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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楼去见季明希之前，伊寻收好了自己所有的消极情绪。

    正值下班时间，季明希拿着一束花杵在伊氏办公楼前这一会儿工夫，已经遭受了不少人的目光。看见伊寻后，他犹豫半天，还是没好意思当着众多吃瓜群众的面和伊寻接吻，连抱都没抱一下。

    季明希把花递给伊寻，听伊寻道了谢，而后他便不知要说什么了。伊寻专注地对视着他，故意似的，也不吭声，最后季明希转身为伊寻拉开了车门，耳尖可疑地红着。

    伊寻清楚季明希性子，知他肯捧着花在车外等她已是难得的高调，因此丝毫没有感到失望，反而觉得有趣。季明希倾身为伊寻系安全带时，两人离得很近，伊寻甚至闻到了季明希耳后古龙水的淡淡香气，她就当这是季明希在抱她了。

    “一一，你今天很好看。”直到两人坐到餐桌边，季明希才终于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当然也是真心话。伊寻此时身上穿的这条深紫色的晚宴裙和她早晨出门时穿的那身不一样，想到伊寻是为了他们的约会特意换了一套服装，季明希便感到很高兴。

    伊寻礼貌性地笑了笑，看着季明希眨了眨眼。季明希是个十足的绅士，伊寻从小便知道，所以即便他没那么喜欢自己，也会为她买花，为她拉开座椅，为她脱下大衣，夸她今天真漂亮，但或许也是因为他没那么喜欢自己，所以每次夸奖她的时候都只是出于礼节。

    “哪里好看？”伊寻下午在母亲那里受了一顿气，此时想要小心地任性一下。季明希愣了愣，明显没想到伊寻会不按照常理出牌，伊寻知道自己是肆意了，稍稍往前倾身，又说：“我今天用了……新的化妆品。”

    季明希一下子便想到被伊寻丢掉的那支口红，他目光黯了黯，想问伊寻平时都喜欢哪个品牌、什么种类的化妆品，又觉得即便知道，他也挑不出伊寻喜欢的礼物，便算了。

    “是吗？”季明希这么回道。

    伊寻嘴角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浅笑的表情：“是啊。”

    她低下头，想到是不是一会儿应该当着季明希的面拿出他送的那支口红补妆，这笨蛋才能接到自己已是明显的提醒。季明希送她的色号伊寻其实早就有了，平时就放在卧室化妆台上的收纳盒里。她知道季明希对彩妆一窍不通，根本不可能去留意自己的化妆品，可收到季明希赠给她的那支口红后，伊寻还是担心季明希会发现自己原先已经买过了一样的一款，徒增尴尬，便将旧的那支丢了。

    眼下看来有些多此一举，季明希根本不会留意的，不会留意她的任何东西。

    没过多久，侍者过来点单，季明希依旧不饮酒，伊寻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季明希点过之后，抬头对侍者说，那她也不要酒了，换成和季明希一样的软饮料。

    季明希看着伊寻，欲言又止，他想了想，打算在约会的末尾再把怀孕的事告诉伊寻。

    伊寻收起了自己心里不该有的任性和期待，余下的晚宴时间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餐厅的舞会音乐响起来时，季明希甚至起身邀请伊寻去跳了支舞。

    伊寻两手分别放在季明希的肩上、掌上，跟随着他的舞步移动，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她突然想起两人上次跳舞时的场景——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时她们还未想过要孩子，也不曾失去。

    这么想着，伊寻心里便有些酸涩，她没忍住，上前半步，侧头依在季明希结实的胸膛上。

    右侧白光一闪，伊寻和季明希寻光看去，看到邻桌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红着脸放下手机，显然是偷拍却忘记关掉闪光灯。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道。

    “没关系，记得发给我一张。”季明希对她笑了笑，而后便见那个偷拍的姑娘明显松了口气。

    伊寻也低头淡淡笑了，心想季明希真的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她心情复杂，又不得不承认季明希的这份善良十分迷人。

    这场久违的约会本来能够顺利结束，如果伊寻的母亲没有接连不断地给伊寻打电话的话。

    伊寻的手机第四次震起来的时候，季明希忍不住问了对方是谁。

    伊寻纠结了片刻，坦白道：“我妈。”

