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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子不禁眯起来,片刻后开口:“坐。” 她低眼,从一旁的地上捡起只马扎,拢起长裙坐了下来。 从头到尾,她没向他行臣子之礼,没唤他陛下,没自称臣,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她坐下,自己亦撩袍入座,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低唤了她一声:“孟廷辉。” 她抬眼看他。 没有笑也也没有恨,平平静静的一张脸,好像他早已不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而她更不再是那个事事唯他之命是从的女子。 他望着这张令他无数个夜晚都不能入睡的面庞,突然间很想问她,当初怎能那般冷静决然地离开他?他是她的皇上是她的男人,她怎能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就如此恣意妄为任性专横地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可他终却只是冷冷道:“你可知你该死?” 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 他又道:“欺君,通敌,卖国,与反贼相勾结,任这哪一条罪责都该诛你不赦,可朕不杀你。 她淡然地反问:“为何不?” 他斜眉,“因朕知道你是前朝皇室遗嗣。” 她眼底惊芒闪了下,却轻轻一扯嘴角,“如何知道的?” 他神色略有慵意,好似她这问题根本就是多余的:“自然是岳临夕供出来的。” 她本打算否认,可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继而冷笑道:“合该如此。” 他紧紧地盯着她,“当初为何要假作是与北戬互通之jian徒?何不直接将你皇嗣身份大白于天下?” 她眼不眨地道:“是为让大平朝中以为我人在北戬,将大平禁军重兵引去北境,以便我在此地大行乱事。更何况,我与北戬确实互为勾结,jian与不jian,又有何区别?” 他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之色,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慢声道:“可你现如今落到朕的手中,不如与朕谈谈条件,看是否能比得过北戬?” 她脸色一变,“大平禁军眼下势如破竹,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要与我谈和?” 他道:“朕此次亲征,意在北戬。纵是眼下杀了你,亦须分兵在北三路剿灭余寇,耗时长短实在难定矣。且朕不豫在国中续兴兵事,倘是你肯与朕为盟,勒令十万寇军掉头转向,与大平禁军合力攻伐北戬,则北戬败亡之日不远,而北三路百姓亦得保全。” 她心跳飞快,却依旧作冷色,道:“我图的是国土尊位,手中万军所向亦是复国之业,怎可能助你大平攻打北戬?纵是我应许,这十万大军又怎可能同意!” 他望向她的目光渐转锋锐,声音略沉:“倘是事成,则中宛故国诸路、并同北戬一半国土,朕将尽数许之与你。” 她大惊,背后瞬间漫出层细汗,半晌才稳住心神,低声道:“我断不会信你这话,你岂会允让旁人侵夺大平江山?大平朝中诸臣又岂能容你将国土割与旁人?” 他平静道:“大平江山自是不能割让。但是,你与这十万寇军所图所贪之事朕亦能满足。” 她心中愈发惶惑,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蹙眉道:“你究竟何意?” “做朕的皇后。”他定望着她,双眸深如泓潭,“则这中宛故国诸路与北戬一半国土便是你孟廷辉一个人的封邑。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五一 如许江山(上) 她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道之言竟是要娶她! 而且更是要将他这江山天下分许做她的封邑! 震惊过后,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让她做他的皇后,则这封邑再大再广也终还是他的江山;而她既得封邑,其民政军务税赋皆得自主,这又何尝不是国中之国? 他沉静片刻,又开了口:“如此一来,尊位你有,国土你有,军权亦为你所掌。你还有什么别的贪念?” 她的手缩在阔袖中,抖得不能自持,竭力维持脸上平静之色,道:“中宛遗臣们所图的是孟氏皇嗣称帝复国,并非是这封邑之名。” 他眉头轻动,“你既为皇后,则所出子嗣莫论男女,朕必册之为皇储。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天下便由你孟氏之嗣称帝。中宛遗臣们所图的不就是如此?” 她望着他,眼底渐起水雾,红唇颤得说不出一字。 他的目光是那么冷那么无情,可他说的话却句句都让她想流泪。 他大可不必如此。 但他为何要这样? 他见她迟迟不言语,脸色又沉了些,“或许你可以不应。但你若是不应,那么朕只得杀了你,再杀了这分散在三路数州的近十万寇军。朕本不豫在国中兴兵,可到时候百姓苦战、血涂原野,便怨不得朕无仁圣之心。” 她眼中水光一凝,黑亮的眼仁儿变得有些氤冷。 此事无关爱与恨,只是他为了这万民百姓而做出的决定。 不由得轻轻攥起指尖。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江山天下、万民百姓之前,她又何尝顾及过她与他的私情? 他坐在案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看着她,念着她。 他是如此了解她。 他的父王诛杀了她的父母宗亲,她与他有着不可逾越的血海深仇。是以她能为百姓而主动牺牲退让,宁可以一死来成全天下万民无虞,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倾心爱他、无怨无悔。 倘以真心相付,她必不会接受。 只有拿百姓安虞相胁,她才有可能应许。 帐中一片安静,她挺挺地坐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像是离神散魄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士兵叱马的声音,响亮刺耳,这才惊动了她。 她抬眼,目光已不像之前那么坚定,“我在舒州城内并无根基,纵是我应, 舒州城中的中宛遗臣们也未必会应。” 他脸色微峻,“纵是他们不应,朕也能叫他们应。” 她又道:“你可有想过我眼下的名声?倘是你册我为后,莫论是何原因,大平朝中必会大起波澜。” 他道:“此事不须你cao心。” 她蹙眉,“但朝中从未有过分封皇后之先例。” 他的脸上浑不在意,“那朕便做这个先例。” 她退无可退,只得垂睫道:“你御驾亲征在外,册后一事岂能仓促而就,待到真的册我为后,又将是何时何地?只怕到时诸事皆已晚矣。” 他撑案站起身来,眼底锐光一晃而过,一字一句道:“便在此地,此刻。” 她微微悚然,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说笑,怔然注目瞧他,就见他从一旁拿过一封裱金黄宣。 这东西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当下心便窜至嗓间,屏息不知所措。 当初他在朝中一改册后纳妃之制,册立谁人、行何典仪皆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