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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阴沉地很,要下雨。云层厚厚地翻滚在天穹,不时滚过几声春雷。唐边雪猛地惊醒,揉揉额角,低声吩咐边上几个小弟子去把晾在后院的药草收进库房。 他不知道为何会梦到这段往事。他的梦里,大多是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片段。 枯坐一会儿,春天里的第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最近他旧伤发作,精神不济,最讨厌这样的天气。阴郁,沉重,不舒服得很。 唐小钉手里提着个食盒,从雨里冲进大堂,一进门就看到他望着窗外发呆。年轻的药堂掌事师兄穿一件绣着靛蓝竹纹的玄色宽衫,没束头发,腰带勒着一把细瘦的腰,袖口露出的手腕在黯淡的光线下晕着苍白的柔光。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收油纸伞一边在门口的毯子上蹭掉鞋底的雨水,蹬蹬蹬跑向坐在书案后的唐边雪。 “师兄。”她脆声叫道,“我给你带了饭食,吃点吧。“ 唐边雪回神,见她小斗篷上全是雨,伸手倒了一杯竹叶茶,懒懒道:“喝点热的,去去潮。” 唐小钉点头应了,把食盒提上桌,揭开盖子把里面的碟碗逐样摆出来。 一碟切碎的兔rou脯,已经用芥酱拌好了。一碟翠绿的水汆凉拌菠稜菜,一碗青小豆粥,两个冒着热气的蒸饼,还有一小篓焯过的脆嫩藕尖,都是些清淡精致的菜色。 唐边雪拿起竹筷,道:“这样丰盛。” 唐小钉饮尽热茶,从袖子里摸出把小刀,坐在一边给他削藕:“林松师兄上了神机山,更没人提醒你按时吃饭,我再不看着点,怕你要晕倒在这。”她把削好的藕尖剖成小块,挨个滚过蜜,搁在唐林松的粥碗里,“对了,信使那儿有你的包裹,我顺道给你拿回来了。” 唐林松没有很在意,随口应道:“搁这儿吧,我晚些再看。你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林松的儿子。“ 唐小钉撇撇嘴。 唐边雪知她辛苦,便努力多吃了些,不枉费小师妹冒着雨折腾这一桌。 唐小钉观察他神色:“今天左右做不了什么活,要不……我问问揽银师兄有没有空陪你小酌两杯?” 唐边雪表情萧瑟:“问过了,他不来。” 两人默默无言一阵,唐边雪搁了筷子,道:“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不用管我。” 唐小钉把桌上的盘碗拾掇干净,又撑起那把油纸伞,嘱咐他:“师兄也别熬着了,你最近咳得厉害,睡前记得服药。” 唐边雪支着下巴点点头。 又发了一会呆,他忽然想起还有个包裹搁在一边,打起精神把它拎上桌案。那包裹半尺见方,用结实的羊皮裹着,上面的封条写了他的名字,却没写是何人寄出。唐边雪在从桌案上随便拿了把小刀,轻巧一划,露出里面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大把用于防震的芦花,上面搁着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金坠子。 唐林松看到那坠子,脑子里嗡得一声响,额角剧痛,冷汗涔涔而落,一股甜腥味瞬时冲上喉间。他颤抖着拨开那些洁白柔软的绒草,露出一个颇璃瓶,半透明的瓶里装满了水,里面泡着一株连叶带根的药草。 那药草通体鲜红欲滴,裹了一层血似的,细细的草叶在水中飘摇舒展,像一蓬刚被掏出腔子的血脉。 唐边雪死死盯着它,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坠子,被割出血口都没注意。他脸色雪白,目光幽深,独自坐在空旷黯淡的大堂里,像一个孤独的鬼。好半天他才缓过神,发出一声活过来了也似的喘息。他静静坐了一会儿,伸手把盖子盖回去,抱着盒子站起身。 门外大雨如注。他神思游移,连打伞都忘记。雨水将他浇得湿透,衣服贴在身上,更显出身形单薄。那坠子上的血叫雨融了,顺着苍白的指节流走,露出本来灿金的颜色。唐边雪就携着这点金色,慢慢走回了家。 晚上唐边雪发了高烧,第二天没能起得来。唐小钉在药堂没见他,急急去他在饮露峡的家,熬药喂水,忙活了半天才让唐边雪退了热。他面颊烧得发红,咳得厉害,散着头发靠在榻里,拥着柔软的薄被,一言不发地盯着门口的竹门帘发愣。唐小钉抱了他夜里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衣服去洗,在领口处看到几滴鲜红的血,顿时红了眼眶。唐边雪看不得她掉金豆子,打起精神逗她,让她去给自己告三天假。 唐小钉人都麻了,但看唐边雪确实需要休息,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心里疯狂思索要如何跟怀礼先生措辞。唐边雪也知道为难她,给她一剂猛药:“为难你了,但要是你哥在,我们也不会这样缺人手。” 唐小钉一听他提起唐小箭,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终于得了清静,唐边雪长出一口气。靠在那里继续发呆。窗子外面的竹林发出沙沙声,被雨水打了一夜的竹叶翠绿欲滴,他望着那些摇曳的竹叶,突然在想,三年前的今天,他在做什么呢? 是了。那时陆回风还没死,他也还叫唐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