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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希原先便已经预料到,无论伊寻来不来陪自己,分娩这日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受折磨的一天。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能这么尴尬。 口渴想要喝水,只是季明希为伊寻和自己找的不太高明的台阶,两人对其都心知肚明。尽管如此,伊寻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温水给他,季明希也配合地喝了半杯。 但放下水杯后,两人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季明希好歹还有宫缩需要应对,而伊寻是真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看到季明希安静规矩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面色如常,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都是一副根本不需要自己在旁边照顾的模样。 伊寻环顾四周,最后挑了个地方坐下了,过了十分钟后,她又拿出了托特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假装处理公务,实际上是在浏览器里搜索关于分娩的资讯。 安静到吓人的房间里满是键盘被敲击的声音,季明希抬眼瞄了瞄坐在靠墙的沙发上,那正对着笔记本屏幕认真打字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仍是为伊寻能过来而感到幸运。 ——管她是守在床侧牵着自己的手,还是坐在最远处的角落忙于工作,他只想要孩子们出生时,他们的母亲在场,一同见证这一重要的时刻。 而伊寻现在就在这里等着他将孩子产下,季明希已经很是满足。 可惜不到半个小时,病房里尴尬的人又成了两个—— 季明希蹙眉挺了下肚子,感觉被胎儿挤压着的那个器官几乎快要炸裂开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老实巴交地喝下那半杯水。 他吃力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望着正专注于笔记本屏幕的人,欲言又止。 察觉到季明希的视线后,伊寻抬起眼:“怎么了?” “你……”季明希移开视线,声音很低,“你出去一下吧。” 伊寻一愣,难得同季明希心领意会一回,反应过来季明希大概是想去洗手间。 不过解个手而已,至于把自己赶出去吗?何况洗手间也不是没有门。 伊寻没想到季明希已经和她见外到了这个地步,更是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十分自作多情。眼下对方既已开口,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颜面,冲动之下,伊寻直接合上笔记本,起身拎着包便走了出去。 季明希瞬间后悔得想一头撞死在床头,一向愚笨的嘴巴此时也没能超长发挥,在伊寻走出病房门之前,他也没能说出半句挽留的话。 伊寻一出门便看到坐在走廊上门神似的二位董事长,更是头痛欲裂。 “怎么了?”伊玮云率先开口,看到伊寻背在肩膀上的包,表情不悦,“你去哪儿啊?” 伊寻几乎心力交瘁,也懒得编借口,先走到季岚旁边低声道:“他要去洗手间,您进去扶一下吧。” 季岚微微一怔,而后便猜出了一二,点头后便站了起来,走进门时听到身后伊玮云还在继续训人。 “怎么,明希去解手,你手断了,自己不能扶?还把包给背出来,是怕人进去给你偷走喽?” 季岚扬了下嘴角,进门就看到季明希一副末日降临的表情,笑道:“放心,她走不了。” 季明希里里外外就没有伊寻还未触及过的地方,子卝宫里还怀着两人的孩子,虽然伊寻正和他水火不容,但他也实在没别扭到上个洗手间就要把人支走。 ——请伊寻过来扶着自己进出洗手间纵然有些尴尬,不过专门请人出去显然更加难看。 奈何最近这几日,胎儿不小的脑袋杵在下面,弄得季明希排尿十分困难,每次都要自己打圈揉按好一会儿,使劲到面红耳赤地才能解出来。 怕伊寻察觉到端倪,他才想让她暂时出去一下,早知道…… 季明希叹了口气,整个人颓丧到了极点,手下加重了力道,终于响起水声。 早知道还不如让她发现自己这丢人事。 产卝道里还夹着催产球囊,每走一步细嫩的卝xue卝rou都要沿着球囊碾磨一圈,走到床边时,季明希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季岚扶着季明希躺回在床上,发现他还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又忍不住笑:“放心,就算真走了,我也帮你把她骗回来,行不行?” 季明希被季岚这个“骗”字弄得更是心累。 想到被别人拍走的别墅,季明希直白道:“您现在卝在我这的可信度不高。” ——伊寻从进门开始便是一副巴不得赶紧找理由离开的模样,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哪里还肯再回来? 季岚听后沉默不语,却接着笑。 病房门被关上又被推开,季明希这下是真的没抱任何希望,却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医护人员。 伊寻不想讨尴尬,没抬头看季明希,错过了他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她默默移步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再次把笔记本打开,装作自己除了关心床上的产夫之外,还有其他事可做。 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其他事的心情。 想到伊玮云还在门外,季明希猜出了伊寻回来的原因,也从她不加掩饰的敷衍中看出了她有多不想待在这里。 在季明希最脆弱又敏感的孕期里,不巧是他和伊寻关系最差劲的时候,差到提交了离婚申请。 