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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尘夏近 改妆

    

胡尘夏近 改妆



    入城之后,王瑗也对匈奴景象充满好奇,只是稍稍掀开晃动光影的车帘一角,只见两旁胡人匈奴民众夹道,充塞大道,因为凯旋堂皇威仪的景象振奋不已,前后左右,既有汉式屋宇,夹杂穹庐朵朵,那些健壮的匈奴妇女头上戴着遮蔽风沙半裹全裹头巾,或带着风帽尖帽,围着各色布裳,晒得红彤彤的淳朴脸上眉开眼笑,她叹叹气,放下了车帘。

    匈奴服饰大体相同,只有面料的差异,不事生产的贵人衣料稍微华贵些,丝绸更容易在草中割坏,所以民众倾向使用平常的毛毡作为衣料。

    去向王帐的路上,去卑来到她的窗前,用马鞭挑开车帘,笑道:“我先命人送你回府,一切都准备好了,自有人侍奉,我要晚点才能回来。”

    她点点头,他便带着愉快的心情鞭马离去。

    车驾驶进了去卑在王城的府邸,到中阁前停了下来。车内的匈奴侍女扶她下车,足一点地抬头只见这座府邸虽有汉式的一带围墙,其内确是匈奴的建筑。匈奴学习中原建造宫殿房屋,除却大门后的正堂外表是汉地屋宇模样,可其内却张有穹庐,不伦不类,围绕着屋宇是一朵又一朵庐舍,间有小屋。布局虽是外府内阁的形制,可却都是建在平整的草地上,林木花草茂密,就像在野外一般,远远望去,府后还有湖泊,马场。

    那位胡姬无不骄傲地对她说由于王子极受宠爱,除却王宫,城内也只有他的府邸如此气派豪奢,其余诸位王子都不如他呢。

    只见胡姬将她引入后园一朵红罗覆顶极其坚固华丽的穹庐内,穹庐三面围有淡黄的行帷帐幕,前设彩棚,行帷后停放着一辆游牧时运送搬运穹庐的空车。

    “请吧,小阏氏。”侍女为她掀开了穹庐的锦帘。

    “你说什么?”

    或许是她的表情令侍女受到惊吓,她道:“是王子殿下让我们这样称呼的。”

    二人进幕,穹庐内早就围满了一圈匈奴侍女,手里捧着红木托盘,一见她便屈膝行礼整齐喊道:“见过小阏氏。”

    穹庐内的华灯虽然照耀,光线却依然昏黄一片,她勉强能够看清侍女手中事物。

    珠宝首饰,玉佩玉环,粉盒妆盝,衣裙鞋履冠带……

    “王子殿下命我等为小阏氏沐浴更衣”胡姬如是翻译说道。

    她任由她们为她梳头,面无颜色,身体僵直如同木偶,双目直直注视镜中面容,目光偶尔触及身旁那套匈奴女装,便流露出无比鄙视的神情,转眼另一侧脱下的已经有些污黑,下摆破碎的汉服,亦是骄傲无比,如同那是多么尊贵洁净的礼服华衣。

    穹庐装饰比她乘坐的马车还要精致许多,她坐在床榻一边,漫无目的地注视着眼前陈设,譬如屏风帷幄几案胡床,穹顶承尘地毯,璀璨华灯,铜镜花瓶箱柜烛台,一个装饰虎鹿的铜质立式摆件。

    有两名侍女入内,一名端着金碗,一名双手结在腰前鞠身向她行礼,胡姬接过,向她捧来:“小阏氏,吃一点东西吧。”

    她闻言惊道:“不要这样叫我。”

    胡姬道:“阏氏既受王子青睐,来到匈奴,自然就是阏氏了。”

    她接过金碗,只觉腥膻扑面,难受得几乎要将金碗翻倒,胡姬眼疾手快接住,放在一旁,忙道:“阏氏怎么了。”

    她头别向一边,似欲干呕:“这是什么。”

    “这是新鲜的羊乳啊。”

    “你们都是这样生吃吗?”

    “那还要怎样吃?”

    “拿给我吧。”她伸直了腰,想要去拿,胡姬又递给她。

    她接住碗,正准备饮用,她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野奥。”

    “你怎么会说汉话?”

    自进入穹庐后,幕内有六名侍女守候,幕外又有两名守门,到一定时间,便有人前来轮值。

    都形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无论走到哪里,必像一条顽固的影子跟着她。她们互用胡语低声交谈着,她却一句都听不懂。

    “野奥的母亲是汉人,从小我听她说过,但她后来就渐渐不说了。”

    “那她回去了吗?”

