端坐良久,才一把捏碎了这几张纸,重新持笔蘸墨,在孟廷辉所撰的那册卷簿上狠狠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扔了笔,起身下案,边往外走边道:“拿回去让她重写。” 殿门被猛地推开,哐当直响。 方怀见他阔步下阶,才一展眉头,上前去收案上卷簿,就见孟廷辉那一册其上墨迹已被朱涂不辨,四个带了怒气的大字红得触目—— 大胆妄言。 章二十九 寒冬(中) 入夜之后,霜铺满阶,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宫灯微芒下愈显冷魄夺目。 远远望去,秘书省后墙上悬着的那排冰棱好似一段段细小尖刃,夜风凛冽,寒冰触目及心,只单单望着,就觉那冷意好似要寸寸侵心,叫人无处可躲。 孟廷辉从翰林院里出来,身上只裹了件厚袄,绯色官袍下摆一路擦着雪,已是半湿不湿的样子,一手拎着个硕大的书匣,一手拢着衣口,垂睫看路,快步往外走去。 横街北面的内都堂里尚亮着光,她从朱漆杈子下面哆嗦着走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望向了那边—— 紫蟒金銙,入不需下马,出必得府车,她还须得多少年才能有机会走进那扇竹桃金漆的红木大门…… 脚下才刚转过一个小弯,前面便晃过来一盏明闪闪的宫灯。 她停下,遮袖去看,见是个黄衣舍人,面目眼熟,可却一时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冲她一揖,“孟大人。”然后侧身,手里宫灯略扬向街角那边。 孟廷辉顺着那人所指看过去,前面宫砖青冷,上面雪迹斑驳不堪,一辆马车停在路的尽头处,车盖前面细细一根黄锦在夜风里垂垂飘曳。 她心下瞬间了然,却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小吸了口冷风,垂了头朝那马车走过去。 舍人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地将手中宫灯里的火儿吹了,周遭顿时暗了一片,只有远处没灭灯的诸院阁中散来的光线淡淡地照着脚下的路。 她走到马车跟前,站定,开口叫:“殿下。” 厚重的马车毡帘动了动,被人撩起,车里面昏暗不已,只能依稀看出他的身形,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舍人退到一旁候着。 她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便又凑上前半步,冷得颤声道:“天寒地冻的,殿下不在宫中治事,来这里找臣做什么?” “上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胆寒。 她跺了跺官靴上的雪渣,将手中的书匣搁在车前木板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马车里面暖烘烘的,显是置了暖炉,她方才被冻得够呛,此时一下子暖意及身,两只手都不自觉地发抖,好半晌才略略缓过来了一些。 “坐。” 他又开口。 她一直躬着腰,此时听见他发话,才摸索着坐了下来,轻声又问:“殿下找臣何事?” 昏暗之中,他望着她。 虽看不清她的脸色,却仍能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红唇在微微发颤,缩在袖子里的手直哆嗦。 他将身边的一只小手炉递过去,她瞧见,便安静地接过去,抱在怀里,暖了好半天,身子才不再发抖。 她突然笑了笑,“殿下既是来兴师问罪的,何必还要让臣先暖和一阵儿,横竖教训一顿便是,也免得耽误殿下时长。” 他淡声道:“既是知道我来问罪,方才又为何要装模作样地问来问去?” 她埋首不语,抱着暖炉的模样好像要舒服得睡过去了似的,脑后发髻摇摇欲坠,几撮长发柔柔地弯在颈窝里。 他就这样坐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知她在翰林院颇为努力,每日定不会早早离院,于是自酉时三刻起便在这里等她,谁知一直等到过了戌时,才听黄衣舍人说她已出来。 车板前的那个书匣那么硕大,里面不知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照此看来,她定是回了公舍还要继续点灯撰文。 莫说朝中女官,便是翰林院并诸馆阁的寻常士大夫,又有谁会像她这么卖命? 可她这么卖命,又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她的声音从臂弯里泄出来,低低弱弱的:“这暖炉都烧得不大热了,想来殿下在此处已等了许久。可等了这么久,却又不发一辞,殿下究竟想要如何?” 他听出她是累了,可心底却更韧然,直伸手过去,在她身前摊开掌心。 她的头稍稍抬起些,看清里面那些已被揉得支离破碎的纸沫,神色滞了滞,却又眨眼,道:“殿下看了?” 却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