怀着两个孩子平安度过了这几个月,季明希原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不会再因为伊寻随意的一言一行而感到痛苦了——或者至少他能做到不将痛苦显露出来。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季董事长知道那些事了吧?” ——他没别人陪。 伊寻回想着季岚发来的那条消息,心脏好似被放在利刃下,一来一回地割。想到因为自己在这里,季明希痛了不能喊,疼了不能叫,连去躺洗手间都那么为难,伊寻一咬牙,决定干脆还是一刀下去将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东西给剁烂好了。 “不如把芮可可叫来吧,我一会儿把我妈支开。”她道。 在听到伊寻主动叫自己的时候,季明希几乎是感恩戴德地洗耳恭听,此时却恨得痛心疾首,几乎是吼着说道:“你想走就走,别提别人!” 伊寻一愣,刚动了下唇,便听季明希又道,语气更为激动:“伊寻,别再提她!除了两个孩子平安出生之外,我今天就这一个愿望,算我求求你。” 心口停滞半拍,伊寻压着眼眶的热意,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瞧季总这话说的,好似自己是多么可恶的人,竟把一向知书达理的绅士先生都逼得咬牙切齿地求人。 “嗯,不提了,”伊寻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腿上的笔记本屏幕,装作自己不在意,也尽量让声音平静,“我妈坐在外面,我不好走,她下午要开会,待不了太久,等她走了我就走。” 余光里季明希浑身都正随着剧烈的呼吸颤抖不止,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对不起,你别生气。” 伊寻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欲盖弥彰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望着屏幕上的一串乱码,她呆呆地想:季明希两次生气,两次对她发火都是因为芮可可。 真的好在乎啊。 季明希听着伊寻低沉的语气,怒火瞬间便熄灭了。他不懂,道歉的人明明是伊寻,为什么他却觉得有所亏欠的是自己。 临近十二点,护士送来了午餐。三菜一汤,颇为丰盛,伊寻也有一份。 她这个陪产做得实在不怎么尽职,拿起餐具都觉得自己没资格动筷子,留意到病床上的人吃不了几口就会浑身被定住似的僵个好一会儿,她便更没胃口吃了。 ——季明希显然很疼,只不过因为自己在,他不想表现出来。 狼狈的一面是亲密的人才能看的,伊寻知道,自己并不被包括在内。 餐盘几乎被原样拿出去,护士怕季明希体力不支,专门过来为他输上了营养液。伊寻见后,负罪感才轻了一些。 医生过来再次为季明希做指检,伊寻在季明希开口之前,便很自觉地站在床头,不去看季明希腿间。在医生将手往季明希身下塞的时候,她也很努力地做到了没有跟季明希一起皱眉。 “子卝宫颈管已经消失了,但宫卝口没怎么开,球还是继续带着吧。”医生道,低头看到季明希褪在床尾的睡裤,又建议他换上医院专供给孕夫生产用的病号服,会更为方便一些。 蓝色的病号服很快被送了进来,护士将其递给伊寻后就关门离开了,默认这是妻子会为他临盆待产的丈夫做的事。 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这次季明希死也不会开口让伊寻出去了,哪怕她不愿意过来碰自己。 伊寻抬头看到季明希已经坐在床上低头去解睡衣的纽扣,提着一颗心走了过去。 手中的活被人接走,季明希放下手,垂眸看着正在自己肚子前帮他脱卝衣服的人,悄悄吸了口气,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大变卝态,一边想:伊寻没有换洗发水。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显怀之后,伊寻还从没见过季明希光卝裸卝的腹部。睡衣刚脱下来后,看到他身前大得十分夸张的圆球,和被撑到发红的肚皮,伊寻瞬间便愣住了,心里立刻便被狠狠刺了一下。 季明希知道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样不会好看,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自卑。 他一边飞快地拿起病号服想要遮挡自己丑陋的身体,一边在心里嘲讽地自我安慰:就算伊寻嫌他丑了又怎样呢,反正她早已经不要自己了。 随着宫卝口的扩卝张,宫缩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季明希可以忍住不喊出来,却稳不住呼吸。 伊寻听着病床上背对自己的人愈发凌乱的呼吸声,愈发难以维持自己拙劣的伪装。 终于在季明希下一次粗声喘息后,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季明希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动静太大,吵到伊寻了,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眼——他的后腰竟被人揉按了起来。 伊寻努力回想着刚才做了许久的功课,见季明希没有反抗自己的按卝摩,又渐渐加重了力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样按了一会儿后,季明希粗卝重的喘息声好似真的平稳了一些,但伊寻又不确定那是不是只是因为宫缩过去了而已。 “这样……你会好点吗?”伊寻问道,心里十分紧张。 季明希动作笨拙地翻了个身,偏过头看了一眼伊寻,没说话。 见到季明希通红的眼眶后,伊寻愣住了,她面上表情僵了一瞬,而后慢慢收回了手,心道自己的按摩手法可真是有够差劲的,怎么还给人按哭了。 好没用。 “……弄疼你了?抱歉,我不太会。” 伊寻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总是胸有成竹的总裁也会自馁泄气。 或许是难以抗衡的产痛早将季明希的志气耗得一干二净,在伊寻转身之前,季明希突然开口:“没有。” 伊寻倏地抬头,眼下的那片阴影散了,有些忐忑地看向季明希。 “能再揉一会儿吗?”季明希又道,心跳如鼓。