    野奥笑道:“她是我父亲从汉地抢来的,跟他过了一辈子,怎么又会想着回去。”

    她又悲伤说道:“母亲生了好几个孩子,就活了我一个,从小我就看她cao劳不停,养牛养羊养马养骆驼,切草料,给牲畜接生,运水,拾粪,又要洗衣做饭,缝补,还要挨父亲打,去部落大人那里去做工,积劳成疾,因为没钱,没过几年就病死了,父亲没钱就把我卖给了王府……幸好能来服侍阏氏,真是因祸得福,因为能够伺候你,就再也不干粗活了,阏氏是王子心尖上的人,连我们这些侍女都跟着沾光。”

    “那你多少岁呀。”

    “自我出生以来,我见青草已经绿了十四回了。”

    “你不识字吗?”

    “对啊,我只会说,既不会写,又不识字。”

    “如果都不识字的话,那怎样记岁月纪年呢?”

    “匈奴人没有文字,就看草又枯了几年呀,我看见那些贵人会刻石记号,书版结绳记事,我就更看不懂了。”野奥自嘲地笑笑。

    因为二人在北上路上同行了一路,她对野奥尚为亲近,只不过经过上次事件,那些侍女定是受了严旨,连她躺在床上假寐,也在她的床前列成一排,看守着她,一步一人,示意她们自去休息,她们互相张望一眼,却谁也不敢动。

    她从穹庐的窗外望去,只见远处沙漠壅壅,尘土冥冥,夜来风急,朔风悲啸边草,胡沙四起,暗下胡虏塞营,旧京,沙生落锥,衣冠无处躲避。远远传来鼓角齐鸣,歌舞欢笑,她听了一晚上的鼙鼓喧闹,胡风浩浩。待到胡沙静下,便有鸿雁低飞,家山何处,就此就被风尘埋没一生。

    去卑在王庭之中饮宴,拜见了阔别已久的父母双亲,见过兄弟姐妹,欢宴彻夜不息,深夜时,大阏氏本想留他在宫内休息,不过他婉言劳累推脱而去,匆匆骑马而归。

    府邸老仆前来迎接,正好奇他没有宿在宫中,他便问道:“小阏氏已经歇息了吗?”

    老仆道:“一切都按殿下吩咐安置好了,恐怕现在已经睡下了。”

    “可有失礼之处?”

    “众人都很恭敬。”

    “她可曾恼怒?”

    “不曾有过。”

    “你让那些奴隶都听好了,若是有一人敢惹怒小阏氏,我就把他活剥了。”

    老仆疑惑第一次去了汉地的王子,回来之后竟然亲近女色,而且还如此上心,不得不谨慎回答。

    去卑一路不曾休息,独自一人步入中阁,躬身走向进入王瑗所在的大帐。

    侍女见他到来,忙掀开帘子,又向里面通报。

    北行路上因他要照管军队,所以并未与她亲近几刻,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的心跳不禁快了几拍。

    只见屏风后有一个朦胧的影子,身形如此熟悉,正是她,他疾步绕过屏风。

    王瑗在听到通报时,忙地站了起来。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易服一袭匈奴的衣裙,从头到脚,正是匈奴贵人正室的装扮。

    白衣白裙,左衽长衣方形广袖,上衣前长拂地,后长曳地二三尺,下身是数层大裙。

    胸下结着一根阔带。光洁的锦缎,皆是素白,有着精致的银色淡纹刺绣。脑后盘着辫发,装饰着几根纤长的白羽。

    他现在虽然不能给她正室的地位,但这些身外之物,他还是给得起,将来,只要求求母亲,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名分也会有的。

    她安详端雅地站在他的面前,耳旁两束头发可爱地垂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发出赞叹:“你真好看。”

    她听到这来自异性的赞美,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微微点点头,作为回应。

    “你喝酒了。”她淡淡道。

    去卑退了一步,掩鼻抱歉:“我还没换衣服。”

    如同奴仆他亲自托起她的后裾,挽在手里,走在后面,如同那夜一般在园中散步。

    东方山上一轮白月升起,天边一钩银月。

    其实在服侍众人眼中,她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每一次一见她就恍如天上的仙女飘然降临在草原上,草原为之漾开,她的面色红润,散发着青春的光泽,清贵出尘,惊艳王庭,这些部落民众不由在暗中指指点点。

    这才能让从不近女色的王子一见倾心。

    虽然她现在的面貌青涩,但看样子大概年纪比他大个几岁,又高,去卑他更鄙夷自己的更青涩和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