    “妈有急事吗？你接吧。”季明希体贴道。

    伊寻知道自己逃不过，但她很不想当着季明希的面接通，然而季明希已经知道给她来电的人是谁，故意避开他难免徒增误会。

    “喂，妈。”

    她刚接起，听筒那头便传来铺天盖地一通骂。当着季明希的面，伊寻不再想争辩，她也的确懒得多说什么了，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我再考虑一下吧。”

    听筒那头传来更高的训斥声，而后电话便被掐断了，伊寻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下一秒手机屏上便跳出来她的航班信息，伊寻按灭了手机屏，突然觉得很无力。

    “怎么了？”季明希看着伊寻面上的表情，担忧道。

    伊寻眨了下眼，声音平静：“表姐家里出了点事，她马上要出的那趟差，我妈想让我替她去，芝加哥，一个月。”

    一个月？季明希一怔，心里沉了沉，两人安静了几秒，而后季明希问：“表姐夫怀孕了吗？”

    伊玮云刚才在电话里声音很大，伊寻知道季明希多少听到了点内容，此时再遮掩便太明显了：“嗯。”

    “噢。”季明希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木讷，他盯着桌上的甜点，突然想到放在西服内兜里的那张化验单，而后又想到伊寻方才为难和极力忍耐的模样，他帮不了伊寻，不过至少可以做到不给伊寻增添更多的烦恼。

    “怀孕的人，的确需要照顾。”

    伊寻倏地抬眼，眼里的错愕一闪而过——他还以为，季明希起码会问一问，出这趟差的人是不是非她不可。

    “要去的话，我明天就走了。”伊寻沉声说。

    “这么急？”季明希蹙眉，他脱口问出后又为自己的语气感到后悔，却不知这正是伊寻期待的反应。

    “对。”伊寻点头，她的眼神又从季明希脸上移到桌角，生怕再看下去，她就忍不住要告诉季明希，如果季明希不想，她可以不出这趟差，即便被母亲逼成这样，她也能有别的办法——只要季明希不想，只要季明希和她一样不想。

    季明希又“噢”了一声：“明天什么时候？”

    伊寻心里凉了半截：“明晚。”

    “那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吧。”季明希道。

    伊寻没有立刻回话，右手还拿着吃甜品的小叉子，她曲起食指，指尖蹭了一下叉柄，突然觉得下午和母亲的那顿争吵可笑且非常没有必要。

    “我去趟洗手间。”她在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之前起身走了。

    季明希看着伊寻的背影，直至伊寻在转角不见后才失落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啊，季明希再次蹙眉，这也太久了，本来他还想告诉伊寻她们有孩子了，这回他会好好保护她们的小宝贝，如果伊寻还像以前那般对做mama这件事有所期待的话，第一次产检他说不定就有人陪了。

    季明希再次叹了口气，赶在伊寻回来之前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又起身去邻桌那个偷拍他和伊寻跳舞的小姑娘那里要来了照片——他刚刚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要。伊寻和他都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两人私下的合影其实并不多，近来尤其少，所以季明希要来的这张照片对他来说非常珍贵。

    回家路上伊寻许是累了，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窗外，季明希察觉到气氛的安静，又恍然意识到今晚约会时挑起话题的人好像一直是伊寻，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把话题往孩子上引，先关切地问了几句伊寻有孕的表姐夫，而后又说有了小孩后表姐家里大概会热闹许多。伊寻平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季明希便不知道要如何进一步旁敲侧击了，他正语穷，谁想伊寻却开口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没有小孩也挺好的。”伊寻仍看着窗外。

    “是吗？”伊寻听见季明希这样回。

    其实在季明希对她明日出发的一个月的行程没有任何异议后，伊寻便不大想和季明修说话了，至少今晚不想。可她看季明希这样小心翼翼又拐弯抹角地想知道自己是否羡慕即将为人母的表姐，实在是难以做到不心软。

    “嗯，没有孩子，省了不少麻烦。”伊寻接着说。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出，她指不定还会借着这难得的一次约会，对季明希说句情话——家里有你，就足够了。

    这其实也是实话，就是太酸了，伊寻说不出口，何况她现在知道了，季明希想的和自己不一样——她有季明希陪着就够了，而季明希没她陪着也能过。想到这里，伊寻忍不住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怎么？”季明希问。

    “没什么。”伊寻敷衍道。

    季明希没再说话，脸色又白了几分，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他今晚没有按计划对伊寻说出他隐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